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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七 ...

  •   第七章

      醒来时外头正黑,香炉里暗香幽然而出,袅袅盘旋着散去。
      “小姐终于醒了!有没有哪里不适?伤口疼不疼?肚子饿不饿?菱儿已熬好了桂花粥,这就去端来。”
      看着她欣喜异常地奔了出去,我不禁失笑。
      “娘娘。”
      “李公公?”
      我这才发现屋里原来还有一人。
      “奴才奉皇上旨意在此等候娘娘醒来,听候娘娘差遣。”
      听着,心思却转过千百回。
      “皇上?皇上……好吗?”
      “好,倒是娘娘要保重身子,皇上天天挂念的紧,可又不能时刻待在这,所以特命奴才守在此,娘娘一醒马上禀报上去。”
      天天?“我睡了多久?”
      “回娘娘,由于心悸,失血再加上过度疲劳,娘娘已经昏睡两天了。”
      “两天了?那贤妃那……”
      “娘娘放心,贤妃娘娘和皇子母子平安。”
      “那就好。”
      闭上眼倚靠床头。屋里静得出奇,都可听得熏烟穿过炉口的嘶嘶声。
      “皇上……天天都来?”
      “是的,娘娘昏睡这两天皇上除了上朝和探望贤妃娘娘外都是在这守着娘娘,连折子也命奴才带到凤临殿来批。”
      “哦。”
      顿了顿,李德常又似想起了什么,“那天娘娘昏过去了也是皇上抱回宫的。”
      “……知道了。”
      窗外黑幽幽的一片,只有隐约的宫灯亮着微弱的光。
      “雪停了?”
      “回娘娘,雪只下了半晌便停了,都没能积起来,这两天阳光好的很,等娘娘身子好了可以到御花园走走,梅花开得正艳呢。”
      点了点头。
      “雪怜!雪怜!”
      一阵叠呼,便只看见明黄色的身影冲到了床边。
      “雪怜可终于醒了,有没有觉着哪里不舒服?手臂还疼么?”
      这才发现我手臂上缠了纱布,隐约是敏珞咬的地方。
      “你都昏睡两天了,饿不饿?菱儿呢?怎么不见在这伺候着,德常……”
      “不用了皇上,菱儿去端桂花粥了,臣妾不碍事,让皇上挂心了。”
      “……雪怜……”
      “皇上?”
      “雪怜是不是在怪朕?在生朕的气?”
      “臣妾岂敢。”
      “不要这样,不要这样,雪怜……”
      “皇上,您抓着臣妾的伤口了。”
      “啊,传太医!快传太医!朕该死,雪怜痛不痛?让朕看看。”
      瞧着他仔细审视的样子,我禁不住心口有些酸。皇上……崇贤……
      “小姐,粥来了。皇上?”
      菱儿愣了片刻,粥被崇贤端了去。
      “让朕来吧。”
      他小心舀了小勺,轻轻吹了吹,递到我唇边。
      “雪怜?”
      微微张口含了点,吞下。
      “烫么?”
      “不烫,正好。”
      “好吃么?”
      “恩。”
      “那雪怜多吃点,这些日子你都瘦了。”
      “……”
      “雪怜……对不起。”
      惊望向他,不可置信。
      “原谅我好么?”
      崇贤……
      “当看到你晕倒的时候我的心里好害怕,害怕雪怜就这样离开我,可我什么也不能做,只能紧紧地把你抱在怀中不让你离开,雪怜……我是不是很没用?”
      抬手轻抚他垂在肩上的发。“不,崇贤是最伟大的圣明天子,是世上最强的人。”
      “可是我连雪怜也照顾不好,只会让雪怜伤心,我还做了那么过分的事,我……”
      “不用说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还提了做什么。”
      “不行,朕明天就去德妃那把那盆珍珠兰搬过来,那本来就是要送给雪怜的。”
      我哑然。“恩赐的东西岂可再收回转送?不过是一盆花而已,送了就送了吧。”
      “可是那是……”
      我淡淡一笑,“不碍事的。”
      “皇上,陈太医来了。”李德常恭敬地垂手立在门口。
      “宣。”
      把脉,号诊。我一直偎在崇贤怀里听着他强健的心跳。
      我不知道什么海枯石烂,也不相信什么天荒地老,我只知道这个人他曾经紧紧地拥着我,曾经小心翼翼地喂我喝粥,曾经放下他帝王的尊严对我说“对不起”,我想,这就够了……

      小皇子百日时,全国大庆两日。宫里一片欢腾,宫人们欢天喜地忙着张灯结彩,崇贤也宴请了百官,宴上为小皇子赐名,恒雪。
      听了,我一笑。恒雪,好名字。
      还是有人不高兴的,比如文贵妃眼中的怨恨,德妃脸上的哀愁。
      几日不见,那异族女子更见清瘦,原本削弱的身子益发单薄,冷俏的面容带着几许忧郁,却又强自撑着,自始至终的孤傲。
      这后宫中如今我访的最多的便是康贤妃的长乐宫。自分娩后康贤妃对我已不再那么敌视,虽谈不上贴心倒也有些亲近。
      “小恒雪乖,娘娘抱抱。”
      抱在怀里,感觉他如一只小猫,呵欠连连双眼紧闭,着实有趣的紧。
      “为何每次我来他总是睡着?”
      “回娘娘话,刚出生的小娃都是如此嗜睡,一天不见得能醒多少时辰。”
      点点头,把恒雪交给了回话的嬷嬷。
      “敏珞觉得怎么样了?身子有没有好点?太医开的药可不能忘了吃,现在可是要紧时期,落下什么病根就不好了。”
      “恩,谢娘娘关心,敏珞记着了。”
      已是春暖花开的季节,院子里几株桃花开得正艳,想必御花园又是落英缤纷。望着满簇满簇的嫣然有些失神,却瞧得千万粉红中一抹明黄向此而来。
      “爱妃,今儿个身子如何?吃药了没?哦,雪怜也在?”
      “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免礼,雪怜在得正好,朕一直想给恒雪打个长命锁,工匠送了好些个图样过来,看得朕眼都花了,来来来,帮朕参谋参谋看看哪个样式好?”
      “这个……还是皇上和贤妃娘娘定夺吧。”
      “哪儿的话,雪怜可是看着恒雪出生的,怎么说也算恒雪半个娘亲呢,是吧,敏珞。”
      “是啊,要不是有皇后娘娘又怎么会有今日的敏珞和恒雪呢。”
      “那……臣妾恭敬不如从命。”
      这长命锁也是有讲究的,祥云和麒麟图腾自是不可少,还有些字样,花饰等,倒也费了我们一番时间,等完全敲定时天也有些暗了。
      我看了看天色,“起风了,贤妃现在这身子吹不得风,还是赶紧进屋。这时候也不早了,臣妾……”
      “雪怜不用急着回去,留在这用膳吧,待会朕送你回宫,如何?”
      崇贤期盼地看着我,贤妃却是望着面前一簇桃花枝没有说话,表情甚是平静,只是眼里隐隐闪过一抹黯然,快得让我以为是自己看花了眼。
      “不了,刚臣妾已吩咐菱儿回去准备了,如果臣妾不回去那丫头今夜定唠叨个没完。”
      淡淡一笑,盈盈拜别,领了下人回凤临殿。

      回到凤临殿时菱儿当真准备了晚膳。
      “知道小姐不喜欢在别处用膳,所以菱儿早就准备好啦。”
      一副邀功讨喜的样子,我不禁点了点她的额头。
      “要等皇上么?”
      “不了,他在贤妃那。”
      “哦。对了,今儿个小路子送了份奏折过来,菱儿放在了案桌上。”
      “恩,我自会跟皇上讲的。”
      现在崇贤俨然把凤临殿当成了他的御书房,命了下人有何奏折统统往这送。
      “对了,明儿个再拨两个宫人到贤妃那,我看她那里人手不是很足,她身子现在那么差,还是多点人照顾比较好。”
      “是,菱儿明一早就去办。小姐对贤妃娘娘真好,想当初他们康家还……”
      “算了,过去的事不要再提了,她现在也挺可怜的,家中发生了那么大的变故,如果不是生了皇子我怕她也难逃一劫。”
      用罢晚膳闲着无事,随手拿起案桌上那份奏折。虽说自古后宫不得干政,但平日里崇贤批折时也会询问我讨些想法。
      “菱儿,你说这是谁送来的?”抿了抿唇,我望着奏折上的字,压下隐隐怒意。
      “小路子啊。”
      “小路子?就是负责御书房事物的那个小路子?”
      “是啊,小姐,怎么了?”
      “……没什么。”挥了挥手,止了菱儿探究的目光,又将折子合上原样摆了回去。
      “……大理寺卿安元思,身为皇亲国戚,奉旨巡视江南冬灾,不但没有安抚百姓,反而横征暴敛,逆反天常,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只求春兰冬开,天怒人怨,现今更是用敛来之财在德州大肆兴建土木,……”
      安元思,我的哥哥,弹劾我的哥哥,难道连徐相也倒向文意廷了么?
      有些头痛地揉了揉眉心,这折子想必不是第一封了吧,不然言辞也不会如此尖刻,定是之前遭了崇贤的驳斥,争执后的结果。徐耀,一直是如此的顽固。
      崇贤,他又做何想?现在对我的这十二分宠爱为了什么?为了证明他对我安家的偏袒和宠护还是……只为了稳住我?
      “菱儿,最近家中有没有人带话进来?”
      “没有啊,小姐,发生什么事了么?”
      “没什么,只是……我有些想家而已。”
      起身踱至窗口,推开,冷风呼呼地灌了进来,我瑟缩地抖了抖身子。
      “小姐你这是做什么呀,小心冻坏了身子。”
      菱儿尽职地又替我关了上。
      门外有些响动,菱儿走了出去,不一会又返了回来。“小姐,李公公带话过来说今夜皇上不过来了,让小姐早点歇着。”
      “是么……”坐在靠椅中望着跳动的烛火有些失神,“我知道了。”
      “菱儿,帮我喊那个小路子过来,不要让太多人知道。”
      “小姐?是,菱儿这就去。”
      纵使疑惑,主子的命令不得违抗,菱儿还是知晓分寸的。
      小路子带来的时候带着几许惊慌,清秀的脸上隐隐有些无措。
      “奴才小路子叩见皇后娘娘。”
      不似李德常的尖细,他的嗓音带着尚未变声的清稚。
      我端坐高首,摒退了其他人,“你就是小路子?知道本宫叫你来所为何事吗?”
      “奴才不知。”
      “真不知假不知?”
      “奴才真不知。”
      “大胆,竟敢欺瞒本宫,该当何罪?!”
      一拍案桌,他竟吓得趴在了地上。
      “娘娘开恩,娘娘开恩,奴才真不知娘娘叫奴才来所谓何事,奴才……奴才……”
      “这个知道吗?”
      顺手一扔,奏折啪地摔在他面前。
      “这个……这个是下午奴才呈来给皇上的。”
      “知道里面写的关于什么吗?”
      “奴才不知,就是给奴才九个胆奴才也不敢看啊。”
      “真的?”
      “奴才不敢欺骗娘娘。”
      “有些事只要察言观色,费点耳朵就知道了。小路子,你进宫多久了?本宫没记错的话,你似乎还有个妹妹是吧,叫什么冬儿?小姑娘一个人在宫外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
      “娘娘……奴,奴才……”
      “什么?”
      “奴才该死,奴才不该瞒着娘娘,这折子跟大理寺卿安大人有关……”
      “哦?”
      “徐大人跟皇上参过两次了,皇上都说‘暂缓’,皇上还说……还说……”
      “没别的人,说吧。”
      “皇上还说,现在不能打草惊蛇,安家已经交了皇后娘娘,怎么说也要给点情面……”
      烛火在空气中劈啪一爆,急剧摇曳闪烁着,而又平静下来,流下红色的泪痕。
      “娘娘?”
      “……皇上还说了什么么?”
      “奴才听到的就这些,其他的奴才就不清楚了。”
      “恩……今夜的事对谁也不能提起,知道吗?”
      “奴才知道,就算把刀驾在奴才脖子上,奴才也绝不会提起今夜的事。”
      “你退下吧。还有今后有什么事机灵点,本宫不会亏待你的。好了,下去领赏吧。”
      “谢娘娘恩典,小路子定当竭心尽力为娘娘效劳。奴才告退。”
      窗外风更大了,只听得刮过时的呜咽。明明已是春天,夜晚却还是如此寒冷,我不禁搓了搓冰凉的手。
      一件外套披在了身上,菱儿站在一旁责怪地望着我。“小姐你身子本就比较弱,还这么不当心,万一受凉了怎么办?”
      朝着她微微一笑,“我不碍事。”
      她没有说话,只是走到案前捡起了地上的奏折。“小姐,是不是……安家出事了?”
      微怔,旋即笑了,“怎么会,谁敢动安家,菱儿你想多了。”
      “小姐……”
      “不碍事,这不还有我么,只要我还是皇后安家就不会有事,好了,不要再那么幽怨地望着我,我还真怕了你了。”
      “……菱儿会永远跟着小姐的,不管发生什么事。”
      望着她,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隐隐觉得酸涩,却只是撇过头,轻轻说了声“傻丫头”。
      安家,崇贤,该来的终归要来,只是我该何去何从?
      “菱儿,去安排一下,我现在要出宫。”
      “现在?”
      “是的,回安家一趟,该如何你明白了吧。”
      “菱儿这就去。不过小姐……”
      “放心,我会带上你的,顺便也解解我小弟的相思之苦。”
      冲她眨了眨眼,菱儿红着脸一跺脚转身跑了出去,还真是小女儿家脾性。

      裹着披风,低着头,菱儿领着我从偏门出了皇宫,只掏个腰牌简单问了几句侍卫便放了行。皇后宫里的人谁敢得罪?
      到安府时,除了由于体弱早早睡下的母亲和正照顾侄儿的大嫂,其他人听闻我回府都急急忙忙赶到了厅中,在见到我如此装扮后更是吃了一惊。
      “怜儿,你这是……?”
      “爹,女儿也没时间闲话家常就直说了吧,爹知不知道徐耀弹劾大哥的事?”
      “什么?弹劾我?”一旁刚刚赶到的大哥一听此话吃了一惊。
      “大哥来了,正好,小妹只想问一句,大哥是不是真做了?”
      父亲与哥哥相视一眼。
      “不知怜妹此话从何讲起?什么做不做的,大哥不是很清楚。”
      只这一句,我便已明白了大半。
      “到现在了你们还不相信我?既然大家把我当外人,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枉我费了这么大周折出这趟宫,菱儿,咱们走。”
      “哎,怜儿你这又是说的什么话,我们怎么会把你当外人呢,你可是爹的宝贝女儿啊,关于你说的事……”父亲使了个眼色,管家领着一帮子下人都离了开。“为父也有风闻,只是圣上对此没有任何动静,我们也只好静观其变。”
      “哼,动静?等崇贤有了动静恐怕安府就要移主他人了。”
      “什么?事态有如此严重?”父亲显然有些惊讶。
      “借南巡之际横征暴敛,逆反天常,用敛来之财在德州大肆兴建土木,天怒人怨,怎么看罪名都不小啊。”
      “大肆兴建土木?怎么又会多了这么一条?”大哥皱眉寻思,“之前不是一直都参我逆反天常,花费大量人力物力只求春兰冬开的么。”
      “哦?那大哥是知晓的喽?”
      “恩,之前只是想这徐耀真是自找麻烦,那珍珠兰还是圣上特地嘱托我培育的,圣上又怎会因此治我的罪?”
      “是……崇贤嘱托你的?”想起了那日我在病床上他着急的模样,禁不住有些失神。
      “……怜妹?”
      “恩?怎么?”凛了凛神情,“那德州兴建土木一事呢?”
      “这个……”哥哥望了眼父亲。
      “咳,怜儿,其实是这样的,为父寻思过几年也该告老还乡,所以决定先将德州老家修缮一番,也好方便今后搬回居住。”
      “告老还乡?爹你……?”
      父亲长叹口气,背对我们负手立于窗前,“怜儿你也看到了,这朝堂就是龙潭虎穴。权臣,说穿了,就是皇帝手中最大的一颗棋子。这棋要是走好了它便是最有利的宝,可要是没走好那就是废子甚至是坏子,与其因它而失了全局,还不如尽早除去,伴君如伴虎啊。”
      “爹……”
      “所以怜儿你一定要谨记,不要奢求帝王的情义,帝王家,本就是最无情的地方。”
      低垂着眼睑,胸口隐隐有些疼痛。一直都明白的事,只是……又一直不愿去明白……

      回到宫中换上宫装,菱儿和我一直都没有再说过话。我知道她为了那个事实难过,为我难过。
      接过她递来的茉莉花茶,借着杯子传递来的温度暖着有些冰凉的手。
      “其实……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的。”突然说的话,也不知是说给她听,还是说给我自己听。“记得我跟你提过的□□史上最美的传说么?”
      菱儿终于抬起头望着我。
      “那真是令人神往的故事,最美的人与最痴情的人……”
      “那他们……最后有善终么?”
      “善终?”我不禁轻笑了起来,“什么样的结果叫善终?其实结局如何并不重要,只要曾经相爱过,幸福过,彼此相惜也就够了,一辈子终究还是太长,谁又能见红颜白头?”
      “小姐……这些话菱儿不爱听,小姐还是不要讲了。时候不早了,小姐还是歇着吧。”
      “好好好,我不讲,不讲就是了。”
      任她替我宽衣,眼睛却望到了窗外。
      那必定是非常美丽的光景,仙子般的人偎在盈盈浅笑男子的胸前,一起相看旭日夕阳,泛舟四湖,嬉笑人间,如诗如画,如梦如幻,滞留天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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