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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   当晚陈蓝就被送到医院去了,急诊医生简直不敢回忆抱他来的人脸上有多可怕,那表情,活像有人杀了他全家,旺财都没放过的那种。

      平时死活不肯上医院,来了一检查,医生看完病况都忍不住问了一句,“他是做什么职业的,这胃的状况也太吓人了……”

      李爿恩听着,心都要碎了:“他是酒吧的调酒师。”

      医生连连摇头,“难怪。”

      “医生,他怎么样了?很严重吗?”

      “岂止是严重,就他这胃,撑到现在才来也真是能忍,”医生咂舌,“我们马上给他做手术,你是家属吧,准备一下钱。”

      李爿恩不自觉手握成拳,强忍着点了点头。

      他没办法丢下陈蓝离开,出门的时候身上又什么都没带,原本想给几个关系好的同学打电话,一想他们又都是学生,估计也没什么钱,想来想去,最后打给了孟川。

      孟川虽然人妖里妖气了点儿,但也是个热心肠,二话没说就来了,还带了几件陈蓝的备换衣服。

      “怎么搞的?刚刚上班的时候还好好的。”孟川上来就问。

      李爿恩现在不想说话,也说不出话,只是低着头沉默,手指甲恨不得掐进肉里。他为什么要生陈蓝的气呢?他为什么不早点注意到陈蓝的异常呢?他为什么没有把陈蓝照顾好呢?不是说要给他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吗?

      “你也别太自责了,他要是看到你这样又该心疼了。”孟川见他这副模样,也觉得过意不去。

      “唉,怪我,平时我就该劝着他,让他别接那么多单。”

      李爿恩没懂他这话是什么意思,这时候医生出来了,告诉他病人血液里有酒精,麻醉药得换一种。

      李爿恩这才明白过来,僵硬道:“他只是调酒师,为什么血液里会有酒精?”

      孟川顿生尴尬,这事儿陈蓝跟他特别交待过不准说,说了朋友就没得做了。李爿恩却从他的表情里察觉到了端倪,整个人像被雷劈一样僵在医院走廊上。

      “他……也陪酒是吗?”说出口的时候声音都在抖,难怪陈蓝不高兴他来酒吧,难怪陈蓝每次一回家第一件事就是洗澡刷牙。

      孟川怕他想歪了,赶紧解释:“你放心,他聪明着呢,专挑文艺范的客人,纯聊天,他的工资都是按酒的杯数算的提成,陪着客人喝才好卖,小片儿啊,陈蓝心里全是你,之所以这么着急赚钱也是想让你接受更好的教育,他不会做出对不起你的事儿的,你可千万别对他有想法,他已经很辛苦了。”

      这一席话说得李爿恩眼眶都红了,涩然道:“我知道,我只是……心疼他。”

      现在是深夜,急调主刀医生还需要一点时间,护士在给陈蓝做术前准备,李爿恩想进去陪陪他,被值班医生拦在了门外。

      “病人的病史说一下,第一次胃切除是在哪家医院做的?”

      “胃切除?”李爿恩懵了。

      “你不知道?你不是家属吗?他腹部那么大一条伤口你看不见?”

      李爿恩哑然,他确实不清楚,每次一提都被陈蓝带跑了话题,根本没机会细问。

      “他的胃被切过三分之一,看伤口应该至少有五六年了,切得不太好,不知道是哪家医院做的,伤口缝成那个样子,我都怀疑给他做手术的人有没有执照,”医生摇头,自顾自道,“而且看样子不像是胃病导致的切除,倒像是……外伤。”

      李爿恩皱眉道:“外伤?”

      医生点头:“像是被利器刺穿过,他有没有出过车祸?或者打架斗殴?”

      李爿恩仍然答不上来,这一刻他才察觉,他对陈蓝的过去几乎一无所知,陈蓝是哪里人,父母是谁,经历过什么,他甚至从没见过陈蓝的身份证。

      医生已经对他不抱期望了,兀自分析道:“我个人更倾向于后一种,因为这种程度的伤,如果是车祸,不可能只伤这一处,他身上并没有其他痕迹,我猜是后者。”

      “刑医生来了,准备手术。”外面有人突兀地招呼了一声。

      周围立即活动起来,李爿恩被礼貌地请了出去,在外面走廊上等。

      已经是深夜,医院来来往往的人仍然不减,陆陆续续有急诊病人被送来,外间还有病人家属在嚎啕大哭。

      李爿恩一动不动,不哭也不闹,只认认真真地坐着,一言不发,他脑子里一片混乱,脸上又镇定得像个巨人。孟川怕他紧绷得太厉害,去楼下还开着的小商店给他买了杯热奶茶。

      “放心吧,他不会有事的。”孟川安慰道,“陈蓝是我见过生命力最顽强的人,而且他心里记挂着你,舍不得出事的。”

      李爿恩镇定得过分,沉声道:“我知道。”

      孟川看了眼这孩子,在心里默叹了一声,造孽啊陈蓝。

      手术持续了近四个小时,天亮时分陈蓝终于被推了出来,主刀医生擦着一头汗说没有大碍了的时候,李爿恩都有点儿恍惚。

      孟川总算是松了口气,他一晚上没睡,累得连话都不想讲,和李爿恩打了个招呼先回去歇一会儿,再带些住院用的东西来,看样子陈蓝一时半会还没法出院,酒吧那边也要个人来接替。

      李爿恩一直守在病床前,寸步不敢离,生怕陈蓝醒了之后第一眼见到的不是他家小片儿。他面色太冷,表情又严肃,隔壁床的两个病患都不敢说话。

      并非他刻意板着脸,只是医生的那些话盘踞在他脑子里,像一根根钢钉似的,扎得他心口疼。他握起陈蓝的手,轻轻贴在脸边,闭眼蹭了又蹭。

      “对不起……”

      陈蓝生病的时候就变得特别安静,一点儿没有平时那副精力过剩的样子,似乎这才是他真实的状态。平日里就算睡觉也总是不老实,隔一会儿就在被子里闹一下他,或者勾着脚趾头冲他耍个小流氓,像个法力永远用不完的深山老妖似的。此时这个老妖却仿佛失去了他的法力,紧闭双眼,脸上毫无生气。

      中间护士来检查了伤口,李爿恩都不敢去看,垂着头,心里抽着疼。他们在一起这些年,一直是陈蓝在操心,操心他的事,操心家里的事,却从来不操心他自己。李爿恩不会照顾人,总是以爱之名心安理得地接受陈蓝的付出,陈蓝又对他太好,好到让他忘记了,两个人之间不是只靠互相爱着就可以过日子的,他得行动,他也得去照顾陈蓝。没有人不需要被照顾,说不用照顾的无非是因为没人为他付出。

      陈蓝睡了一整个上午,午饭的时候醒了,精神不太好,一副还想再睡五百年的样子,李爿恩又心疼又不敢让他睡,麻醉过后得保持清醒,不然伤脑子。

      “伤口还疼吗?”李爿恩用棉签给他润嘴唇。

      陈蓝狂点头,“疼死了,再也不进医院了,一进来就给我开膛破肚。”

      什么跟什么?

      李爿恩看起来比他看疼:“疼得厉害吗?要不要我去跟医生说,再给你加点镇痛药?”

      陈蓝摇头,扯出一个笑:“不要,你亲亲叔就好了。”

      另外两床同时投射来视线。

      “等你好了,”李爿恩柔声道,“好了怎么亲都可以。”

      左床颤抖着拿起iPad打开了游戏,右床哆嗦地拿了杯水压压惊。

      陈蓝想了想,退而求其次:“嘴里没味儿,要吃辣条。”

      左床传来Game Over的声音,右床传来喷水的声音。

      李爿恩没答应他,反倒是拿起陈蓝的水杯递给他:“乖,等出院。”

      左床又传来Game Over的声音,右床传来剧烈咳嗽的声音。

      “好痒……”陈蓝咯咯笑出来,脸上没什么血色。

      闹了一会儿,陈蓝实在扛不住疲惫,又睡了过去,李爿恩知道他现在麻药刚过伤口疼,根本没力气多说话,之所以故作轻松,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惭愧之余又去征询了医生,让他睡到了晚上。

      期间孟川来了一趟,带了脸盆毛巾之类的日用品,还给李爿恩带了晚饭。他其实没什么胃口,但总不能让陈蓝又为他操心,硬逼着自己吃了进去。

      晚上导师给他打电话,李爿恩才想起学校的事情,忙给导师请了长假,说家人生病做了手术,得留在医院照顾。

      陈蓝这一病,他家小片儿像是一夜之间长大了,以前偶尔还小任性一下,现在就差屁股后面没长一根尾巴,又是帮按摩又是帮拿药,整个就一任劳任怨的小忠犬。

      像是突然找到了照顾人的乐趣,小忠犬忙得欢实,陈蓝却觉出了异常。某天李爿恩给他喂完粥,收碗的时候,陈蓝终于忍不住叫住他,“小片儿。”

      李爿恩紧张地回过头,“怎么了?伤口又疼了吗?”

      陈蓝表情复杂,看着李爿恩的眼神带着愧疚:“我这次是不是吓着你了?”

      “你放心,叔身体挺好的,这次只是意外,你别怕啊。”说完,伸手要去摸他的头。

      李爿恩先是一愣,随即感到一阵鼻酸,半跪下来把陈蓝轻轻拥进怀里,小声说:“我没有害怕,我只是担心我笨手笨脚照顾不好你,让你受累,以前是我不懂,你再多给我一点时间,我慢慢学,以后我哪里要是让你觉得不舒服了,你千万要告诉我好吗?我想知道。”

      这一番话,听得陈蓝心里又惊讶又感动,孩子长大了啊,知道疼人了。也不知道是不是生病的人都矫情,泪点低,陈蓝忙把头埋进他肩膀里:“真的吗?叔现在就不舒服。”

      李爿恩心里一紧:“哪里不舒服?”

      陈蓝泪眼朦胧地凑到他耳边,堂而皇之地开了黄腔:“下面不舒服。”

      “……”

      忠犬片儿精心照料了一周,陈蓝脸上终于恢复了点人气,李爿恩这才敢小心翼翼去问他肚子上那道疤的事情。

      “哦,骑车摔了一跤,正好摔在工地旁边的建筑废料上,”陈蓝比划道,“那么长的玻璃,直接插进去了。”

      李爿恩将信将疑:“是我高考完的那段时间发生的?”

      陈蓝点头,“这不是怕耽误你上学嘛,就没告诉你。”

      李爿恩心里一暖:“所以你没有不理我,你是受伤了没办法去找我对吗?”

      “叔怎么舍得不理你,”陈蓝摸摸他的脑袋,“那时你换了手机号,我找不到你,就动身也去了B市,没想到果然遇到了,多巧。”

      时隔多年再得知真相,李爿恩感动之余又泛起内疚,当年陈蓝受伤他不知情,两个人再次见面还打了陈蓝一拳,想想真是幼稚。其实他还想问问陈蓝家里的事情,但又怕触及到陈蓝的伤心事,想了想也就算了,要是陈蓝想说总是会说的,他又不是等不起。

      在医院住了小半个月,陈蓝说什么都不想再待下去了,嚷嚷着要办出院,李爿恩拗不过他,只好去问了医生。医生原本也是不同意的,但陈蓝精神状况不错,因为积极配合,恢复得比别的病患要好,再加上左右邻床纷纷投诉,搞得他也为难,只好勉强同意了,只是嘱咐回去之后要按时吃药,小心调理。

      回到阔别一周的家,竟然还觉出怀念了。走的时候屋子没收,桌上的酱菜都长了毛,空气里有一股不太好闻的味道,陈蓝拿着拖把正要打扫,被他家小片儿一把夺走,把人赶上床,还拿了个小羊抱枕给他玩。

      “我来,你别动。”

      这下真是成了土皇帝的待遇了,陈蓝心里开心,也不拒绝,趴在床上心安理得地享受他家小片儿对他的好。李爿恩收了桌子擦了地,把换下来的衣服洗干净拿到阳台上去晾。李爿恩身材比例相当好,锻炼又勤,一身紧实的肌肉,他大学时还有星探来找他去当模特,被陈蓝给骂跑了,开什么玩笑,他家小片儿当然只能给他一个人看。

      天气很好,阳光洒下来,衬得阳台上的李爿恩浑身像撒了金粉似的,腰线在半透明的衬衫里若隐若现,美得像一幅MV。

      真不愧是自己养大的孩子。

      大概陈蓝吞口水的动作太明显,李爿恩察觉到一股灼灼的视线,转过身询问:“怎么了?”

      陈蓝笑得眼睛都眯了起来:“小片儿,你有没有觉得,叔现在的待遇,很像一种人啊。”

      李爿恩的注意力全被他那张脸吸引了过去,“什么?”

      “皇帝啊,”陈蓝坐起来,“坐拥三千佳丽的那种。”

      他刚说完,李爿恩的眼睛微微一眯,陈蓝窃喜,果然。

      李爿恩走过去凑到他耳边,亲了亲他:“你还想三千佳丽?”

      “谁不想啊。”说完陈蓝跪坐起来,一副没心没肝的样子。

      李爿恩眼神暗了暗,凑到陈蓝脸边:“放心,等你好了,让你感受感受坐拥三千佳丽的感觉。”

      撩了半天的陈蓝傻了。

      “我去洗个澡。”李爿恩打断了这段凝视,端着水去了浴室。

      陈蓝摊倒在床上,心想真是造孽,这样苦心僧一样的日子还要过一个月,他从没觉得一个月这么长。

      好在没过几天,学校那边来了电话,教授告诉他C市有个学术交流会,可以带一个学生过去,李爿恩是这教授的得意弟子,这名额非他莫属了。

      李爿恩担心陈蓝的身体,迟疑了一阵,没想到陈蓝耳尖,大手一挥就把他轰出了家门。就这样,李爿恩带着行李跟教授踏上了前往C市的飞机。

      他走后陈蓝又在家睡了两天,小片儿不在,屋里空荡荡,他无聊透了,觉得自己跟空巢老人似的,第三天就耐不住寂寞收拾东西奔去了皇后酒吧。

      “唉哟看谁来了?”方盟率先看见他。

      半个多月不见,酒吧有了些新变化,射灯的颜色变了,吧台添置了几把新椅子,酒具也换了一轮新的。

      “我不在,你们过得还挺滋润的嘛。”

      孟川听见声音,端着盒饭从后台跑出来,看见陈蓝,立即露出嫌弃的表情:“还说,这不都是那天被你砸坏的,身体好了没啊,好了赶紧滚回来上班。”

      陈蓝笑嘻嘻道:“孟哥发话,哪儿敢不从啊。”

      当晚陈蓝就留下了,几天不练,调酒时手有点生,差点摔了杯子。晚上十点刚过,祁夜来了,看见他,脸上堆起了笑。

      “听说你生病了?已经好了吗?”

      这人居然还没被吓跑,真是生命力顽强,陈蓝在心里默默感慨,嘴上漫不经心:“早好了。”

      “那天那位是你男朋友?”祁夜倒是不避讳。

      陈蓝想起小片儿就高兴,算是祁夜找对了话题,“是啊,我们在一起六年了。”

      “真难得,”祁夜放下酒杯,“我以为我们这个群体一般是不会有固定伴侣的。”

      陈蓝注意到他用了“我们”这个词,不由一愣,这算是承认自己是基佬了?

      祁夜读懂了他的眼神,轻轻笑了一下,“你不用对我这么警觉,我承认我是对你有兴趣,但我没有破坏别人家庭的爱好,更何况,很明显,”耸了耸肩,继续笑道,“你们之间无缝可插。”

      还算是有自觉。

      陈蓝缓和了神色,又觉得之前的刻意针对有点儿不厚道,毕竟人家也没干过什么,对他也还算是照顾。陈蓝这人不喜欢欠人人情,于是拿出老本行,给人认认真真地做了几杯特调。

      正聊到一半,方盟跑出来,说他的手机响了,是小片儿的。

      陈蓝一愣,这个点打电话来,想必是有什么急事了,急急忙忙擦干手准备接电话,祁夜拦住了他,道:“你不觉得应该去一个听起来更像是卧室的地方接吗?”

      这话倒是点醒了陈蓝,他伤口其实还没有好全,完全是偷跑出来的,以这孩子的性格,知道了还不得担心死。于是善意地笑了笑,拿着手机去了换衣间。

      祁夜端着酒杯,望着陈蓝关门的动作,眼睛不自觉眯了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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