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魔王腿部挂件的日子》贺兰汀

31、在朱玉玲珑阁

　　狄小秋死了！

　　她的尸首被魏子延带回了沧海剑派，据说找了她一年多的殷临月只看了一眼，就吐了一大口鲜血。

　　江湖上历时两年、牵扯到朝廷和魔教的一段荡气回肠的爱情故事，以女主角的死悲剧收场。

　　而真正的狄小秋却化名小狄，摇身一变成了杞槐镇张元外独子的妻舅，当然，算不上真正的妻舅，他只是张公子小妾李氏的弟弟。

　　但见过他的人都对他赞不绝口，说他相貌俊秀，气质清华，和张公子一见如故，经常结伴同游，载歌载酒。

　　张公子名若朗，喜诗书，丝毫不会武功，他爷爷是先帝做太子时的太傅，叔叔在襄阳王手底下做幕僚，唯独他父亲没有入朝为官，只在这杞槐镇做个富贵闲人。

　　作为独子，张公子被寄予厚望，好在他自幼天资聪颖，才不过弱冠之年就已考取了秀才功名，而正妻之位又一直悬虚，不知夺走了城中多少姑娘的芳心。

　　然而在狄小秋眼中，此人未免过于风流，家中已有美妾，却还处处留情，倚翠阁的冬书，鸳鸯榭的弄琴都是他的红粉知己。

　　他不仅自诩风流，还想让自己的小舅子也和自己一样流连花丛，时不时约上一帮富家子弟，带着满脸纠结的禁欲系小妻舅，到那温柔乡去沉醉一把。

　　此刻狄小秋就不得不坐在鸳鸯榭的一座水榭上，面无表情和她姐夫张若朗以及一群纨绔子弟左右周旋。

　　“小狄，你尝尝这乌梅盖雪，果真清甜回味，韵味悠长……”张若朗递过来一杯酒。

　　狄小秋皱眉，“姐夫，你忘了姐姐和你说过，我不能喝酒，一喝酒就全身起红疹！”

　　“这也能算酒吗？”另一个纨绔董子沐搂着美人哈哈大笑，“这就是姑娘们喝的果酿罢了，瞧你那点出息！”

　　狄小秋瞟他一眼，无动于衷，激将法对她是没有任何效果的。

　　张若朗笑着摇头，将那杯乌梅盖雪举到唇边，作势欲饮，坐在他旁边的女子忽然将手挡在他的唇与杯子之间，灿然一笑，“张公子，不如让弄琴饮了这杯吧！”

　　张若朗含笑望她，顺势揽住她腰，手中酒杯一倾，半杯灌进弄琴的樱桃小口，半杯顺着脖颈流进她雪白衣襟。

　　众纨绔大声叫好，狄小秋站起身来，“众位尽兴，我先走一步了。”

　　说完往水榭外走，张若朗与董子沐对视一眼，后者将怀中美人往外一推，口中笑道：“去，留住他，只要你能留下他，本公子明日就为你赎身！”

　　那美人欣喜若狂，飞身扑向狄小秋，“公子别走嘛，你就当可怜奴家！”

　　狄小秋本能地往旁边一闪，却不知为何左腿一麻，跌倒的瞬间被那美人扯住了衣袖，撕拉一声，衣袖被扯破，露出一截白嫩的藕臂。

　　她尴尬起身，狠狠地瞪了董子沐一眼，转身大步流星离去。

　　她走后，董子沐摸着下巴：“小胳膊是够嫩的，不过这脾气怎么看也不像个女人啊？”

　　张若朗眯眼，“我见过香秀的弟弟，就是一个乡下少年，根本不识字，更别说像她这样木秀于林了。”

　　“就算这小舅子是假的，可也不一定是女人啊？”

　　“你我浸淫风月场这么多年，我不信你看不出来。”

　　董子沐嘿嘿一笑，“就算她是女子，你待如何？”

　　“自然是让她甘心伏于身下，婉转承欢！”

　　“我看你未必能如愿。”

　　“女人嘛，不就是那么回事？”张若朗自信满满，“金银首饰，名份地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总有一样是她们要的，给她们就是了。”

　　隔了没几天，整个张府都知道了，张若朗把采买阖府首饰衣物的美差交给了他新抬的妾室的弟弟，也就是狄小秋。

　　然而令张若朗挫败的是，狄小秋把账目做得干干净净，那些经她手的精美钗环和绫罗绸缎，她像是完全看不见它们的美好。

　　一天，香秀打发了一个小丫环来叫她，她到了香秀住的屋子才发现张若朗也在，正为香秀画眉。

　　狄小秋收住脚步，转身想走，这种闺房之乐还是不要打扰为好。

　　“小狄，你来了！”香秀叫住了她。

　　她转身，“姐姐叫我来有什么事？”

　　香秀看向张若朗，后者笑着站起身，亲热地拉了狄小秋到桌前，指着桌上琳琅满目的金银首饰道：“这些都是我送给你姐姐的，你姐姐想让你选几件，将来好送给心仪之人。”

　　“不用了，我还没有心仪之人。”

　　“将来总会有的。”

　　“真的不用……”

　　香秀忽然走过来，往她怀里塞了几件珠玉翡翠，“小狄，夫君说的有道理，你就不要推辞了。”

　　狄小秋无法拒绝，只好收下，转身出了香秀的屋子，她才觉得怀里的东西有些烫手，现在她有百分之七八十的把握张若朗已经识破她的女子身了。

　　怎么办，要不要走，天下之大，她又该去哪里呢？

　　狄小秋最终决定再等等看，反正就算张若朗知道她是女人，也不会知道她是谁。

　　转眼到了朱玉玲珑阁拍卖圣药的日子，杞槐镇离朱玉玲珑阁所在之地不远，车马半日，张若朗带着两个小妾和一个小舅子赶到了那里。

　　对于圣药，狄小秋有一段不好的记忆，但同时，她也知道自己比任何人都需要圣药，雪上霜华之毒已经发作过两次了。

　　如果真的三个月发作一次，那么离第三次毒发还剩下不到两个月时间，也就是说，她还剩下不到两个月好活。

　　此次张若朗能被邀请来朱玉玲珑阁，靠的不全是他爷爷的面子，还有襄阳王的面子，只是狄小秋并不知道其中缘由。

　　专门带上自己这个女扮男装的小舅子，张若朗就是着意要在她面前阔绰一番，好让她知道，跟了自己有什么好处。

　　狄小秋根本没看清朱玉玲珑阁是什么样的，因为刚从马车上下来，他们就被要求带上一顶黑色的纱笠，一直遮到脚踝。

　　眼前忽然暗下来，狄小秋看不清身边都有些什么人在同行，只能勉强看清地面。

　　直到被人领进一个挂着镂空帘子的包房，狄小秋才将纱笠摘了下来。

　　包房里燃着几支蜡烛，桌案上摆着瓜果点心，张若朗和他的两个小妾已经坐在了桌案后，他左边坐着的是香秀，右边坐着那个，狄小秋分派首饰的时候见过两次，名叫点翠，是张若朗乳娘的女儿，和他青梅竹马，很是温和柔顺。

　　透过镂空帘子，狄小秋看到外面是一个圆形平台，燃着几十支巨大的红烛，围绕着平台的就是一个个挂了镂空帘子的包房，完全看不到里面的人，看来这帘子能隔绝外面的视线。

　　“小狄，过来坐你姐姐旁边，拍卖会马上就要开始了！”张若朗笑道。

　　狄小秋依言坐在香秀身旁，这才看到桌上除了瓜果点心之外，还有一个奇怪的圆球，看着像是铜制的，圆球旁边还放着一只铜锤。

　　见狄小秋好奇，张若朗笑着解释，“这是竞价的时候敲的铜球，底价低于一千两，每敲一下代表五十两银子，底价高于一千两，每敲一下代表一百两银子，依此类推。”

　　“万一多敲了呢？”

　　张若朗噎住，“多敲了也没办法，只好多花银子了。”

　　有必要搞得这么神秘吗？狄小秋不解，“为什么不直接报价？”

　　“朱玉玲珑阁卖的都是稀世珍宝，如果被人知道是谁买走了，那买主估计刚走出朱玉玲珑阁就会被杀。”

　　狄小秋想了想，“为什么明知道宝贝在朱玉玲珑阁却没人来抢，难道是因为朱玉玲珑阁阁主很厉害？”

　　“没人见过朱玉玲珑阁阁主。”

　　“不对啊！”狄小秋疑惑，“我在客栈听到有人说他见过朱玉玲珑阁阁主，还听阁主亲口说要拍卖圣药。”

　　张若朗很有兴致地为她解惑，“没人见过朱玉玲珑阁阁主，换句话说就是，很多人都见过朱玉玲珑阁阁主。”

　　狄小秋被绕晕了。

　　张若朗压低声音笑，“只不过每个人见过的阁主都不一样，有人说他是八十老叟，有人说她是二八芳华的少女，也有人说她只是个小孩。”

　　听着好牛逼的样子啊！狄小秋呆了。

　　张若朗忽然看向帘子外面，“开始了，等下你们要是看上什么首饰，尽管跟夫君开口就是。”

　　他的话是对两个小妾说的，眼睛却看着狄小秋。

　　笑话，以为咱会对什么首饰动心？狄小秋不屑一顾，别开脸隔着帘子看向圆形平台，那里已经站着一个身穿一身暗红色华服的少女，画着浓重的妆，介绍着锦盒里的一支凤钗。

　　“双凤交颈钗，一百多年前蜀国公主的心爱之物，系其驸马所赠，后随公主葬于帝陵，今重现于世，底价两百两银。”

　　四下响起此起彼伏的敲击声，听上去竟然格外好听，如果狄小秋对银两没概念的话，她会愿意去欣赏这场敲击乐。

　　可是妈蛋，她在张府辛辛苦苦一个月才赚一两银子好吗，很多下人都没她挣得多，两百两银子她要赚十几年！她十几年才能赚到的钱人家敲四下铜球就扔出去了！

　　OMG，累觉不爱！

　　张若朗笑问两个小妾：“喜欢吗？”

　　两人含羞带喜点头，张若朗便执起铜锤轻轻敲了一下那个铜球，身着暗红华服的少女耳力过人，立刻转向他们的包房，“天字十号贵客，四百两。”

　　又有其他人敲击铜球，那少女随之转向，张若朗含笑再敲一下，如此数次，终以五百五十两拍得双凤交颈钗。

　　片刻后，有人恭敬在帘子外面道：“贵客，这里是您刚刚拍下的宝贝。”

　　张若朗起身走过去，只伸出一只手接过那人手中锦盒，打开取出那支凤钗，映着烛火，用目光细细描摹，余光却瞥见狄小秋丝毫不感兴趣，不禁皱眉，随手将那只钗放在桌上。

　　两个小妾想看又不敢开口，只端正坐在张若朗两侧，一个给他斟茶，一个喂他吃点心。

　　帘外，那华服少女又开始介绍下一件不可多得的宝贝，四下络绎响起敲击声，狄小秋却有些意兴阑珊。

　　她虽喜欢精美的首饰，可当这些东西的价格高昂到让她觉得离谱的地步，她便不会有将之据为己有的心思了。

　　张若朗又拍了一件东梁皇后的舞衣，见狄小秋还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沮丧地住了手，两个小妾一人得了一件宝贝，兴高采烈将张若朗伺候得舒舒服服。

　　就在狄小秋以为她会像看鉴宝节目一样，平和地度过拍卖会剩下的时间时，不经意的一瞥，她看到了华服少女从一个锦盒中拿出的那条项链，她猛地坐直了身子。

　　就是那条项链，那是她从祭坛地宫贺立的棺材里带出来的项链，曾让她在华亭山众目睽睽之下穿越回现代，又在她穿越回来后消失无踪的项链！

　　怎么会在这里？

　　“想要吗？”张若朗的声音在耳边诱惑。

　　狄小秋下意识回答：“想！”

　　张若朗得意一笑，笑容中透着几分嘲讽。

　　华服少女婉转的声音响彻整个空间，“这是沧海剑派唯一的女弟子狄小秋的心爱之物，是她两年前在华亭山坠崖时遗落，如今她已香消玉殒，只留下这条项链，起拍价一千两。”

　　几乎是华服少女的话音刚落，两声敲击同时响起，一个来自狄小秋左前方的包房，一个来自她正对面的包房。

　　一开始张若朗还与之竞价，到后来价格被抬至三千两，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狄小秋一会儿，放下铜锤不再敲了。

　　其他人也纷纷放弃，满场只剩下一开始那两个包房的人还在彼此竞价，一个刚敲完，另一个紧跟上，谁也不肯退出，华服少女的报价越来越高，直逼万两白银。

　　连狄小秋都迫切想知道那两个包房里究竟是何方神圣了，为了她戴过的一条项链，狂洒万两白银！

　　终于，位于她左前方包房的主人放弃了，宝石项链最终以一万三千两的天价归正对面包房之人所有。

　　狄小秋扼腕叹息，目光随着送项链的人一直游走，直到那人停在她正对面的包房前，垂首恭敬道：“贵客，这是您刚刚拍得的宝贝。”

　　帘子里伸出一只修长白皙，骨节分明的手，轻轻将那锦盒接了过去，转眼就消失在帘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