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不尽·红尘》明月为记

97、九十五

　　“王爷所问，莫不是与武侯高达有关？”曾凌边走边说。
　　“果然瞒不过先生。”
　　“某昔年游学之时曾见过高达，此人出身世族颇有才学，仪表堂堂，可惜却是道貌岸然之徒，狡黠无情，手段低劣，他是豺狼之心绝不干久居人下，何况江南凤凰城乃是高氏世代所居，根基稳固，他虽受了朝廷封赏的官爵，但有朝一日必然会反。”曾凌自信地说。
　　佑霆心想，这人还真是成仙了，竟会识人之术。
　　“但高达的事情，我没有王爷知道得多，仅仅表面，不好下结论。只是，不论怎样，高达现在还不能动！因为朝廷还没有准备充足，皇上的决心还没有下，北疆河洛也还没有安抚好，何况高达还牵连着今上疼爱的皇子……王爷定然也想到了这些，才会颇为犹疑，不知如何拿捏尺度为最好，是吗？”
　　“请曾先生指点。”
　　曾凌沉思片刻“从王爷桃花镇此行来看，平阳湖一带的劫匪，应该与高达有关？王爷来镇上是冲着桃花会，想要在桃花会上探听李文和奇五两个匪首的事情，盛会之时凌云寨江湖英雄齐聚，李文和奇五也一定会借机拉拢江湖上成名人物的。”
　　佑霆倒是不惊讶了，他只是想眼前这个人太可怕了。
　　“……不瞒先生，确实如此！我这一次不顾危险来江南，除了查案，更想以己之力为朝廷除掉这处祸患。”
　　曾凌似乎没想到佑霆会这么轻易肯定地将机密军事也痛快承认，惊讶之余，不禁有一丝感激，他看了佑霆半晌，郑重地道“王爷不畏艰险，谋划全局，这为公为天下的心意，最令曾某佩服。世间不乏智士能人，可一颗公心却极少，为公者大舍大得，眼界须和普通人不同啊！但为公又必先保私，王爷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还需为自己留一条可进可退的路。呵呵……其实不难，我倒有个建议，王爷可以把这次出来的所见所闻写成一封信，给皇上送去。”
　　“信？”
　　“没错，皇上虽然是皇上，可同样也是王爷的父亲，怎么就不能写家信呢？当然内容上，却不能和家信一样了。敢问王爷，这次江南之行，是不是有许多危险的地方？”
　　“当然。”
　　“把这些事情都写给皇上看！这些事情不可能完全逃过皇上的眼睛，那何不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呢？王爷说出来，让皇上知道你遇到了什么样的危险，让他知道你是怎么尽心尽力的。他能不感动么？王爷以真心诚意带皇上，皇上必然也真心诚意地带你，何况，他是父亲，这种心情王爷只要想想小世子就能明了。如果这样，王爷你即使这次出来做了些稍稍越矩的事情，皇上也知道你是为了国家社稷，纵然有小小私心也不过为了全身而退，他怎能不为你想一条后路呢？又有什么后路比皇上给的更牢靠呢？”
　　佑霆看了看曾凌，忽然恍然大悟，嘴角噙了一丝笑意。
　　“我的这点儿见识，可都让王爷给挖出来了！王爷年纪轻轻，却有勇有谋，文武兼备，让曾某大开眼界，从此后再也不敢自诩看尽天下。”
　　“曾先生何必自谦如此，先生高才，识人谋略之术才令小王佩服。”
　　曾凌忙摇头，道“权谋之术不过小智，世事又怎能算尽呢？倒是王爷身边区区侍女都风姿不凡，飘飘若仙，曾某、曾某自愧啊——”
　　“呵呵……”佑霆笑起来，并没有接这话，只是又提起了举荐入朝一事“曾先生，你洞察世事，又穷识天下，跟我回去，朝廷……”
　　曾凌愣了愣，片刻，才颓然慨叹的摇头“我曾在内子坟前立誓不仕，王爷不要再劝我为官。其实，曾某为王爷谋划至此……王爷怎么还是不明白曾某的心意呢？既然这样，也没什么好说的了……王爷要写奏折，明日还要启程赶往凌云寨。我就不打扰。”说着，居然一甩袖子，扬长而去了。
　　挽宁在一旁随侍，见到此情此景不觉追了几步，可是佑霆的脚好像生了根一样，并没有再挽留的意思，她也只好停下来，疑惑地指着曾凌离开的方向道“曾先生他……”
　　“听说他是为了夫人才立志不入官场？”
　　“嗯。”挽宁点点头。
　　佑霆冷笑，拿起石桌上的一盒白色棋子在手中摆弄 “要是……我把你送给他，不知道他会不会愿意？”
　　说完，他抬起头，脸上竟然带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
　　挽宁倒退一步“王爷怎么能这么说！”
　　“怎么？你不愿意？”他说着，突然扬手抬起挽宁的下颌，语气森严起来“他明明不愿意做官，却肯替我答疑解惑，难道不是因为你！好厉害，我真没想到，原来你还有这么大的妙用。这么风清云淡的人儿，举手投足间的一个眼神却是任谁都要神魂颠倒！”
　　“……”挽宁听到这儿，脸色立时苍白，想要辩解，却又说不出来。
　　“不过，你这么做我却不太高兴”佑霆放开挽宁，冷冷地说“我再不济也不会拿女人换人心的！听到了么！”
　　“我，我在你的眼里难道就是这种人？”挽宁踉跄的向后退“王爷怎能这么想我！”
　　“你要我怎么想？！还是你对每一个男人都这么因人而异的恰到好处？让人着迷？”
　　挽宁呆了呆“曾先生怎么能是普通的别人呢？王爷不是想要把他带回去么？不是要把他收为己用么？”
　　“你……”
　　“王爷聪明绝顶，却不知道天下还有许多聪明人！曾先生对他夫人情深意重，怎么会对我动那种念头呢？！先生虽然不入官场，却并没有说不出山啊，像他那样的人，如果根本无意于王爷，又怎么会在第一次见面的雅间里就表明自己已经认出你们了呢？又怎么会这么多天来跟王爷无话不说呢？他虽然不想做官，却愿意做王爷的幕僚啊！曾先生想要施展自己的才华，又不愿辜负对夫人的誓言，所以才会出此下策。他做王爷的幕僚，难道不比做朝廷官员对你更好么！”
　　佑霆的眼睛在听挽宁的这番话时，已经倏然变换了好多颜色。
　　挽宁讲完，突然失声般地顿住，眼神仍旧难以置信，看着他，看着看着，猛地转身跑开——
　　佑霆忙抓住她的手，旋身而起，把挽宁拉到自己怀里“挽宁！我……”他的眼神仍然游移不定，却说不出话。
　　“王爷没什么不好，只是想得太多！”挽宁奋力推开，转身时，眼睛里突然充满眼泪，只差没有流下来。

　　佑霆呆呆地站在原地，没有追。
　　他沮丧地闭上眼睛，短促地叹了口气，神色中流露着心烦意乱的茫然。
　　抬头望着天空，竹林一阵摇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