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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故人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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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城人民医院,二楼精经内科。
休息区内蓝色的一排座椅上,一个浑身脏兮兮的女人歪斜在互相挨着没有扶手阻挡的条椅上,一只脚拖拉在光滑的医院地板上,一只脚上的鞋子却不见了踪影。温言很明显的看出自己的母亲穿了两双不同颜色的袜子,颜色不同,图案不同,就连大小也是不一样的。没穿鞋的那只脚,脚趾中的拇指连带着中指很滑稽的漏在外面。
走廊上的人并不是很多,也许正在午睡的缘故。
温言走的近了一些,很不意外的知道母亲已经“睡着了”。温言蹲下身子,替母亲穿好了那只脱落在椅子底下的鞋子,幸运的是鞋子到是一对。穿好鞋子后,温言又把母亲的腿放平,“这样应该舒服一点吧”温言心想。
见母亲一时半会醒不来,温言环顾了一周找到了父亲的身影。
“你快把她弄走,刚刚你走了,她搅得我们这天翻地覆的。”那个穿白大衣的女人一副吞了一万只苍蝇的表情,嫌恶之情溢于言表。
“我知道我知道,刚才多亏了您的照顾····”父亲还想说些感谢的话,却被那女人粗鲁的打断。
“要不是我老公和你是一个村的,谁会管你呀。我刚才见她闹的怪凶的,就给她打了一剂镇定剂,这会子睡着了,待会醒了,赶紧的走吧,我们这可不要她这样的。”也许是父亲的态度太过谦卑,这种惨兮兮的表情让那刚才还市侩的女人软下了话语。
“那我们能去哪,她在家里也是这样闹,原以为医院里是治她这病的,我们就连住院检查的钱也已经东拼西借的凑好了。”父亲布满皱纹的深黑色脸颊,此时就连眉毛也是皱着的。
“她这病可不是普通的癫痫,一般的癫痫病犯过去就又和正常人是一样的,她这是精神病,你们要去精神病院,等精神病治好了再来我们这治癫痫病吧,好了好了,她醒了就赶紧的弄走吧。”白大褂女人停止了科普教育,摆了摆手就转身走了。
“那······”父亲还想说些甚么,却最终因为那白卦女人转身远去的冷漠决绝而很有自知之明的没有自讨苦吃。
温言向着父亲的身边走近了一些,看着父亲一副世界崩塌的表情。
“爸爸,我们要走吗这医院不要妈妈吗”温言明知故问,但还是想从爸爸的口中得到最最肯定的回答。
“小言,爸爸身上现在只有一千多块钱,原想着来到人民医院,能报销的话连着检查费用,两千多块钱也差不多了,可上午医生让你妈妈来了个全身检查,就花去了一千多块钱,现在剩下这一千多,就算到了精神病院,再来个什么检查,我想,连那医生的面都见不到。要不算了吧,咋们回家,你妈妈要疯要吵要打要闹要摔的就那样吧,是死是活的那也是她自己的命,不能怪了旁人去!”父亲从喉咙底部发出的声音,低沉暗哑,额头四五条层层叠叠的横纹也像是大山一样压得温言喘不上气。
温言明白,父亲这样把母亲当做破碎的陶罐一样狠狠的朝着地面再一次摔下去,真的是没有办法了。那时的走廊里很安静,从南边远道而来的暖风透过过道里的铝合金窗户微微的戏弄着温言耳边鬓角的软发,那真像是无所不能的命运操手对父亲与呆头鹅一样孤立的自己无能为力的无情耍弄。
“爸爸,不要放弃妈妈···我去想想办法,求你了,等着我。”温言噙着水珠的眼眶看着被生活被母亲也被自己压弯了腰的的男人,说完便转身跑了出去。
温言跑出了医院,向所有走投无路的人间过客一样,顺着黑的发光的柏油马路一路行进,没有目的。
钱,温言需要钱,温言没有那样多的钱。至少自己身上那些少的可怜的钱买不起一个让父亲挺立的脊梁,买不起一个让母亲健康的身体,买不起让自己现在不再欲哭无泪的理由。
“以后你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呀,我可是很有钱的。”那个少年有着一股子可以开天辟地的自信,是温言永远也不会达到的一种境界。
当时温言觉得那人无比可笑,自己虽然没有太多的钱,但绝对不会相信幼稚男孩口中的金钱会那样的无所不能,现在却只是觉得无比的讽刺,不管怎样,她现在需要钱。
温言想到了冷冽,他穿那样好的鞋子,那样好的衣服,住着那样好的房子,就连带着接送他的车子与司机也是那样的处处透着金贵。
温言顺着上次暑假记忆中的路线,很容易的就到达了冷家豪宅。看门的大伯一见是她,只轻轻的的斜睨了温言一眼,心不甘情不愿的开启了高大的铁电门。
“二小姐正在客厅呢!”看门的大伯扯着嗓子对着温言喊道。
温言迷迷糊糊的点了点头,却是实在不知道那人说了一些什么,总之,先进去再说。
温言走到了走廊之下的冷宅大门前,按了几下门铃,有些紧张的看了看檐下放着的那几株翠绿的耀人眼目的盆栽。
等了好大一会子,门终于开了。
“你是谁呀”开门的是个小姑娘,十一二岁的模样,披散着一头乌黑的长发,头顶扎了一只十分洋气的小兔子发卡,穿着一身粉红色的蓬蓬裙,一双闪着金光的粉色皮质小洋鞋,眼睛咕噜噜的转着,看着对面一身寒碜运动服的温言。
“我···我,找冷冽。”温言从来没有亲眼见到过这种从童话中走到现实中的公主,还有那公主咄咄逼人的目光,温言紧张到说出去的话都有一些结巴了。
“哥,有人找你,哥···”小公主扭过身子,背对着温言,大声的的朝着房内喊去。
“怎么还不来呀!”小公主丢下半敞的大门,转动脚尖跑走了。
温言透过狭窄的开启的门边一角,听见一阵子木质地板被人踩踏的声音,厚重铿锵,就好像地板之上行走之人的性格一样,沉稳有自信。温言刚刚一直碰碰乱撞的心脏终于回归了正常,真害怕冷冽不在家。温言有那样的自信,只要她请求冷冽帮忙,冷冽肯定会帮自己的。
“哥,你啥时候和大山里的孩子手拉手了,我怎么不知道呢?”小公主远远的上下打量了温言好几遍,对着身后渐行渐近的哥哥说道。
“你可以圆润的走开了。”冷冽的声音并不是温言以往所熟悉的,温言心底渐渐的不安起来。再等等,再等等温言,也许是你自己耳朵听岔了呢!温言强压住自己的那一双想要马上逃离此地的双腿。
温言瞪着一双貌似凤眼的单眼皮眼睛,所有的动作仿佛都被时间拉慢了本该应有的速度。
那人缓缓的走了过来,大门被一双指节分明的自带发光源的手缓缓的拉开了,又被那只同样的手缓缓的闭住了。
轻轻的一“嘭”,门被闭住了,温言脑子里却炸开了一朵妖冶美丽却又巨大可怕的蘑菇云。
那少年有着和温言一样的齐耳短发,眉毛像是特意修葺过的锋利剑眉,眼中有着火山喷发一样的热情,鼻梁高挺,嘴边泛着一角意味不明的弧度。
同样的衣着不菲,同样的光彩熠熠,同样的胸有成竹,可温言知道,他不是自己所认识的冷冽。
“你是谁?”
“你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