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72、放弃 ...
-
日子飞驰而过,转眼又是半个月。我每天坐着公共汽车回家,咣当一路,然后在书店门口下车,看一会儿书,再散步回家,看一会儿人,这些就是我生活仅存的快乐了。周末除了睡觉就是睡觉,十几个小时的睡,连我妈都察觉出了我的不对劲,本来说要去医院看看,可姥姥反复打电话过来,不许我们去医院,据说是姥爷的同学叮嘱的。大街上戴口罩的人越来越多,我每天在公共汽车上看着一张张被遮住一半的脸,却觉得很正常。
看到了全部的脸又怎么样呢?不过是知人知面不知心罢了。
知了心又怎么样呢?不过是说变就变。感情,不论是友情还是爱情,都是极其脆弱的。
有一天,我出校门的时候,一辆自行车停在身边,抬头,是林襄憨憨的笑。
“怎么走啊?坐车?我说怎么好久都没在路上看见你。”他问。
“嗯,坐车。最近怎么样?有没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他神秘地凑过来,小声说:“最近有个很厉害的传染病你知道吗?”
我摇摇头,又点点头,虽然没人明确地跟我说过,但是多多少少能感觉到。
“他们文科班今天有个人没来,听说家里被隔离了……”他继续说。
“那……”我很想问问体委怎么样,又觉得不太应该问。
“公共汽车上人太多了,空气不好,还是骑车吧。明天早上在你们家门口等你,咱们一块走!”
我的心里流过一股暖流,感激地看着林襄,脱口而出:“还是你最好!”
他低着头,叹口气说:“唉,其实我们都是很想你的,但是他不让我们说,我们就不能说,但是又不知道见到你……”
我打断他:“哥,别说了,我都知道。明天早上,不见不散!”
晚上到了家,我妈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个大口罩,可我一带上就觉得上不来气儿,就坚决不戴。我妈也不强迫,就把口罩收起来了。
第二天早上一出门,感觉短短的一夜间,大街上不戴口罩的人屈指可数,以至于大老远的我就看见林襄的大圆脸。
“你也没戴口罩啊?”他惊奇地问。
“戴着它我没病死也闷死了。得了病才好呢,赶紧死,活着太烦。你怎么也没戴啊?”
“没办法,我脸太宽,带着更难受。我觉得这都是命啊,该得上的戴钢盔也没用,不该得上的不戴口罩也得不上。”
“那你还不让我做公共汽车~”我笑着反驳他。
他怔了一下,很尴尬地笑笑,就转移了话题。
进了校门,我们顺着楼边的小路走,林襄突然抬头,顺着他的视线,我看到二层窗边一个戴着大口罩的脸,一晃而过。
那双眼睛,我一辈子都不会忘,不大,但是很亮,是体委的眼睛。
林襄开始左顾右盼,好像在望天,还很装作自然地说了一句:“今天天气真好啊!”
“哥,你别这么逗行吗?你不适合做这个工作,下次还是让班长来吧。”
进了教室,屋里却没有几个人,我刚要把书包放下,戴着口罩的孙老师冲了进来,大声说:“停课了,都回家。什么时候开学等通知!”
我拿起书包下楼,穿过操场的时候,回头看向教学楼,在晴朗的天空下,却有些灰暗,我突然有一种预感,这一走,要好久才能回来。
当天晚上的新闻里,我第一次听到一个词:“非典型肺炎”。
我们停课了没多久,全市的学校就都停课了。我天天在家睡觉,起来就是看言情,看电视,玩电脑游戏,自从上了高中,我从来没有如此自由,也从来不曾如此空虚。
一天,我刚刚从床上爬起来,电话响了,是体委。
不知为何,我却像见了亲人般的亲切,我们两个天南地北地聊着,好像回到里在四班坐同桌的日子,后来的一切,仿佛从来不曾发生。
“潘思维,咱们还做朋友吧,好吗?”当我要挂电话的时候,他问。
“我考虑考虑,好吗?”
我连听筒都没放下,就接着拨了吕鹏家的电话。我直截了当地问她:“你觉得杨伯侃和他女朋友怎么样?杨伯侃更喜欢谁?我和他有可能在一起吗?”
她比我还直接,只是回问了我一句:“你能跟他上床吗?”
我愣住了,想了一下,斩钉截铁地说:“不能。”
“但是她可以。”
挂断电话,我靠在墙上,站了很久。上床?我想都没有想过。这个词曾经对我是多么遥远啊?如今它就这么生猛地出现在了我的生活里,我觉得如此的不可思议。
然而,我的心情却一扫半个多月以来的阴霾,我头一次觉得心情如此舒爽,如此畅快。
我输了,可我输得心服口服。
可能我是喜欢的,但是我不爱。
我翻出扔在衣柜里的手机,给体委发了:“对不起,还是不要联系的好。”
不是因为别的,我怕另一个女人伤心。因为我也伤心过,不想别人也遭受同样的折磨。
我在关掉手机的瞬间,觉得宛若新生。
五一过后,每天公布的新患病人数渐渐减少了,父母也恢复了工作,我正想溜出去溜达溜达,林襄突然来了个电话,约我第二天去放风筝。
“放风筝?在哪?”我惊喜地问。
“就在我家旁边的空地,本来说要盖房子,这一非典给耽误了,现在我们天天都在那儿踢球,我看有好多放风筝的呢。”
“嗯。除了我,还有谁?”虽然我很想去,但是有体委的话,我肯定不去。
他沉吟片刻,轻声说出一个名字:“陈希。”
“我跟你说,你不要自作主张啊,我……”我感觉瞬间血都冲到了脸上,现在墙上要是有镜子,我的脸一定是红透了的。
“不是,是他说的叫你。”
“哥,我发现你这个人很没原则的,你到底在帮谁?”我有些嗔怪地说,可翘起的嘴角怎么也放不下来。
“我没帮谁啊,哥只是,不想看你难受。”
“林襄哥,真的谢谢你。我明天一定到!”
挂下电话,我兴奋得一天什么都干不下去,一直在傻笑,以至于晚上量体温的时候,平时35度出点头的我,突然变成了37度,害得我足足喝了三大杯冰水才勉强恢复到正常体温。
“你明天不是有什么事情吧?这么激动……”我妈真不愧是我妈,比我多吃了三十年的饭呢!
“没有啊。”我极其无辜地说。
那一夜,我一直盯着窗户,只有一个想法:“天啊,你快点亮吧!”
陈希,我等你等得好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