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父之名》轩辕冢

1、第一章

　　求你转向我，怜恤我，因为我是孤独困苦。我心里的愁苦甚多，求你救我脱离我的祸患。求你看顾我的困苦，我的艰难，赦免我一切的罪。（诗篇 25：16-18）

　　“我爱卡门但我更恨她，那个淫|荡的女人毁了我的一切，还在背后嘲笑着我，总有一天我要亲手杀了她。”马克西米利安坐在昏暗的房间里，喃喃说着。
　　我点燃了雪茄，在椅子上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伸展了下脚趾。一瞬间的火光似乎让他有些不满，嘟嚷了几句。

　　对人们来说，马克西米利安富有得像个土耳其苏丹，博学得堪比法兰西科学院院士。与之同样出名的是他的神秘和矛盾。据他自己说他家里世代经商,因此积攒下无数的财富。他说英语，流利得跟法语一样，而且总有人传说他其实来自瑞典，是个流亡的贵族。他很好客，经常举办各种舞会，但他本人从不跳舞，只坐在能看到大门的角落里看别人打牌。他没有妻子，面对无数的淑女也绝不动心。不知多少银行家，贵族参议员，国王的大臣想要他做女婿。可是他总说：“我对上帝许诺过要终生不娶。”但从没有人见过他进任何一家教堂。他年纪轻轻，身体强健，但保养得就像个贵妇人，脸色苍白，皮肤细腻柔软，常常傍晚才开始一天的生活，早晨才休息，但是他的生活从不过分奢靡，跟上流社会的人们比起来，自律得几乎可以与修士相比。
　　因为他的一个佣人腿部骨折，我被请去医治，我们才结识，并成为了密切的朋友。在这期间，我时常进出他在郊外的宅子。我从没见马克西姆生病过。这大概得益于他经常进行的锻炼。我看过他练习击剑和射击，我敢说，如果军队里都是这种水平的士兵，那国王一定可以睡得更安稳些。
　　知道卡门这个名字也纯属偶然。一次，我出诊后顺路拜访马克西米利安，讲起了刚在警务大臣那里听到的案子，据说有一个强盗，入室抢劫的时候杀了一个小女工。强盗一开始可能并不想杀人，只是想逼问出钱财放在哪里，但他的小刀——警察判定凶手使用的是一把小刀——割破了小女工的颈动脉，最后她是失血过多而亡。当时马克西米利安的脸上闪过了一丝可疑的红色：“噢，真是太可怜了不是吗？警察找到了凶手吗？”
　　“还没有，她是个很穷的人，父亲刚刚去世，葬礼费用花尽了她每一分钱，但是她有一些有钱的大主顾，有很多衣服让她来浆洗。警察也在调查情杀的可能，因为有的衣服上镶着钻石，凶手却完全没有动。”
　　“这真是太有意思了，你猜《快报》上会跟踪报道吗？”
　　“也许。”
　　“依你看这件案子会是怎么回事？”马克西米利安给我倒了杯葡萄酒，鲜艳的红色让我想到了鲜血。
　　“呣，谁知道呢，不过我看警察永远也破不了案。想想看他们需要调查什么人吧。德.杜齐夫人的贴身侍女，卡洛斯夫人的家庭教师，卡门小姐的女管家……”
　　“卡门小姐？”马克西米利安猛地回过头，脸涨得通红：“是新从国外回来的吗？我从未听说过这么一位小姐。”
　　“不就是银行家吉拉尔的女儿，我记得他为女儿向你求婚时我就在旁边。”
　　“他可并未说自己女儿的名字。”马克西米利安恢复了脸色，走到桌边想给自己倒杯酒，但手微微发着抖，把酒洒在了桌上。
　　我们沉默了一会儿，马克西米利安终于开了口：“亲爱的朋友，你一定奇怪为什么我这么激动。事实上，我曾经爱过一个女人，她的名字就叫卡门。在她离开我以后，我就决定终身不娶。”
　　“呃，”我为突然间撞破别人的隐私有点尴尬：“所以对上帝许诺终身不婚什么的……”
　　“只是个借口！”马克西米利安斩钉截铁地说。

　　“可是我没见过卡门，无法想象她是个怎样的女人。是个交际花类型的人物吗？她们确实经常让人心碎。”
　　“交际花？不不不，她甚至不够资格做个交际花，她不过是个吉普赛女人，上流社会看不起她。不过她确实被那些所谓的贵族捧上了天。”
　　“讲讲，亲爱的马克西姆，讲讲你们的故事吧，我相信这会是个爱恨交织，凄美的爱情故事，让像你这样一个小伙子伤透了心，当时你一定还很年轻。”
　　马克西米利安突然笑了起来，从喉咙里发出的笑声就像在呜咽：“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亲爱的朋友，你是个无神论者，如果在过去的年月，你可是会被作为异端烧死的，就算你是个可敬的医生也不例外。而卡门对我精神上造成的伤害，比把你变成个有神论者还要大得多。”
　　我被他这个不同寻常的比喻迷惑了。“把一个无神论者变成有神论者吗？”我边思索边说：“那么除非神给我看到了毋庸置疑的存在的证明，要么就是我已经绝望到了只能寄希望于神的存在……”
　　“不要纠缠那些细枝末节！你知道我只是个比喻！”马克西米利安粗暴地打断我的话。
　　‘会有人把比喻说得那么具体吗？虽然我只是个医生，但我也学过现代语文。’我腹诽着，说：“哦，亲爱的朋友，既然你说不要执着于细枝末节，那我们就快点说回正题吧。你看像今天这样的夜晚，整个宅邸除了我们连个佣人都没有。弹子没有，书也没有，酒也没有，甚至连雪茄都只剩下这一支啦。所以还是把卡门的故事讲完吧。你知道，你已经像《一千零一夜》中的王后一样引起我的兴趣啦，不说完我是不肯离开你的。”
　　“哎，好心的朋友，在我离开这个国家之前有你好心的陪伴，我真是太幸运了。是我的错，突然改变主意要多留上一天，从理论来讲，这宅子已经属于别人了，所以我不得不把所有个人物品寄存到旅店。”
　　“那可以去我家里，我家里只有个又老又聋的看门老头。”
　　马克西米利安沉默了一会，在一片昏暗中，我似乎能看到他的眼睛闪着温柔的光，在任何有光线的地方都很难见到。过了一会儿，他清清嗓子：“好吧，既然你那么好奇，而今晚，我又确实想说说话。”

　　“我的父亲是个教士，在法国乡下管着一个不大不小的教区，我还有个妹妹，单纯善良得像只鸽子。我在神学院学习，唯一的愿望就是期待将来可以接我父亲的班，然后把我的一切奉献给上帝。”
　　“这么说你之前对人们所说的都是假的？”我惊呼出声。
　　“是，因为我不喜欢解释。”马克西米利安烦躁起来，今晚他似乎时常这样：“你再这样打岔下去，我们到明年也讲不完啦。”
　　“噢，我会学会在适当的时候闭嘴的。”
　　“好吧，刚才说到哪里了？对了，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卡门，那时我还不到20岁，天真，没见过什么世面，对一切都很认真……”

　　处女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