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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乘风破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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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那边!”趴在师父身上飞越青峦降落在这片山中狩猎区,就像骑着一只硕大的白色纸鸢飞过崇山峻岭。如今这是我这些天新迷上的户外活动之一,桃园岁月日复一日,师父告诉我这个岛上已经过了七个月头时我心里特别平静,对亲人的思念已经成了心底的隐刺,无力改变便也不去触碰了。师父依着我要求去捉那只最肥壮的珍珠斑鸠,我喜欢斑鸠肉炖汤喝,就是因为听着父亲讲他在老家用蒸笼扑斑鸠的故事听多了,那斑鸠汤的滋味可比起野山鸡肉嚼劲儿多了。
“怎么了?”师父注意到背上的我有一刻失神,我只是遏制不住地又开始想家,大斑鸠在他手里扑腾,它又是哪对斑鸠的儿女?或这会儿是否有小斑鸠在等它归巢呢?“这只算了,放它走吧。”那一刻我突然有丝期期艾艾。
漂亮大鸟惊魂埔定地飞远了。“不舒服?”师父扭头看我,我叹息一声,脑袋耷上他肩头。
我睁开眼,师父一早就在屋外忙碌。我出去看他,他正把新砍来的柏木劈作长杆,一条一条直竖起来。我看着那柄曾经名扬天下的雁伏刀在阳光下耀眼闪晃着于粗壮枝干间叮嗵拈挫,画面顿时浪漫得惊天动地。“师父,你做什么呢?”我好奇,“秋千。”师父抬头看我,额角晶莹的汗珠激活了青春的朝力。那一刻我突然想,不老酒会不会就是另一种情花呢?
中午时分又一个秋千亭做好了,师父试探了几回确定无碍,才将我抱上去:“坐得舒坦吗?”
“嗯。” 藤条织就的秋千座柔韧轻巧,坐上去立刻深陷其间,很感重心失控。师父轻轻推我,“高点,再高点!”我在午后阳光明媚的紫竹林中放声欢笑,轻舞飞扬的瞬间天空时近时远,飘散的流云迎面欲滴,我伸手去抓,光阴中的自由,身子一歪滑下藤椅,未及惊叫,师父像一尾雪白晴雁半空中接下了我,双脚落地的瞬间将我平抱而起。我暖暖看他,他微喘地看我,眼神厮摩间,他低头吻住我渐显娇促的呼吸。
“小凤,师父又做了药...”
“不!”我喘息着阻挡那只已探入裙摆的大手,他将我放入碧草繁花的落英榻。
“别怕,师父会小心...”他呼吸也攒急起来,眼神幽暗沉涌。温厚掌心摩挲在大腿内侧的滋味真不好受,“不,你答应过...”我本能地夹紧他手不令其动弹,他喘息更甚。
“师父不好、师父不好...”他一面说一面啄吻连连,在我肌肤上印下深深浅浅的芫红。我勉力挣扎一会儿,神经却在周遭香馥薰迷的自然芳草气息中迅速沦陷了。
忽闻一声脆响,睁眼,他脸涨微红,原来方才那一掌是他煽了自己。他呼吸交错,眸光迷乱,扭头别过一旁。我愣愣看他模样,他在为我忍耐。想上次两情相悦后已有半年,日日同床共衾却相敬如宾,也是难为了生活。
“师父。”我抚上他脸,他避开我注视,旋即眉目深锁,兀自摇头,责己深深,表情很是痛苦。“师父你不要责怪自己...”似曾相识的语句滚落唇边,知道他如今是对我好的,也便足够了。“我们一定能离开这儿,”我将他沉重头颅揽进怀里,他温软地枕在我颈窝,无声顺从令我心中隐隐作痛。我眼中泪潋了:“我们一定能离开这儿的。”我恁地语气坚定,只因他此刻前所未见地软弱。
两日后午睡,突闻床下一阵攒响,我低头去看,一只田鼠噌一声窜出来,力道之大险些把我身子带跌下来。我瞪着它,它瞪着我,嘴里竟叼着我小心收藏好的一只范哲思高跟鞋。眼看着这现代世界最后一个标志又要被毁了,意味着从此彻底与人类文明决裂,只能狐裘裹身草鞋度日,我一时悲从中来,嚎啕大哭不止,师父从门外赶来见得如此场景,竟笑出声,将田鼠撵走救下我的鞋。我抚摸着被啃得摇摇欲坠的鞋爿,伤心之情溢于言表,这最后一样摩登物事又激活我这些天方显麻木的思乡思亲之情,我咬着唇兀自伤感,师父却笑盈盈地揽过我:“别难过,师父给你买新的。”
“上哪儿买去?!”我噙着泪嗔他,虽然心下知他在哄我,却不得不责怪他竟说出这么不好笑的笑话。
他却完全不以为杵,把我揽得更紧些:“明天带你去北边散心。”我心下一泠,北部岛屿,这片土地上的秘境,他由来都严禁我私自跨过山坳,今天竟然主动提出带我过去?我望进他玄机四伏的含笑双眸,脑海中千头万绪,些微紧张,些微兴奋。
“油箱坏了。”我看着眼前被原始丛林的藤蔓重重包裹、锈渍斑驳的苏格兰战斗机,这二战时留下的纷争活碑,油箱中弹后坠落在北部岛屿,从此与世隔绝。驾驶仓内两名干枯遗骸,军装挺秀,从骨架看来显然正值青壮。在它坠落之前,又发生过怎样一番壮阔澎湃的故事呢?
我望向师父,“引擎无大碍,只须稍作修理。”他说。“没有机油怎么运作?”“无妨,可用树脂、矿物再加些动物脂肪提炼调制,效果相差无几。”
“我们可以自己离开这儿了?”我兴奋得满脸涨红,他对我莞尔一笑:“这些天就要开始准备淡水和口粮。如果我没算错,近月内洋流将至,到时水线上涨、东南风起,我们要乘此时机才能跨越暗礁群,顺利出海。”
“那出海以后哪?”我还是忧虑重重。
他略一颔首,取出怀中利用飞机上残骸自制的地磁感应器:“你看,这里的脉冲是不是很奇特?”果然如此,波长时强时弱,好似有自主生命般。
“飞机坠落这里已七月有余,外界却还未能找到这片岛屿,我看是他们根本无法定位。这里地脉缓冲奇特,大约能干扰卫星与雷达捕捉地形,近海海面又常年大雾,是以即使从高空观望也发现不了这里。这种岛屿通常称为透明岛,地磁直接受制于古登堡界面,是地质构造上极为罕见的一类。我们只要主动出得这里,脱离岛屿磁场,抵达公海后,即使终日在海面等待,也被发现的机会。我猜想外界至今尚无法判断飞机是否坠毁,只道是失踪而已,所以,应该还有人在继续关注这片海域。”
我无比崇拜地看着他侧脸,激动之情溢于言表。MYGOD,这种男人也归我了。
“我能帮你做什么?”我轻声细气,语调酥软。他又看着我笑:“你这些天在家里好生待着,把体力养足,要准备海上跋涉吃苦了。洋流将近时师父自会叫你。”
接下来的十数天,师父日日早出晚归,老旧轰炸机的引擎置于庭院里,新鲜调制的手工机油用木桶封闭装藏,又大又宽的木筏业已现出雏形。我则便忙着将风干的肉条、水果、动物乳干用莆叶一层层包裹起来,放到装载食物的木桶内,再搁上几块手制干冰防止发酵,直至有一天师父告诉我,明天出海。
入夜,我靠在他怀里,难得看他睡得这般深沉。明天是至关重要的一天,他须得养精蓄锐,我知道这些天来把他累坏了,可他从未对我提过半句辛苦。这是罗玄的真相,或是一个深陷情爱的男人的真相,我不得而知。只是那一刻偎着他脸庞的温厚轮廓,听他鼻喉间发出平缓有序的微鼾,我搂紧他脖子,认定了这是我的男人,出得这里,我便嫁给他。
途经暗礁群时很有番风险,当天风急水猛,水线上涨,强悍的风力一波波拄着水浪把竹筏往礁岩上拍,引擎的推动力在强大潮头前仿若螳臂挡车。师父撑着竹槔,几番贯力将险触礁头的排身推转开去,若非他有功力持身,使得驾驭竹排的力道不与常人匹拟,换作任何普通逃难者,行将至此都会人仰马、前功尽弃。
总算摆脱了礁群暗流,抵达公海时阳光剧盛,我缩在蚺皮篷下不敢出头,怕将肌肤晒裂,师父稳立筏头,遮额远眺,海面上风平浪静,不知人世几许。
时至深夜,月色披靡,一尾蓝鲸在波光粼洌下拍尾入海,掀起的巨浪要师父运起千钧顶才稳住了筏身,波涛深处还不时传来它沉闷的呜咽,那一刻,我的心空空荡荡。从一个岛,上一个筏,两处流失,四方弥望,我聂小凤今世的生平也称得上波澜壮阔,然而奇特的,竟然是当年的哀牢山,那个令我一生迷惘的地方,将这一切维系到了一块儿,为我杀出条生路。
淡水消耗得最快,这片海面上的阵雨也非常稀少,我们却不能走远。阵雨出现一次,师父便格外珍视、及时蓄足水源,然而仍是日渐捉襟见肘。每当师父口干唇裂仍推托不渴时,我发现他竟连舔舐一下龟裂的唇角都不曾。为逼他喝水,我尝尽百般胁迫利诱,甚至大嚷着要跳海,他便敷衍地将羊皮囊递至唇边轻抿一口,我接回时却见那出口处甚至未染水渍。
我便也开始犯倔,打死不碰水囊,师父几番隔空制了我穴道才能提起水囊接近我。初时我闭紧牙关死不开口,他便用嘴抿了水来喂我,我知道这于他是更大的折磨,只好泪留满面地接过咽了。
水源终于全部饮尽的那日,太阳正在头顶张牙舞爪,我长这么大从未如此痛恨过阳光。接下来几日天空连半丝云朵都没有,那海天一色致命的湛蓝令我神智渐显模糊。师父急了,我见他常常扎入深水去探海底,捕捉牡蛎上来撬开了喂我吃水分充盈的蛎身,但仍然解决不了我周身开始脱水的事实,携带的补身药草也全部耗尽。
“再等一日,我们就回岛上去。”师父声调平和,语气却不容辩驳,我流下泪来,这番一回,便意味着永世隔绝现代文明,从此忘怀亲恩父母了。“别哭,乖,以后还有机会。”师父抹去我眼角泪光:“不能再哭了,保存□□。”
深夜,突闻师父吹起羊角,远处海面影影幢幢,仿佛有庞然大物静静驶过。“待在这儿!”师父话音刚落,跋水而去,直追海平线上那隐绰的实体。我看着他雪白背影在视线里迅速融弭成模糊光团,心头突然没来由地忧虑恐慌起来。若是他一去不归怎办?没有了他,我该怎样活下去?我突然发现,没有他的世界,竟如同回到当年的大雄宝殿。纵然今生今日,若非有他,我仍旧是活不下去的。
黎明前,每寸光阴都被噬骨的孤独感撕扯着,分秒难捱。海水一如既往不紧不慢地敲打竹排别缘,那声音渐大起来,直至振聋发聩时,我猛地惊醒!攒足平生气力冲出蓬帐,眼前,师父如丰神天降,从高高的船舷掠下,德意志巡洋舰上顿时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他充耳不闻,直接飞落我身前,我四肢一软,顷入他臂弯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