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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九十四 ...

  •   曾凌所写的奏章文理条顺,层层递进,把个贡品案的原本说的极其清楚。佑霆仔细研读一遍,从词句到断章条理,觉得他写得比自己确实有高明之处,心中暗自佩服,毕竟自己在朝中多年,耳濡目染,可曾凌却只是个闲云野鹤般的隐士。可惜的是自始至终曾凌只顾着分析皇上的心思,佑霆却还想听听他关于武侯这件事情的见解。但曾凌并不提话头,佑霆又觉得这么重大的事情,不适合告诉这个刚刚认识的人。但话又说回来,凭借曾凌的见识,他怎么可能没发现这贡品案后还有着更深的主谋呢?

      阖上奏折,佑霆信步在后园散步,三间茅舍不大,今晚却异常的安静。他延着小路一直走,才知道为什么今天特别安静了。

      竹林深处挂着两盏风灯,摇摇曳曳,灯下的石棋盘旁。曾凌和挽宁正一声不响的下棋。

      他停下脚步,在远处看着。耳边传来竹林飒飒地响声和棋子落下的啪啪声。

      挽宁含笑,泰然自若,旁边还放了一个小几,煮着茶水。不时拂照一下,这都是因为对面眉头紧锁的曾凌落子极慢,他此时整个人好像都挂在了石桌上,举棋不定,刚要落子,挽宁忽然扬眉浅笑,曾凌便触电般地把手缩回,重新思考起来……

      看了一会儿,佑霆看出规律。每每曾凌深思熟虑之后,缓缓放好棋子,挽宁都会毫不犹豫,紧随其后落子,两个声音紧紧相连,啪——啪——
      而后,曾凌继续进入漫长的思索过程。

      挽宁竟然有这么好的棋艺!完全在气势和节奏上胜过了曾凌!

      忽然,石桌上的一杯茶被曾凌不防带倒了,碧绿的茶水泼洒了他一身。他是个极干净的人,惊呼一声,刚要站起身。挽宁已经亭亭起身,绕过石桌来到对面,拿着绢帕,擦拭起他衣襟上的水渍。
      曾凌此时是坐在石凳上的,比挽宁矮了一截,因此她必须俯下身子。淡蓝色的纱裙轻轻飘起,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都是蓝色的,映衬着风灯遥遥的光影,显得异常协调。

      曾凌不好再动,又不好拒绝,只得呆愣着……

      挽宁的长发从肩头滑落,飘飘荡荡,几乎碰到曾凌的脸庞。他们虽然离的挺远,但从旁边的那个角度看来却是感觉异常近,几乎紧挨着。

      佑霆在远处看到这一幕,皱起眉,眼睛里暴闪出一丝寒色,突然拂袖而去。

      挽宁和曾凌却不知道佑霆的一丝踪迹。
      “曾先生,你何必着急呢,难道又想让着我?”她擦干了曾凌的衣裳,温婉地笑起来,边说边回到座位上。
      “惭愧、惭愧,曾某自诩棋艺精湛,如今已看才知道原来人外有人。哈哈……呃,有劳情儿。”
      “请……”
      挽宁指了指那盘没有下完的棋。
      曾凌就又低头沉思起来。许久,他才慢慢地下了子,可这一次,挽宁并没有像以往一样,紧随着落子。她抓起一枚棋子,看着棋盘,思索着,啪——
      曾凌一愣,随即沮丧起来“哎呀,我又输了?”说话之间,还有些不信“再来,再来。”

      “先生,天色已经不早。你今天跟我家公子谈了一天的话,也该休息了。”
      “这……怎么也要让曾某赢一次啊。”他惋惜地说道。
      “如果曾先生还要下,明晨吧。”
      “嗯”曾凌也意识到天色过晚,只好笑道“好,一言为定,明天早上!”

      曾凌收拾了棋子,挽宁已走到佑霆的房间外。
      本以为这个时候他还在看书,可屋子里却早已没有了灯光,她朝房门走了两步,站了站,最后还是决定离开。
      然而就在她的身影走入夜色时,佑霆也从竹林的阴影里走出,他的目光跟随着她,直到曼妙的背影全然被清冷的月辉所替代。
      她的容貌可以让世上所有的男人心动,而这美丽岂非也是世上最温柔却最能伤人的利器?她刺你的时候,你甚至都忘记了抵抗。几年前,佑霆曾发誓不再为情所伤,可如今他又尝到了伤心的滋味,他没有想过挽宁的温柔竟会伤到他。
      挽宁就是用那水滴石穿般的温柔瓦解了他所有的防备,现在,他又该怎么办呢?

      次日清晨,天气疏朗。
      挽宁很早,没想到曾凌更早。
      不过,他今天好像有什么心事。
      曾凌坐在石凳上,轻轻地抚摸着面前的一把古琴。

      “先生……”
      “噢——你来了?”曾凌抬起头看了看挽宁“呵呵,你看,本来是我邀你下棋,可是……昨晚梦到内子,心生凄凉,棋恐怕是下不了了。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实在抱歉。”

      挽宁有些惊讶,曾凌居然有夫人,不过听他的话大约已经仙逝了。
      “这琴是夫人的?”挽宁好琴,她想了许久,终于问出来。
      曾凌显然被再次惊醒“嗯?……哦,是啊,内子平生最爱抚琴,那时候……唉——算了,情儿也会么?”
      “略通一二。”

      曾凌此时才注意到,挽宁看这琴的眼神,竟然是久违了的。
      “试一试如何?”
      “……真的?”
      曾凌点点头。
      挽宁笑得温婉如水,她微微福身,往屋子里走去。再回来时,已浴手更衣,换上一套素色长衣,铅华尽去,长头披肩,如同谪仙而下,不食人间烟火一般。
      “可惜这里不能焚香……”她蹙眉,颇有些惋惜。
      “怎么不能?”曾凌从惊叹和迷茫中惊醒,接道“我这院子不行,可青埠桃源里却可以。”
      “青埠桃源?”
      挽宁怎么也没想到,桃花镇闻名的青埠桃源,居然就在曾凌家的后院!推开后门,温热的水汽夹杂着香甜的花瓣儿,扑飞而来。青埠桃源,这里的桃花没有季节的束缚。她惊喜地笑起来,随曾凌向桃园深处走去,自然的美好总能让她觉得快乐和平静。
      桃树之下有一片空地,旁边的湖石上,果然放着一个香炉。
      “这是夫人的遗物,我一直不忍丢弃,想不到今日却用上了。”
      曾凌的眉宇间沉浸了慢慢地怀念和忧伤。

      香炉重燃,袅袅青烟随风旋转,挽宁的琴声也一同上升。

      桃树上飘落着片片花瓣,树下一袭白衣的挽宁,广袖轻飘,长发委地,素腕纤指之下,流淌出潺潺淙淙地琴音,回荡着,圈圈扩展开去,越荡越远……
      “逍遥游……”曾凌竟然失神地轻轻说出。
      飘扬的花瓣,绕指的清风,飞旋的琴音四散着,荡人心弦。

      眉眼相对,一眼万年,万年倏然,未若逍遥。
      万年又怎么样,终究要结束。

      曾凌听着这琴声,听到最后,便有要落泪的冲动,然而终没有落下来,如鲠在喉,难以消化。
      挽宁的琴声已经停了。
      许久,曾凌回过头。
      “好久没听到这样的琴音了,我终于可以完成内子的心愿。内子曾经跟我说,让我寻觅有缘之人,将这把玉壶冰琴赠与他。你不就正是么?”

      “这,我怎么能夺人所爱?”
      “不,这是我的心愿,这是一柄好琴,得遇良主是它的造化。”曾凌说着,竟然一改初时的落寞萧索,突然恢复了原有的不凡。
      似乎一曲逍遥游,已经让他释怀。

      “我与内子感情甚笃,父母先后崩逝,守孝多年,未能科考,内子并不埋怨,与我甘受清贫……可惜,人心不足,那年我赴京再试,竟在途中得知她病逝的消息,顿觉五内具焚,肝肠寸断,原来官爵富贵不过是浮云而已,与所爱之人相依相伴才是真实……若不是我热衷功名,也不会连她的最后一面也没见到,就匆匆离别。所以那时我发誓,一辈子再不想要入官场。”
      他们二人一边往回走,曾凌一边述说着。

      “尊夫人一定雅静娟好,是位闲妻。”
      曾凌看了看挽宁,开心地点着头“是啊,她还非常漂亮。”

      “逝者已逝,先生何必执著呢?先生满腹才学,却避居于此,相信夫人若是知道了,也会黯然伤神的。”挽宁知道佑霆想要曾凌出山,而且曾凌的才学了得,在这儿真的埋没了。
      曾凌低下头,不置可否,心底却已然动摇。
      “琴不弹久之失音,人不用也会失其才的,先生。”
      挽宁又笑道,这一次曾凌眉一挑,会心地笑了。
      出山一事即将水到渠成,挽宁终于放下心来,不再追问,换了别的话题“先生,桃花镇藏龙卧虎,不知道这里有没有医术高超的人呢?”
      “医术?有是有,可是,他并不轻易给人治病的。”
      “那么,怎么才能呢?”
      “呵呵……这位水文先生相传已二百岁,住在桃源深处,寻访求医的人络绎不绝,可却没有几个能找得到他的家,就算真的有缘寻到,想要医治,也必须满足他稀奇古怪的条件。但,他的医术绝无虚假,确实能起死回生,被称为老神仙。唉,这也是我耿耿于怀的事情,当年若是我不远在京城,而带着内子求医,她也就不会走的这么早了。”
      “哦……”挽宁若有所思,一抬头居然看见佑霆站在曾家后园门外。
      “公子……”她有些诧异,不禁忧虑。
      佑霆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对曾凌点头道“曾先生,我正四处寻你。”
      “哈哈……”曾凌快步而前,大笑说“曾某知道公子要问什么,也正急着要说呢,我们还到林子里去吧。”
      佑霆也一笑,与曾凌并肩先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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