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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飞来横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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返回校园后一切如新. 我与PAUL抛却在哀牢山的不悦回忆, 倾身投入膜渗透项目的最后攻坚阶段. 为了验证新载体的临床成功率, 我们几度彻夜不眠, 奋战实验室.
诺贝尔初评的最后期限近在眼前. 院里这些天来气氛肃立, 从导师到学生, 凡有项目参评的个个都绷紧了神经. 我从BLOOM口中得知PROFESSOR ROE已回到办公室. 我没去见他. 他也没来上课.
相安无事的十一月份转眼一晃而过. 诺贝尔将在圣诞节前完成初评. 美国人其实对圣诞的热忱要高于评选, 即使在这么紧张的日子里, 大街小巷还是张灯结彩,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挂满了校园的每栋办公楼. 大大的圣诞树在大笨钟前的广场上高高立起. 一到夜间, 那流光溢彩的美景每每温暖至我心深处. 任它如何不堪回首的前尘旧梦, 在今生今世上苍如此明白的眷顾中, 也该放下了. 一万年太久, 只争朝夕.
晚上我在宿舍里做PAPER, 手机响起来.
“Hello.” 我接听.
沉默. 对方一声不吭.
“Hello? Who’s that?” 我心中隐隐料到, 却不得不装作若无其事.
无声, 在方寸斗室里蔓延. 与对方僵持了半分钟, 我挂断电话.
我深吸口气, 打算定神看书, 手机铃声猝然又起, 同一个号码. 我犹豫了下, 直接挂断. 几秒钟后铃声又起, 我狠狠揿下红键. 如是三番, 我大为光火, 关机.
不知过了多久, 我直起身活动僵硬的脖子, 伸个懒腰. 最后的演算终于完成了. 明天把POWERPOINT做好, 我们的课题就正式完工. 可惜的是, PAUL发现的那个新载体目前始终还未能适用于白血球的膜内运动.
我重开手机, 打算给PAUL打个电话. 信号刚出现两格铃声就又响起, 我一看是实验室的号码, 顿时火冒三丈. 这个时候PAUL不会在那儿.
“你还有完没完!!” 我吼道.
“What’s up?”那头传来的却着实是PAUL的声音. 我愣了一下, 随即调整好心中情绪, “没什么, 我们的论文完工了, 明天做完幻灯片就一切OK.”
“别管那个! 你猜我发现什么?” PAUL压低嗓门. 我这才发现他声音竟因过度激动而微显颤抖.
“什么?” 我也莫名紧张起来.
“马上到实验室来! 有好东西给你看!”
“这不可能!” 我激动得舌头都纠成一团. 眼前显微镜下的未名载体正轻松携带着细胞核, 自由穿梭于整个有机体内部, 渗过红白血球时如罗纳尔多带球过门, 轻取直入!
PAUL早已坐立不安, 在实验室里转来转去: “我就知道! 我就知道能成!”
“可是…”我尚有一丝疑惑: “昨天导入的时候不是还不行么?”
PAUL 呼地一声蹿到计算机前, 飞快输入几组数据, 屏幕上便出现那未名载体的彩色分子结构示意图. “看! 是时间问题! 今天可能就是那个临界点! 载体进入组织内部, 彻底适应环境需要时间. 我们通常都是当天导入, 等不及24小时就重换溶液. 这个正好是我们昨天没处理完的容皿, 我本来打算等今天报告出来后再回实验室清场, 想不到竟然被我发现它们反应了!”
“我们成功了!” 我颤抖着嘴唇. 科学, 文明, 有时就是这么阳差阴错! 居里夫人夜闯实验室发现α光, 物质镭从此被列入化学元素谱; 诺贝尔误取燃料, 从而造出颠覆封建文明格局的火药; 青霉素的诞生也是因为弃置操作, 于数天后发生反应, 终于吹响了人类宣战潘多拉宝盒中古老诅咒的战役的号角. 这新载体成功问世后, 四年来我俩扑在这个项目上的点滴艰辛亦将一跃成为史书中千秋万载的华美篇章.
我望向PAUL, 这是他的发现, 而他是我的男友. 或许这才是一个女人最值得骄傲的成就吧!
两周后我们收到邀请函, 前往瑞典诺贝尔总部演示新栽体的临床实验. PAUL把载体命名为P.S. CONTAINER, 以此纪念我俩的名字, PAUL和SCULLY. 实验大获全胜, 医学界一时风云色变. P. S. CONTAINER的横空出世将为人类古往今来的遗传病史划上句号. 我俩也成为史上最年轻的获奖者, 被业内誉为诺贝尔情侣.
PAUL仿佛具有天生的商业头脑, 立刻向院里申请资金成立了P.S. CONTAINER专利基金会, 并受邀成为STANFORD生化集团公司的青年董事, 以风华正茂之龄掌控了这家已近一百五十年历史的跨国财团12%的股份, 一跃成精英豪绅界的当代新贵.
十二月二十四日, 圣诞夜. PAUL身着燕尾服, 华冠盖顶, 在好莱坞星光大道上名誉天下的METLIFE摩天旋转餐厅中手捧玫瑰, 单膝下跪, 向我求婚. 我望着眼前璀璨夺目的九克拉钻戒, 神思恍惚了.
“我会好好照顾你, 再不会让人欺负你.” PAUL 目光凝重, 字正腔圆, 深黑的晚礼服印衬在红彤彤的地毯上, 优雅遒劲的脸部轮廓把身后的闪烁霓虹勾勒成千丝万缕的流光飞舞.
我知道PAUL顾虑什么. 不过自从哀牢山翻脸后, 他再没在我俩眼前出现过. 虽然我们都知道他还在学校里.
我望着PAUL清澈如洗的褐色瞳仁, PAUL的祖父母是欧洲贵族. 深褐色的眸子在北美也不算多见, 是高贵血统的象徽, 见证了一个古老精致的DNA双链组合. 这样一个优异的年轻男子, 外形上无可挑剔, 而他对我这颗心, 更是赤诚明朗得一目了然.
我聂晓枫自幼聪明好强, 从小到大任他怎样优秀的男生都未必放在眼里, 可是世界之大, 走得越远心便越宽. 一样米养百样人, 有人惊才绝艳, 旷世无敌, 一颗心却易为所困, 偏爱画地为笼, 累人累己; 有人内外兼修, 优秀宽良与生俱来, 阳光道下捧颗赤子丹心, 心走地宽, 所处是家. 在一世的尘缘中, 无人能预先知晓哪一个是自己真命, 而, 若真有缘, 上天自不会让你错过.
我悠悠凝视PAUL手中怒放的玫瑰, 夺目鲜红得令我些微目眩. 心性再高的女子, 终其一生, 最渴望的或许也不外那一俯首的臣雌吧, 那自下而上痴慕的眸光, 可融化世上最刚强的矜持. 而这融化我聂小凤两世心防的眸光, 终于今生今日, 翦羽到来.
脑海中突然闪现临终前那五体投地的一拜, 仅这一拜, 便已注定了今生, 无法携手.
“I DO.” 我微笑着, 伸出手去.
PAUL放下玫瑰, 颤抖着将指环轻轻套上我的无名指. 大学宿舍里的闺中密谈曾教过我接受男人求婚时, 不要由他把戒指一路套至指根. 要在将至未至时, 轻勾手指, 用自己的力量将它收妥, 这样才能保证婚后关系中女方掌握主动.
而我却一径微笑着, 柔荑舒展, 任由PAUL将那璀璨明珠轻挪至指根.
信任, 从来都是这么倾心全力. 前生的我纵然因它一败涂地, 今生, 我要睁着眼睛, 活着心跳, 看那结局.
PAUL 将指环完全套入我手中后, 轻舒口气, 额上竟已现汗光点点. 我心头荡漾, 颔首偷笑, 取过一旁的丝绸餐巾, 替他拭去. 他看着我, 灿烂笑靥一如孩子般无邪.
餐厅正门突然大开, 进得两人, 西装革履, 神色肃然, 直奔我们而来. PAUL 回头, 为首一人从怀里掏出证件, 递至PAUL眼前, 另一人长身而立, 守在离开座位必经之地.
“Mr. Moore?” 出示证件的男人发话了, “ I’m Micor'bei, Technical Agent from FBI.”那种FBI特有的傲气.
我抬头看他,好一付鹰钩鼻,浅色冷漠的眼珠像极了法国明星Sanger'Linru.
Moore 是PAUL的家族姓, 他不解地望着来人: “Yes. Can I help you with something?”
“Sorry for interrupting, but I’m afraid you have to drop by National Security Office with us at FBI tonight. Some frustrated situations we’ve encountered about P.S. Container in your charge would recall your cooperation.” ( 抱歉打扰, 但您今晚必须随我们前往国家安全部. 您近期研制的P.S.载体发生了些意外, 需要您跟我们回去协助调查.)
我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PAUL眉头深锁, 但还是审慎地站起身来, 忧郁地看我, 目光中充满歉意.
“Honey, 对不起, 我马上回来!” 他话音刚落, 另一名高大特工已站到他身旁, 狭促之意明显.
“Wait!” 我从座位里站起来, 冷冷盯着Agent Micor’bei, “I’m in charge of P.S.Container too. Why you guys never ask for my attention?” ( 我也是P.S.载体的研制者, 你们为什么不问过我?)
“ You’re all set, Ms.Nie.” Agent Micor’bei用同样冷漠的目光回应我, “ Someone went bail for you beforehand.” ( 你是自由的, 聂小姐. 有人已经保释了你.)
保释?! 这个词令我心头一泠. 保释! 难道PAUL跟我触犯了什么弥天大罪? 难道他此番去FBI总部, 不单单是 “合作调查”?
还有谁能在事前保释我?再听到保释一词,我心头顿感不适。当初被“保命”,如今被“保释”,我聂小凤究竟是撞了哪门子邪,但凡碰上那个人,自己的命运怎么就总不在自己手上呢!更严重的是,知道事前保我的人,却没有保PAUL,整个事件的动机太明显了。我甚至要从头开始怀疑。
“Who did this for me?” ( 谁保了我?) 我问道。谁保了我,你们也该找谁“合作调查”。我甚至有点嗤笑FBI的反应力,推理常识,他们竟然想不到。
Agent Micor’bei 却比我想象中要长于察言观色: “Your professor went the bail and helped us a lot with academic inquiries of P.S.Container required by Office.” ( 你的教授保释了你,还帮助我们解答了安全部对于P.S.载体的诸多疑问。) 我闻言,只觉连肚肠里都恨得直痒痒。
FBI当然不是用来省灯油的,但是师父你保我就保我,跟他们解释那么多干什么?你是嫌我们的麻烦还不够多?载体是PAUL发现的,所有程序,反应,原理只有通过他自己解释才能把握方向。过分主观或客观的评价都可能在医疗官司中造成负面影响。我们目前还不清楚真实状况究竟怎样,是什么样的academic problem, 造成的又是何种影响,但是事情既然已发展到联邦调查局跟国家安全部都出来插手……我的脸色惨白一片。
“PAUL…”我的声音微微颤抖,我该怎么做?我能做什么?我只是聂晓枫,我不是冥狱狱主,我没有盖世神功,我该怎么办?
PAUL的手温暖地落在我肩头,他的眼神笃定地望进我心里:“别担心,我去去就回。”
我在餐厅里一直坐到天明,他失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