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诺千金》乔客离

2、第2章 洛临的嘱托

　　“皇父，儿臣给皇父请安。”洛翊孝顺地来到洛临的麒麟殿请安，想着要陪太上皇进晚膳。
　　“去看过诺儿了？”洛临看着洛翊，“你父王……可还不愿回来？”
　　“诺儿已经睡下了。父王他……说不等到那人，他就不离开皇陵。”洛翊有些为难。
　　“痴儿……”洛临叹息着，不知是在说洛均，还是在说自己。
　　“皇父……父王他……这么多年，他在等的是谁？”经过这许多年，洛翊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他在等一个死人。”洛临目光渺远地望着殿门外的那一片墨色，“那人就死在朕面前……他却依旧守在那，他总说他不信那人已死……呵呵，真是个痴儿。”
　　殿内一片的沉默。
　　数十年如一日的等待，洛翊知道，自己的父王爱已成痴。
　　“翊儿，过来。”洛临将洛翊喊至近前，“翊儿，有的时候，有的人，错过了一时就会后悔一辈子。现在的你已经是一国之君，已经有能力得到和保护自己想要的一切了。别让皇父失望。皇父……尝过失去的苦，皇父不想你也像皇父一样，到最后，除了洛国，什么都没有。”
　　“皇父，我……”洛翊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个形容枯槁的老人，他是不是已经知道自己……
　　洛临淡淡地笑着：“诺儿是什么性格，皇父知道。这也是为什么皇父没有让他继承大统的原因。诺儿他太善，太像他……皇位于他不适合。今日我封了诺儿謁礼亲王，你可有何想法？”
　　“儿臣心悦于他，望皇父成全！”洛翊跪倒在地坦诚地望着洛临。他觉得，洛诺那样的人，不应被国祚所累，即使万人之上的皇位也配不上洛诺，“儿臣必护他一世，唯愿他平安喜乐！”
　　“若是让朕知道你负了他，朕必不饶你！”洛临严肃地看着洛翊，目光森森地。
　　洛翊惊喜万分，拜倒磕头：“翊儿必不负皇父重托，我……”
　　“下去吧，朕累了。”洛临疲惫地挥手。
　　望着一桌子未曾动过一口的晚膳，洛翊有些担心：“皇父……”
　　“下去吧，朕答应过他必不作践自己，晚膳朕会用的。” 不再看退出宫门的洛翊，洛临颤巍巍地举起筷子，夹了一只大虾，小心翼翼地去壳，却放在了碗里没有吃。
　　那，是那人幼年时最爱吃的。

　　洛临仍然记得柳诺尔入住麒麟殿的第一天。那一年的柳诺尔才五岁，而自己，也才十二岁。
　　洛临领着柳诺尔踏入宫门时，柳诺尔通红着眼睛，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自己的父母亲。
　　洛临不忍心，就将这孩子领回了自己的麒麟殿。
　　洛临知道，柳诺尔是作为自己弟弟的伴读才进入的洛宫，留下他不合规矩。可洛临就是忍不住这样做了。他不能把这个小孩放在其他他看不到的地方。他不放心。
　　住在麒麟殿东厢的洛均听说柳诺尔进宫了，就开心的手舞足蹈的，一个劲的要小太监去膳房加菜。而自己也一个劲的给柳诺尔添菜。
　　洛均喜欢食肉，所以他给柳诺尔的小碗里堆满了各色肉食。
　　柳诺尔皱着小眉头，看着满满的肉，抓着筷子无从下手。好半天，才可怜兮兮地抬头望了望洛临，然后又遥遥地指着桌子中间的虾，怯怯地：“临哥哥，诺尔想吃那个！”
　　洛临起身夹了一只大虾放进柳诺尔的碗里，柳诺尔却焦急的看着那只大虾，又抬头看洛临，复尔又低头看着大虾，眼珠在眼眶里打着转。
　　洛临看着捏着筷子不知道该怎么办的小家伙，好笑的走到柳诺尔身边坐下，拿起虾，亲自剥去虾壳，放进柳诺尔碗中。这才使得小家伙破涕为笑。
　　洛临一边剥虾，柳诺尔一边欢快地吃虾，却没想到在一旁的洛均爬上了餐桌，拖过一整盘的虾放在自己跟前。
　　洛均鼓着腮帮子，伸手抓起油腻腻的虾，笨拙地去壳，再把残缺不全的虾仁递到柳诺尔嘴边：“乖乖，吃虾，哥哥疼。”
　　那时候的三人，就仿佛兄弟一般。

　　洛临眼眶有些红。只是默默将虾仁喂入自己嘴中。
　　为什么如今竟然会变成这样。洛临不知道，如果时光倒流，自己会不会依然还是那么做。所有的一切，自己就真像在洛均面前赌咒那样，终身不悔么？
　　那人去后的一个月，洛均称病不再上朝谒见。自己大刀阔斧地收回了以前交给那人带领的暗獠。铲除了那人的死忠。他一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悔意。
　　在那人去后的第一年，自己雷厉风行地清理了后宫。只留下了几个自己还是太子时候的老人儿。又正式册封了那人的妹妹为皇后。他的皇后，合该姓柳。他唯一的皇子，拥有柳家的血脉。洛临觉得，这样很好。
　　那人离去后的一年半，柳相告老还乡，不顾禁忌迁走了那人的棺木。自此，他再没有在梦里见过那人。即使是满眼绝望的望着自己的他，也再不愿出现在自己的梦中。洛临觉得，似乎少了什么。
　　那人离去后的第三年，柳相病逝，洛均自请驻守皇陵。洛临南下，却竟无一人知晓那人迁葬何处。洛临不得不嘲笑自己，多年手足之情，竟最后连祭奠的机会都没有。这样的心情，似乎比起遗憾，又要多上许多，洛临不知道，那是什么。
　　那人去后的第五年，皇子七岁，改玉牒为洛诺，这是皇后的意思。洛临丝毫没有反对。只是在洛诺满眼希冀的望着自己空碗内躺着的虾仁时，洛临拂袖而去。洛临不知道这是为什么，只是自己怕极了儿子那样的眼神。
　　那人去了的第六年，洛诺在假山上磕破了脑袋，洛临抱着孩子疯了一般地喊太医，他疯了一般地喊着：“救救朕的诺儿，救救朕的诺儿。”洛临失了魂一般，将洛诺死死搂在胸前，又不让任何人触碰，生怕一松手就会什么都没有了，鲜血染红了明黄色的腾龙。皇后尖叫着夺过孩子，愤怒地吼醒了洛临，她怨恨至极，望着洛临，她说‘你害死了我的诺哥哥，还想要害死我的诺儿么？！！你是个恶魔！’洛临从来不知道，在温润如那人一般的皇后眼中，自己是恶魔……抱着那羸弱的小身子，洛临连自己都不知道，那时他喊的是诺儿，抑或……
　　那人离去后的第七年，依然没有梦到过那人，洛临睡的越来越少了。皇后病逝，弥留时，她竟笑的一脸解脱，说看到她的诺哥哥来接她了。这时的洛临觉得，偌大的洛国，仿佛大山，压的自己有些喘不过气。洛临迁回了麒麟殿。
　　那人去后的第八年，洛临不再愿意见洛诺。他过继了洛翊。只远远的看着洛翊无微不至地照顾着自幼体弱的洛诺。而自己，却一步也不愿意靠近。

　　今年，年初下了一场极冷的大雪。洛临敞着麒麟殿的殿门，看着殿前的白雪发呆。那一年，也是极冷的雪夜，自己亲手为他剥的虾他只吃了一口，就满嘴鲜血的倒在自己面前。洛临记得，那时候的自己冷静的就像这雪一样。寒气森森地凝结出坚硬的外壳。洛临没有喊太医，只静静地看着地上那嘴角挂着血的身子渐渐冰冷。那时候的洛临是真的想要眼前的人就这样死掉。他那么想着，他也做到了……
　　又是这样极冷的雪，洛临忽然觉得，自己不愿再坐在这冰冷的王座之上哪怕再多一秒。他颤抖着手，提笔写下了禅位谕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