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鲨鱼之恋》打蜡的教科书

3、第三章

　　第三章
　　今天的天不会好。
　　布莱德双手叉着放在衣兜里，两眼出神地看着一望无际的大海。
　　在阴云密布的铅灰色的天空下，海洋显得风平浪静，没精打采，好像已经萎缩了似的。地平线上是阴沉沉、黑压压的一片。岸边的海水差不多已经退尽，露出一排狭长的沙滩，他似乎已经闻到了咸水腐臭的气息。
　　海边正在举行一个聚会，这个坐落在大海边的落后文明的小村庄里所有的渔民聚在一起，将自家的肉食和蔬菜水果拿出来，以各种形式做出好吃的食物分发给大家。而年老有经验的渔民正在教导年轻的小孩和刚成为渔民的新手。这是个定期聚会，因为作为一个出海打渔为生的渔夫，谁也不知道自己的一辈子有多短，只好趁自己还活着多和大家聚聚。
　　布莱德参加过这样的聚会很多次，第一次有聚会的记忆时，他被温柔的母亲抱着，顽皮的他却挣脱着跑向大海，一路的笑声。他的父亲说：这个孩子像我。
　　像他那样，向往大海。
　　他的眼神渐渐散乱迷茫，在一片单调，广漠，烟雾蒙蒙的空间里显得模糊不清，
　　“布莱德，你怎么了？烤鱼要凉了。”邻居说道。自从他成为渔民村的名人，大家前所未有的关注他。
　　他摆摆手，说你吃吧。
　　邻居严肃的看过来：“你是不是有心事？”
　　他看向海边，“魔鬼”的巨大无比的身影似乎又出现在他眼前，那黑色的旋转而上的风暴和洒在他脸上的海水。事实上，他并没有什么心事。他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何拒绝吃烤鱼。他不明白为何世间的事都要有个因果关系。他不吃已经烤好的鱼为什么一定要有个原因。他的肚子在叫，可他有权利叫它饿着。
　　他没说话。他甚至觉得所有话一旦说出来就会变成幼稚的说笑。就像他要捕捉那只“魔鬼”一般。
　　潮水一波一波地涌上海滩。小孩子银铃般的笑声，踩在沙滩上的小脚丫。久远的记忆在如镜子般的海面呈现出来，他看向海面。
　　不，他一点都不像他的父亲。他的父亲向往大海，因为他畏惧大海，他的向往，如同膜拜神灵般，虔诚而深藏恐惧。而他，向往征服大海，大海对于他，是早已在手中的了。
　　包括那条在他心中泛起涟漪的海中霸主。
　　潮水突然大片大片的涌上岸。伞状的背鳍悄声无息的接近了他们。
　　小孩子们突然往回窜。
　　“有鲨鱼！”他们叫着嚷着，惊慌失措。
　　有什么东西从布莱德心中涌了出来。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去，越过那些急着往回窜的孩子们，他往海里奔去。
　　“布莱德！你去哪！是鲨鱼！”邻居们焦急的喊，脚却像扎了根一般一动不动。
　　透过故作紧张的表面，他们既怀着像看傻子一般的心态看着布莱德往鲨鱼冲去，又有些期待能在他们的眼中见证真正的英雄。
　　可是英雄注定不会在一群期待英雄的看客炙热的眼中出现，人，总是在不经意间变成英雄的。于是自然的，没有了英雄，无辜群众可不会戏剧的被拯救。
　　深蓝的接近黑色的影子从海中跃了出来，渔民们的喊声中终于带上了恐惧的意味。他们开始一个个撒腿往回跑。
　　无声的生命进行的一次纷乱的袭击，正准备让所有这些微不足道的人永远失去他们的微不足道的存在。从远处传来一阵巨大的拍水声和鼻息声。
　　布莱德凌乱地、狠狠地向声音发出的地方跑去。他的脚步好像听凭魔鬼的摆布，而魔鬼的癖好，就是践踏人类的理智和尊严。
　　一个人惨叫着被拖入海中，布莱德如同中了邪似的，向鲨鱼的血盆大口中跳去。
　　在一群人眼中竟像是舍身为人般，那些人又傻了眼。
　　布莱德抓住鲨鱼口中的人就往外扔，事实上，他并不是为了救人而这样做。他的内心深处藏了一些邪恶的念头，像是这口中惨叫呻吟着痛苦不堪的人反倒弄脏了他的宝贝一般。他用尽全力，撕扯了一具残缺不全的肢体扔回岸上。听到岸上的人同样痛苦不堪的哀嚎和渐渐平息远去的骚乱。
　　他终于静下心来，似乎他又回到了美妙的宁静又疯狂的大海深处，像是只剩下狂风暴雨和打在他身上脸上像一百吨重的鱼的海浪。这个令人眼花缭乱的想象，像深海面上的泡沫，像深不可测的奥秘外表的一点微波一样清晰可见，而且比从一片白茫茫的雾气后传来的，在那岸边的嚎叫声中包含的那种凄婉无比、十分离奇和难以理解的情调，更加神秘得多。
　　他渐渐沉迷其中。可是一种随时存在的模糊的压抑感却越来越沉重的压在他心头，
　　似乎有什么东西尖锐地靠近、又有什么东西绝望而恶狠狠地窥视着他。
　　是那只魔鬼吗？
　　作为海边的居民，布莱德的游泳能力与生俱来。可他这次却连手都软绵绵的，海水的狂野而痛苦的咆哮让他只想慢慢慢慢地沉入不论是怎样的深渊，也许几千年后会有人在海底发现这件雕塑品，也许不会。
　　突然他感觉他的身体被高高的举了起来。像是从幻境回到现实般，他的耳边又出现了巨浪般的嘈杂声，浪花奇异地将他卷了起来，狠狠地砸到了海滩上。
　　他痛苦地吐出胸腔里的迷乱的水。抬起眼却看到一个人站在离他不远的海滩上。
　　深蓝接近于黑的鬈发，光裸的线条分明的白皙身体，令人想起希腊艺术极盛时代的雕塑品。
　　他拥有一双独特的、朦朦胧胧的灰色眸子。
　　他就站在那里，用一种狂喜的、惧怕的、绝望的眼神看着布莱德。
　　最后所有的眼神都转变成了朦胧的雾，遮住了那双令人无法忘怀的眼睛。
　　他以一种奇异的姿势慢慢往后仰了一个角度，海浪打了过来。
　　然后.....
　　然后布莱德撑了很久的一口气终于支撑不住了，晕了过去。
　　模模糊糊的一双灰色眸子，像是移得极近。
　　“希望他会游泳。”这竟是布莱德最后的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