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5、活契死契(第一卷结束) ...

  •   人见城坐落在山间一片深谷中,僻远幽深,远远望去,像是平地拔起了一座巨大的城池,略显突兀,然而被蓁蓁密林所环绕,地理位置倒也极好,易守难攻。林中树木茂盛,盘根错节,遮天蔽日,但不知为何,那些树叶皆绿的发黑,色如苍黛,给人一种死气沉沉的感觉。

      城门口并无树木遮挡,此刻正排了两列长龙,几名手持棍棒长矛的守卫正在维持秩序,嘴里不停地喊:“挤什么挤,男女各一边,都排队站好了!”

      门口搭了张桌子,一个五十来岁,管事模样的人坐在桌子后面,面前摆着两叠纸,左边的看起来还挺厚,右边的明显已经所剩无几。

      一中年男子走上前,脸上挂着谄媚的笑:“大人,我来谋个差事当当,麻烦您给看有没有合适的?”

      管事头也不抬:“活契死契?”

      “活契!当然是活契!”

      管事抬头瞟他一眼,伸手往旁边一指:“去,跟侍卫过两招。”

      中年男子张嘴:“啊?”

      管事不耐烦:“别的都满了,就剩侍卫,爱当不当,要么你就签死契。”

      中年男子看看旁边几名凶神恶煞的守卫,瞬间就萎了,灰溜溜掉头就走。

      高濯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时,正好听见这番对话,她看了一眼长长的队伍,又看看头顶的烈日,当机立断猫着腰就往前窜。

      一守卫眼尖,挥矛拦住她,皱眉呵斥:“站后边去!”

      高濯乖巧地站定:“大哥,有没有特殊通道啊?伦家是特殊人才,什么都会!”

      守卫瞪她,一板一眼地重复:“站后边去!”

      身后群众刀子一样的视线嗖嗖嗖飞来,几乎要在她背上钻出几排洞,高濯摸摸鼻子,老老实实站到最后面了。

      所幸活契告急,死契又没几个人愿意签,长长的队伍缩水似的短了一大截,很快就轮到她。

      “还有没有人啊!”

      听见管事喊话,高濯瞌睡被惊飞,连声道“有有有!”,整整仪容奔上前去。

      见是个女的,管事连问都懒得问了,直接放话:“活契没有,死契签不签?”

      高濯不乐意了,指着他面前右边最后一张纸:“这不是还有一张吗?”

      管事慢悠悠捻着胡须,道:“不好意思小姑娘,我们少城主特意吩咐了,这张活契是专门留给别人的。”

      高濯急了:“别呀大伯,您瞅瞅我,相貌端正四肢健全,端茶倒水自不必说,洗衣做饭更不在话下,还有吹拉弹唱那是样样精通,必要时还能尬舞助兴,上得了厅堂下得了厨房!哦对,我还会模仿秀,要不我现场给您来一段儿?”

      她说着,左右看看,一把夺过旁边守卫手里的棍子,往那儿一站,手里棍子咚咚咚咚直敲地,嘴里还念念有词:“威…………武…………”

      管事目光呆滞:“……你这是在作甚?”

      “给你们表演升堂啊!”高濯一脸沾沾自喜:“怎么样,像不像?”

      “……”管事无力,挥苍蝇一样赶她:“快走快走,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

      好吧,感情日本古代没有击鼓升堂。

      出师不利,高濯一点也没有被打击,继续争取机会:“没关系,我还会别的呀!”

      管事不打算给她表现的机会,打断:“姑娘,不是我们不收你,只是殿下交代过,这活契要留给一个骑着枣红马的姑娘,命不可违啊。”

      枣红马???

      高濯愣了半晌,随即喜出望外:“早说啊您!我就是那个骑着枣红马的姑娘本人啊!!!”

      管事不信,上上下下打量她,开口:“马呢?”

      “……被人偷了。”高濯面不改色,加上说的是实话,底气足,她坦然的不得了,“你们殿下有没有说那匹马的来历?那可是出月城少城主送我的!也是他介绍我来这儿的,只可惜那马一看就是上等货色,太招人眼红了,我一个没留神,就让人给偷了!”

      “这……”管事的一时辨不清真伪,心说殿下没交代那匹马的来历啊……

      但见小姑娘一脸坦率,应该也没那个胆子扯谎,迟疑片刻,他突然想起枣红马之外的另一个重要信息,忙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名字?

      高濯咳嗽一声,理理衣襟,摆出一个自认为最亲切的微笑:“您好您好,我叫井茶!”

      话一出口,就见管事瞪大眼睛,继而满脸怒色,重重搁了那张本要递给她的契书,喝道:“大胆!哪里来的野丫头,竟敢冒充他人顶替,来人,给我把她抓起来!”

      高濯:“???”

      还没来得及出言反驳,几名守卫已经冲了上来,瞬间就将她双手反剪按在地上了。

      卧槽?!高濯脸贴地,心里直骂娘,搞毛呢这是,怎么说变脸就变脸了!

      那边,管事从桌子后面走出来,站在她面前劈头盖脸一通怒斥:“好你个野丫头,差点连我也一并给害了!得亏老夫问了一句,这要是白底黑字签了送到殿下那儿,老夫还不得马上收拾东西滚蛋!”

      高濯梗着脖子直喊冤:“我没骗您啊大伯!我真有一匹枣红马!”

      管事重重哼了声:“呸!冒名顶替也不打听仔细点,人家那位姑娘明明叫条子!”

      我去!高濯差点吐血。

      老娘没跟妖孽说过条子这个名字吧!难不成当时下山,跟弥勒在后面说话的时候那厮一直在偷听???

      我说美人哥哥,你写了推荐信好歹跟我通个气儿啊!这下乌龙大了。

      “把她给我拖走!”管事命令。

      一听这话,高濯一屁股墩儿往地上一坐,完全就是拉大锯扯大锯的架势,饶是守卫用上吃奶的劲儿也拖不动她,一个个累的筋疲力尽大汗淋漓。

      高濯坐在地上,表情还挺不乐意:“你们什么意思啊,我有那么重吗?”

      你特么根本就是头死猪好吗!众守卫气的直翻白眼。

      正僵持不下,身后突然传来一个淡淡的声音:

      “何事在此喧扰。”

      ……

      这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随意,好像说话的人并不是他自己。

      看见来人,众守卫立刻松开地上的少女,齐齐朝身后作礼:“先生!”

      高濯被守卫撤手的惯性往后一带,直挺挺就躺了下去,冷不防对上头顶一个狰狞可怖的野兽脑袋。

      吓得她一个翻身爬起:“妈呀!狒狒成精了!!!”

      “……”

      管事胡子直抖:“大胆!放肆!这可是我们殿下身边的军师大人!”末了转身向身后来人,边擦汗边赔笑:“先、先生……您怎么来了?”

      兽首上嵌着两个黑洞似的大眼眶,吻部张开,獠牙尖而长,但本该是下颌的部位却什么都没有,只露出了一截略尖的,苍白的下巴。高濯这才看清那并非什么野兽脑袋,而是一个戴着挖空了的兽首面具,身形十分高挑的人,只不过他全身都隐藏在一件灰白色的裘衣中,不注意看还以为是某种直立行走的兽类。

      那人显然知道高濯在看他,微微侧首,弯了弯唇角:“太吵了,我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小事小事!不敢劳先生费心!”管事忙不迭道:“就是这个女娃儿,冒名顶替别人来签这份契书,被小人拆穿了,这会儿正准备赶她走呢!”说完还不忘回头朝一干守卫下令,“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赶紧把她丢出去!”

      高濯反应更快,不等守卫上来抓她,转身就向那位看起来地位最高的军师大人冲了过去,张开双臂,八爪鱼一样把人家抱了个满怀,嘴里还喊:“哎呀,我想起来了!我好像确实叫条子!”

      此女胆大包天,管事简直要吓疯了,指着她吹胡子瞪眼睛,手指抖抖抖:“你你你你撒手!那可是我们军师大人啊!赶紧给我下来!”

      守卫们各个双目发直,保持着前去抓人的姿势呆在原地,显然也被眼前一幕震得不轻。

      裘衣毛茸茸的,极为松软舒适,高濯忍不住摸了两把,抱得更紧了,扭头哼哼:“你们军师大人都没说话,你瞎嚷嚷什么!”

      话是这么说,但她心里却紧张的要命,生怕这位军师大人一个心情不好把她拖出去砍了,为了让自己不那么容易被撕下来,她只能抱紧点。

      但是不对啊……

      抱了这么久,这人怎么一点动静也没有?

      而且……这裘衣也好像有点不对劲,似乎太过于宽松了,里面就像是空的一样,这人不会瘦的像根竹竿儿吧……

      高濯心里七上八下,忐忑地抬起头,正对上兽首黑漆漆的眼眶里一双若隐若现的狭长眸子。

      她有点尴尬,扯出一抹讨好的笑:“嘿……嘿嘿,先生,能不能不要赶我走呀?”

      对方沉默片刻,淡声道:“……松手。”

      高濯犹豫了一下,那声音便沉了一分:“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话音未落,高濯已经乖乖放开他,默默在他身边立正站好了。

      军师便不再管她,往前走了一步,忽觉不对,低头。

      一只手正抓着他的皮草边角,耳边响起一个可怜巴巴的声音:“先生,别丢下我啊!”

      “……松手。”声音里隐隐含了一丝怒意。

      高濯扁扁嘴,无可奈何放开他的衣角,心说这下完了。

      未曾想那军师走到了檀木桌子旁边,拿起最后一张活契看了看,道:“名字。”

      高濯一愣,连忙应声:“条子!”

      “胡扯!”管事按住抖个不停的胡子:“你刚刚还说自己叫井茶!”

      “两个都是我不行吗!”高濯白他一眼,一脸理直气壮,“我名字海了去了!井茶是大名,条子是乳名,我还有微博名□□名贴吧名游戏ID呢!”

      这都说的是些甚么玩意儿???

      管事一张老脸憋得通红,完全是碍于旁边的军师才没有发作。

      军师似乎轻轻笑了声,状似随意地弹了弹手中的纸,道:“我问的是真名,你不肯说也没关系,这便回去吧。”

      高濯站在原地没有动,手心有汗渗出。

      真名当然不是什么非得隐瞒的东西,只是她小时候没少看过恐怖片,其中就有关于名字被人知道后的发生的怪事,比如大晚上一个人在山里走路,突然有人喊了自己的名字,一回头就看见鬼什么的……

      这个妖祟横生的世界有太多未知数,被鬼怪知道真名绝不会是一件安全的事情,虽说签的是人类城池的卖身契,但难保不会被别有用意的人拿去干些见不得人的事。

      但是这个人为什么会知道自己并没有告知真名?还是说他只是在试探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不如再编个名字糊弄过去?

      她正在兀自纠结,那边军师却缓缓开口了:“你在想,不如再编一个名字骗我,对吗。”

      高濯闻言愕然,满眼都是惶恐之色,不自觉倒退了一步:“你会读心术?!”

      “对你,尚无需如此。”他微微抬起下巴,嘴角勾起一道浅浅的弧度,却更像一抹无声的嘲讽:“你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想骗过我,最好先学会隐藏情绪。”

      高濯郁闷,耷拉着脑袋,不情不愿朝对方拱了拱手:“好吧,不愧是军师大人,小女子佩服的五体投地。”

      “荣幸之至。”他这么说着,微微颔首,语调却略显轻佻,像是对她的赞美极为不以为然。

      “那我现在是可以留下来了吗?”高濯瞅一眼他手里的契书,“我是说……签真名的话。”

      “当然,”他轻笑:“这就是为你准备的啊。”

      高濯又惊,刚想问你怎么确定是我,突然就想起对方说的“你的想法都写在了脸上”,顿觉无力。

      于是,蜗牛一样往前迈了两步,从那位奇怪的军师手里接过契书,又从旁边一脸懵逼的管事手里抽出毛笔舔舔笔尖,唰唰唰,两个字在契书末端一气呵成,末了按下拇指印。

      “给!”她抖抖纸张,递给身边的人。

      他没有接,面具上两只黑漆漆的眼眶盯着高濯手里的契书,久久不语。

      半晌,他突然开口:“阿濯。”

      高濯嘴角扬起,双眼发亮,脆生生应道:“奴婢在!先生有何吩咐?”

      “很好。”他低低笑了声,转身走进城门,“你能来人见城,我很高兴。”

      “真的吗?”高濯跟在他后面,笑嘻嘻道:“那我能不能请问军师先生尊姓大名?”

      他似乎有些意外,驻足看她:“我吗。”

      停了片刻,他低下头,抬手轻轻按着面具,隐去嘴边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那你可要记牢了。”

      “我叫做那落迦。”

      *

      暗牖悬蛛网。

      一只红色的蜘蛛顺着一根蛛丝缓缓垂下,落在窗边一人略显单薄的肩上。

      “很明显,主人,那并非完整的名字,她还是骗过了你。”苍老喑哑的声音。

      “虽非完整,却也不假。”他并不太在意,“既然已经进了城,我有的是机会知道。”

      “你太自信了,主人,她并不傻。”

      没有回应。

      “说起来,被人抱住的滋味如何?”肩膀上的声音透着打趣。

      “蚩勼。”他皱了皱眉,冷淡地打断那个声音,“那只是个傀儡。”

      “但那上面有你的头发,你能感觉得到。”

      “你的话太多了。”他起身,抬手扫开肩上的蜘蛛,“再多嘴,我不介意让你变回一块什么感觉也没有的肉块。”

      “……是,主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5章 活契死契(第一卷结束)

  • 本文当前霸王票全站排行,还差 颗地雷就可以前进一名。[我要投霸王票]
  • [灌溉营养液]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