《西楚幻恋》江**姬

34、第 34 章

　　「哈哈——哈哈——」在他们卿卿我我时，忽视了身边还站着一个虞姬。她近乎抓狂的肆笑着来打断二人的温存，「是的一切都太晚了。大王，你听见了吗？营外传来的歌声『魂兮归来忆江南，江南柳色满陌头。常叹人生不满百，何苦常怀千岁忧？归来兮，胡不速归……』」
　　虞姬舞动手中的长剑，在一片衣袂翻飞中跳起了她最拿手的剑舞，合着低呜的歌声：「大王，你听不出来吗？这是楚歌，这是从汉营传过来我们家乡的哀歌。楚地已尽失，你我都将命不久矣。」
　　闻言，项羽凝神听见帐外传来阵阵凄风飒飒，角粟呜呜。时而车驰马叫，时而鬼哭神号。伴随一片歌声随风吹了进来，其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忽尔一声高，忽尔一声低，忽尔一声长，忽尔一声短。仿佛九宵鹤唳，仿佛四野鸿哀。
　　「归来兮，胡不速归……」
　　「归来兮……」
　　虞姬疯狂地旋舞长剑，犹如失神的巫师般呜念着凄哀的咒语，撼动着在场每一个人的内心。

　　项羽侧耳凝听，歌声由弱渐强，逐渐从东西南北方传来。他的神色在歌声中渐渐苍白，紧绷的身躯也缓缓松散。
　　「不，你不能气馁！这歌声是刘邦的军师张良特地教军士们学唱的楚歌，让他们晚上到楚营四周唱和。目的就是勾起楚兵怀念乡关的感伤，诱惑他们偷偷地溜走甚至叛逃到汉营。他们的阴谋就是要瓦解楚军的意志。」纾瑜一口气将话说完，仿佛完成使命一般松了口气。
　　「妳，怎么会知道的？」项羽沈黑的眸中读不出表情。

　　狂舞的虞姬已经收住了脚步，飘散的裙裾纠缠着凌乱的长发，怨毒的双眸中射出疯狂的嫉恨。「因为她是汉军的人。大王，她根本就是汉军的奸细！」
　　「不，我不是！」纾瑜扬起秀眉，驳对虞姬的诬蔑，「如果我是汉军的奸细，就不会在这紧要关头偷偷跑到楚营。」转脸望向项羽：「我要告诉你，张良以赐地封王为饵，计诱韩信、彭越出兵助汉，刘邦和顾新的四十万军队已经将楚军合围。只待明日援军到达，汉军将要发起全面的进攻。你们必须在明晨天亮之前逃出去，否则——」

　　「来人！」项羽霍然起身，营帐外除了阵阵鬼魅般的歌声外，就只有吵杂纷乱的脚步，却没有侍卫应声出现在帐门。
　　「来人！来人！快集结部队随我突围。」项羽的声音穿透营帐，在夜色中回荡，片刻之后才有一名身穿盔甲的将士掀帐而入，抱拳回禀：「大王，我们已经没有多少士兵，很多人都偷偷溜走了。就连锺离昧、季布等人也全部消失了。只有大王从江东带出来的八百子弟兵，依然还守着营门。」
　　「鼠辈！说什么『无战不与，无役不随，同生共死，永无异志』，通通都是贪生怕死的小人。传我命令：敲响战鼓，重振军威！」项羽一双霸气的剑眉在愤怒中颤动。
　　将士领命退出。
　　战鼓响起来了，可还是压不住四面八方哀怨的歌声，那歌声，慢慢侵蚀着项羽和每一个楚人的心，连乌骓马，也长声悲嘶起来。

　　陪伴他征战多年的乌骓马，早已与它的主人心意相通。感应到主人身处的危险，不顾一切地挣脱缰绳的羁绊，冲到营帐外，一声长嘶催促着主人快走。
　　项羽的浓眉扭结在一起，犹如他此刻沈痛的心情，用毛毯紧紧裹起纾瑜单薄的身体：「我会带妳走，绝不再放手。」
　　「大王——别丢下虞儿！」虞姬甩开手中的长剑扑倒在他身边，双手攀缘上他迈动的脚步，歇斯底里地哀求，「大王，求你带虞儿一起走。你忘了曾经说过再也不会让虞儿离开你的身边，大王，我是你的虞儿呀——」

　　项羽回首俯瞰着跪伏在脚下的虞姬，长久以来的恩宠抹不掉对她欺骗的失望和愤怒：「妳不是我要找的瑜儿，她才是！正是妳的谎言和隐瞒，让我对身边真正的瑜儿一再错失。妳现在应该明白：我爱的不是妳，我宠的也不是妳！你我的情谊已经到了尽头。」说完挣脱开她的纠缠，将纾瑜抱在怀中举步离开。

　　「不——」虞姬绝望的凄喊挽不回他的脚步，她颓然地摊倒在地上，几乎无力支撑身体的一只手无意触碰到身边的长剑，她紧紧地攥住了剑柄，起身飞扑。
　　项羽怀中的纾瑜目睹着他身侧飞来的危险，惊呼一声「小心」的同时，奋力挣扎，令措手不及的项羽失去了重心，警觉得偏移了身躯。在锋利的剑尖抵近他胸口的一瞬，纾瑜挺直了身体，挡在了他的胸膛上。
　　项羽凝神止步，眼前白光一闪，长剑划破了纾瑜肩头的毡毯，切口瞬间被殷红的鲜血染成了黑色。
　　他不确定纾瑜所受的伤势，但震怒的重瞳深眸中射杀出骇人夺命的气焰。
　　虞姬在这样恐怖的眸光中，脸色犹如死灰一般苍白。

　　面对昔日无尽的荣宠，只是别人替代的影子，虞姬其实早已伤心欲绝，她的泪盈满眼眶，一切恩怨仿佛从她眼中消失，成为空洞悲怆。
　　她手中横握长剑，在半空中划出一道绚丽的圆弧：「大王，请听虞儿最后再为大王舞歌一曲吧。」轻启朱唇唱道：「汉兵已略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贱妾何聊生！」余音未了，虞姬将手中长剑剑锋轻轻一转，往颈中抹去。

　　项羽一个箭步上前想要阻止却迟了一步。顷刻，喷溅而出的血花染在项羽的衣襟。
　　他伸手便揽住了虞姬的纤腰，将她缓缓放倒在地。
　　拣起她跌落的长剑返身入鞘，再回眸看见虞姬已说不出话来，她微微张开双眼，最后向他微笑了一下，这一笑，凄绝，释然。
　　他不觉动容长叹：「妳这是何必？」

　　项羽的视线透过惨白朦胧的纱帐，望着窗外犹暗的夜色，忍不住心悸了起来。
　　天……快亮了吧！
　　他捧起纾瑜的小脸，直瞅进她漾满惊恐与痛惜的水眸底，试探地低声问道：「妳爱我吗？」
　　闻言，纾瑜陡的一颤，冷不防地一颗晶莹的泪珠从她的颊边潸然滑落。
　　「够了！这就够了！」他苦涩地笑了，神情之中镌刻着一抹激狂的爱恋，重新地拥有了她，「我会带你走，我发誓这辈子再不会让你离开我——除非我——。」
　　纾瑜冰凉的小手捂住了他的口，虽然阻止了他说出那可怕的一个「死」字，但纾瑜心中明白，无论如何她不可能改变得了历史。
　　上天终于给予他们短暂相爱的机会，何尝不是一种恩赐？

　　项羽抱着纾瑜跨上乌骓马，用他猩红的披风将她紧紧包裹在怀中，率领八百精兵，星夜向山下冲去。
　　所向披靡的西楚霸王风驰电掣般冲上战场，立时便显出了他来去如风，迅疾如电的英雄本色。黑色的长剑在他的手中那样轻松自如，随意挥洒，迸飞的刀剑和着敌人的血肉、碎裂的衣饰飞向半空，象三月的春雨一样飘落下来。他仗剑杀出一条血路，身后是一条漂浮着碎肢残骸的血河。
　　没有任何一个汉军将领，敢与项羽正面交锋。项羽乌骓马踏过之处，汉军死伤无数。项羽带领八百精兵，冲出刘邦四十万汉军的重重包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