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故人十 ...
-
那天是温言做工的第三十一天,同样的也是温言作为临时绿化环卫工的最后一天,为了纪念之前三十天的汗流浃背,神疲体乏,最后的第三十一天,温言特意让妈妈给温言蒸了两个鸡蛋,小小的奢侈了一顿早饭。
还是工头的那辆农用车,一路喧嚣载满了三十几个人到达了目的地。
开水煮饺子一样,一个个的跳下了不高不低的农用专车。
那是一片开阔的场地,开阔的视野后面是一栋五六层楼高的巨型建筑,银灰色的外墙上挂着长长的红色横幅,上面写着“第十届申城青少年机器人大赛”。
“啊,这是申城的体育馆,怎么样,气派吧!”和温言一组的那个大姐,斜眯着本来就小的眼睛,看着温言。
“看来今天这有比赛呀!”温言实在不知道自己怎样说话才不会显得得罪人。
“这有什么,只要是申城有些规模的比赛都会在这办,场地又大,硬件设施又齐全。能进到那里面比赛的人没有几个是上不了场面的。”大姐转过头去,似笑非笑的看着身前那银灰色的巨兽。
是呀,温言这样的身份今天还是第一次知道有个甚么体育馆,有个什么机器人大赛。看来金钱决定了温言的位置,由此也决定了温言的视野。
“大姐,你怎麽知道的这么多?”温言有些疑惑的看着面前戴着黄色编织帽,穿着草绿色劳保服的黝黑色中年女人。
“小伙子,你怎么甚么都不知道?”大姐的嘴角微微弯起,可爱调皮的就像是邻家那只肥嘟嘟的大懒猫。
“大姐,我是个姑娘。”温言夸张的张大了嘴巴,不会吧,她们都在一起干活快一个月了,就算说话的时候不多,但大姐怎么会认为温言是个男的。
“你看有那个小姑娘穿着和小伙子一样的衣服,还留着这么短的头发。我看呀,除了我这个和你经常说话的大姐,在这呀,没有那个人会觉得你是个姑娘了。”大姐语重心长的说完了那样一番让温言的心瞬间沉下去的话。
“是,大姐说的是。”温言觉的那个让自己有好感的人说出惹自己不快的话语,大地一样的好感,话一出口,那人就已经被拉进黑名单了。
工头吆喝了几声,他们所有的人就迅速的集合在了一起。简单的说了几句,无非就是以手勤脚勤,不要偷懒为宗旨而延伸出的一大堆废话。为了让工头不要看你不顺眼或是在干活的时候莫名其妙的被穿小鞋,工头如何浪费唾液,如何消磨感情的废话,每个在场的小工们也要表情认真的聆听,要么就假装表情认真的聆听。
“好了,干活去吧。”工头一声令下,众人迅速的成流星状四散而去。
她们组这次被派的活很轻松,哪怕温言只是当时那样头脑简单的认为。不需要一点技术的活计,换句话说,就是要消耗很多的体力和精力,当然时间就在手指间,一分钟真真像是一天那样过。
她们组负责搬花盆,半人多高的灰色花盆里是一苗苗半人多高的郁金香,红的,紫的,还有白色的。从白色的六个轮子的集装箱车子上,稳稳妥妥的搬放在广场的镂花水泥地面上,同时也是广场的最中央。
温言略微的扫了一眼,还好,只有三个集装箱车子。想像的出来,等她们把那些郁金香从车子里搬出来,又按照旁边那监工的指示摆放,肯定会是一个漂亮又无聊的圆。
她们三个人花了一个小时把所有的郁金香花盆连带着郁金香根部深深附着着的特殊泥土稳稳当当的搬离了车体,又迅速的的双手拖着,妥妥的放归在了地面,看了看天空,刚好是八九点钟的样子。正好可以在比赛开始的时候快速撤离,给那些姗姗迟来的上面人留下一种“这本来就很美”的朦胧错觉。
“这么放不对,你看,你就没有和画着的那条线仅仅挨着。”旁边的监工头她们都没见过,应该是比工头还上一级的某处派来的,但同样的都是属于可以对她们这些喽啰发号施令的。
“行行···”温言又费劲的佝偻着腰曲,重新的搬起那漂亮的有些过分的花盆。
身上的所有气力都施在了那几个手指头上,脚下的土地变得像是棉花一样的虚无。
“啪”的一声,那一刻,混沌又迷糊的大脑有了短暂的清明。花盆碎了,松散的泥土撒了一地,妖冶迷人的郁金香也成了一只像是被某一个调皮的小孩百般蹂躏,肆意摧残的路边野花。花盆的碎片沉重中莫名的带着一沓沓的尖锐。就算是再疲惫劳累的脑袋缺氧,温言也是肯定会等到把花盆平平安安的放到地面才会脱手的,这世界是怎么了温言是怎摸了?还是短暂性的精神性失忆,温言刚刚明明没有松手的。
温言紧张到有一些害怕,全身所有的细胞都刻意的皱皱缩成了无数个小点,呆愣着。温言完完全全的不记得方才好像是有一个东西撞到了温言的后腰。
“·····”温言努力的直立起自己的腰板,假装从容的看向距离自己的脚尖只有两步远的监工头,那个有着和果园猎狗一样凶悍脸颊的监工头。
监工头出乎意外的没有提前发飙,有些诧异的看向温言的身后。双眼的瞳孔微微的收缩,没有一点要看向温言脚下那一片狼藉土壤的意思,像是温言的身后才是真正属于他的世界。
“对不起,你没事吧?”温言的身后突兀的响起了一个温柔的男声,充满了一切想像中的异性应该具备的所有美好音调。
温言转过头去,那个头发很短的孩子正逆光而立,身后恰好是刚刚才从地平线上缓慢涌动的红日。
一个接近于光头的美貌少年,温言隐隐觉得有些面熟。
这人穿着一身天蓝色运动装,灰色的网面休闲鞋,鞋带松散又不施风度的斜斜系着。与众不同的发型,很明显的就看到那开阔又饱满的额头。本来只是特属于顶级领袖的专利,突兀的出现在这人的脸上,却也分外的妖娆好看。乌黑细长的剑眉,凌厉的衬托出眉毛底下那双流光溢彩的眼。眼角飞檐一样的张扬,像是暗夜之中迷惑人眼球的五彩流星。鼻子高挺有肉,山根处很明显的高出于普通人。人中深邃有型,水滴子一般。双唇粉红,面颊白皙。
身后太阳的光就是用来陪衬的,陪衬这样一个从高处的云梯一路轻盈,踏光而来的人间骄子。
温言不动神色的快速略过了那人一眼,胸腔里的那个心,此时像是装了一只受了惊的麋鹿,鹿蹄踏踏,急于找到一条回到森林深处的归家路。
“我···”
“没事,没事,她皮糙肉粗的能有甚么事。倒是您,刚刚差一点就摔倒了,您没事吧?”温言根本来不及说话,身后的监工头迅猛的犹如一只飞鸟。一个大跨步就来到了温言的右侧,语调里的惶恐,即使是温言被别人误撞了一百回,也不会理解明白的。
“你的眼镜掉了。”那个看起来根本不会让人惶恐的男孩,轻轻的弯下了腰。骨节修长又过分白皙的手指,从破碎的花盆旁边捡起了一副廉价的黑框眼镜。右手微曲,自然有礼的拿着那副眼镜,微微的笑着,送到了温言的眼前。
温言有点不知所措,温言的双手带着白色的线织手套,一个多小时的搬运,已经使原本就不太干净的手套双双的布满了泥土,长期的摩擦又让手套的指节和手心部位面目全非。可以明确的感受到,温言那肮脏到即使脱掉手套也还是无比脏泥丑陋的粗手从那白皙修长到令人嫉妒的手中接过眼镜后,四面空气中氤氲到往出奔涌的尴尬。
温言不想去接那烫手山芋一样的眼镜,温言不想去无意或是有意的感受到那来自某人某处的轻蔑眼光,就算掩藏假装的无比完美。温言还那样的弱小,温言还没有学会如何在身处贫困的泥淖里假装感激又友好的去接受来自外界的短暂善意。
温言做不到,做不到所有的同龄人都会做到的事情。温言不行的,那样丑陋的双手去拿回本来就属于自己的东西,被那个年龄和自己相差无几的完美男孩无意或是有意的审视,在那人的心底惋惜或是轻视。想像的出来,那样做了之后,疯了的一定是温言。
温言想,不用一会,那男孩就会觉的自己是一个哑巴,或者觉得自己狂妄的有些不正常,再者,定是认为自己是个傻子。置之不理,转身走开,是所有高贵血统的有钱少年最擅长做的事情了。
在监工头即将开口叱喝温言的时候,或是伴随着温言急剧扩张的瞳孔。那男孩像是用光了应该具有的耐心,前倾过身子,指尖架着那副眼镜,目光诚挚的把眼镜戴到了温言的两耳之间。
“哦,忘记了,你的手受伤了。”对面的男孩一副万分抱歉的神情,双眼内疚的看向温言的左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