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江流clay

1、１

　　北狄的冬天寒冷并且漫长,每一年雪总是如期而至在一夜之间把天地变成无瑕而张狂的白，雪花总是能够轻易地越过窗户一点一点堆积在我的窗台上。

　　很久以前，父亲还在的时候，他总是喜欢在下着大雪的天气抱着我坐在窗口一面看着外面雪落一面抚着我的发告诉我一些零星的有关于他和母亲的琐碎。
　　父亲说，母亲出生在一个叫做越的地方，那里的好胜过北狄千倍万倍。在那里有鲜明的四季，翠色的山峦和数不清的明澈河流。母亲美丽就是那里的山水给予的。
　　我记得自己问过父亲，母亲来北狄的原因。
　　父亲说，是因为逃亡。
　　我问他，什么是逃亡。
　　他回答我说，因为有战争。
　　说完以后，他的脸上就浮现出了清冷而又哀伤的神情。

　　后来我也问过玄漓相同的问题。
　　玄漓回答我说，正是因为发生了这些，你的母亲才能遇见你的父亲。

　　我的记忆中没有母亲的样子。她离开我太久太早。我记不起她的眉目，她说话时的声音，她掌心的温度，更不记得自己是否被她触摸过拥抱过。
　　看着我泫然欲泣的脸孔的时候，玄漓说，夫人是很爱你的。你的眼睛，你的笑容，都和她一模一样。铜镜中的你，就是她。
　　我问他，说一个男人象一个女人不会是一件很奇怪的事情吗？
　　他回答我说，不奇怪，因为你们都是美的。
　　玄漓说，你的母亲是胧姬，是越王的女儿，是中原的王用十四座城池也换不来的倾城倾国的佳人。她的美丽就如同她的名字所代表的含义，明媚如同月光。
　　玄漓说，这把她推向了不幸的命运。
　　玄漓说，但是最究她还是幸福的，因为她遇见了你的父亲。遇见了一个愿意为她付出一切的男人，遇见了一个能够给予她一切的男人，遇见了北狄的王。
　　那时候，我看着他问，你能够给我一切吗？
　　他轻笑，不能。
　　我问他为什么。
　　他的眼睛在瞬间黯淡了下去，因为你是狄王的儿子，是北狄的骄傲。而我，一无所有。
　　我说，如果我根本就不在乎呢。
　　他又说，还因为我们都是男人，男人之间的爱情是注定要受到世人唾弃的。
　　我问他，只是因为这样吗？
　　他说，是的。
　　然后，我说，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如果别人要说什么，那我们就住到没有人的白山里去，如果只有我们两个人就不用再去管别人了。
　　那一刹那，我在他轮廓分明的脸庞上看到了在父亲脸上时常出现的光芒。
　　我对他说，何况，你不会永远一无所有的。

　　那时候，我在玄漓的身上寄托了自己对于整个人世对于爱情的全部美好幻想。
　　那时候，因为拥有无上的娇宠纵容和美好的容貌，所以我可以肆无忌惮地挥霍。
　　但是我不曾想到，自己的那些年轻的炽热如同夏天艳阳般的情感其实早已变成了一根无形的绳索，它正随着时间的生长一圈一圈紧紧地缠绕在了我的爱人的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