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水人情》夜不息

2、2

　　代前和柳圣周出去了多久？我不太清楚，二个小时？三个小时？或许更多。我奇怪我一点儿睡意也没有。我刚吃完消炎药，按道理会有点困，但我没有，异常清醒。

　　我一直盯着门，但没有人进来。直到代前来推门。

　　他一幅很高兴的样子，比先前平静多了。嘴巴拉成一个弧度，站在我床前，俯视着我，道：“喂，我们还得谈谈刚才的话题。”

　　“刚才什么话题？”我装傻。

　　“你答应过我什么？你还记得吗？”代前严肃起来，笑容也不见了。

　　我答应过他什么？我苦笑。

　　认识代前，是在我进大学之前。那是个下午，下着很大的雨，天有点暗，路上的人都很少，连有伞的人都躲到了街边。我一个人湿嗒嗒的走在雨里面，充满绝望。

　　那个下午，我才发现，我的爱情原来只是源自一个赌注。我曾经最爱的人，在失去父母之后我所找到的新的希望，原来只是将我当成一场游戏中的道具。我的世界又回到了那个原点，父母双双车祸逝世，而我的叔伯婶姨们，瓜分了我为数不多的财产。

　　我一个人，走在马路上。四周到处是闪电，骤然闪亮，随之而来一记记闷哄哄的雷声。短暂而绚亮。我竟然忘记了悲伤，只想追到它。我追过马路，被一辆汽车撞到在地，腿上的血和着雨水源源不断的往外流，好像永远也流不尽似的。我忘了痛，呆呆的忘着渐行渐远的闪电。

　　我永远也追不上它，就好像我永远也追不上幸福一样。

　　撞倒我的人，就是代前。他惊恐地急刹住车，然后救了我。

　　是的，是他救了我。他像会读心术似的，弄清楚了我的一切。逼我看心理医生，逼我考他所在的大学，还逼我，答应他，好好活下去。

　　我也想好好活下去，如果生命不似这般痛苦和绝望的话。

　　因为承诺过，所以我没有再做过所谓“傻事”。事实上，我其实一次也没做过。所有发生在我身上的类似的事情，追闪电那次的撞车，救人这次的撞车，都只是意外。

　　只是，在代前眼里，我像个有前科的罪犯，是洗不清白的。

　　我回过神来。代前盯着我，生气的脸，崩得紧紧的。重复道：“你还记得答应过我什么吗？”

　　我狡辩，道：“我并没有失信。”

　　闻言，代前皱眉，竟不怒反笑，道：“那你的意思是，你只是见义勇为？”

　　听出他的嘲讽。我说不出话来。

　　他脸上隐忍着巨大的怒气，事实上，他是个温和的男人，并不常发怒。上一次看到他这种神情，是三年前，他得知我是为了追闪电才撞到车。

　　“你竟然不愿醒过来！”代前继续指控我，“你身上的这点皮肉伤，明明只要一两天就可以醒过来。可该死的你竟昏迷了两个礼拜，原因是你不愿意醒过来！”

　　这哪是皮肉伤？我忍不住觉得委屈，好歹伤筋动骨了。身上被缠得像木乃伊似的，腿上也打了石膏，还得半个月才能拆。

　　“你再这样试试！”代前将脸凑到我眼前，竟威胁道：“你管再这样，我发誓，即使抓到地府，我也要将你抓回来。”

　　我一愣，听出他话里的威胁。只是不明白他这样说是为什么，或许说，代表了什么。我心里微微一颤，认真盯着代前的脸，近到没有焦距。

　　我没有找到答案。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有点让我觉得意外。柳圣朝，这个叽叽喳喳的每天来给我问寒问暖端茶倒水的小鬼，除了天天念叨着我是他的救命恩人外，还对所有人大声宣布：他爱上我了！

　　呃，所有人，指他大哥、代前、在场的医生、以及…我。

　　我永远记得当时他们的表情。

　　柳圣周脸色铁青，瞪着他弟弟。虽然，我也觉得这个表白有点出乎意料，我不知道柳圣周为何这等生气。生气，更确切地说，是愤怒，我觉得有点奇怪。

　　至于其他人，都是兴味的表情，连代前也是。他甚至取笑我：“文朵，还挺有魅力的嘛，真看不出来……”

　　柳圣朝胀红着脸，掩不住兴奋，白皙的脸上透出动人的神韵。我竟有点儿失神。

　　他宣告似的，又像保证，道：“楼姐姐，我以后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不让你再受一丝一毫伤害。”

　　“楼姐姐”三个字喊醒了我，这小鬼，满十七了？情窦初开？忽视柳圣周刺过来的要杀人的目光，我结结巴巴道：“这个…柳……”

　　“叫我圣朝！”他飞快打断我。

　　“圣…圣朝。”我不想将焦点放在这种无谓的细节上，顺从他，继续结结巴巴地，道：“你…你现在还不是谈恋爱的时候，你应该…应该好好学习…，呃…女朋友…应该…至少应该…念大学再谈。”

　　“我是大学生啊。”柳圣朝飞快地接过我话茬，道，“我和你同一大学呢，学姐。我今年大一。”

　　啊？我又是一惊。大学生？一个看上去刚进高中的小鬼？和他同校的事实更是让我惊噩不已。

　　我将目光投向代前，希望他能替我解围。但代前微笑着，丝毫没有那个意思。我又投向柳圣周，他脸色寒僵。

　　我做错了什么事？我心里苦笑。头开始痛起来，想说出什么。柳圣朝已愉悦的抢先说出来：“楼姐姐，我以后要叫你文朵了。”

　　我皱眉。他继续道：“文朵，我不要求你现在回应我。我只是告诉你我的决心。我接下来做会一切我想做的事情，直到你接受我。”

　　柳圣朝说完了，病房里的空气变得沉默。他扫了每个人一眼，又愉快地道：“很好，看来没有人反对，事情就这么定了。”他转过来对着我，“文朵！你好像还不太了解，我十九岁了，只比你小二岁而已，记住了？”

　　我头痛得更厉害，心里面有一丝不安。

　　接下来似乎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等得我，我有一种预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