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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神婆 ...

  •   神婆

      就要吃到了。

      他还记得那个味,好甜,甜到人心里头去了,他的舌头感受着那美妙的滋味,每次他拿到糖,虽然很舍不得但还是会分给自己的小伙伴吃一些,小伙伴很高兴,笑眯着三只眼……

      他的手被人用力的抓住。

      疼痛让陈归清醒了,他发现自己正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拿到手里的黑糖往嘴里送,那黑糖散发着一股腐败的臭味,陈归想到自己差点把这玩意儿吃进肚子里,心里就一阵作呕,他抬头看刚才抓住自己的酆从己,他一脸严肃地平视着前方。

      那个女人倒在了地上,手虚握成拳直直地伸向前方,就这么一晃眼的功夫,她身上的衣服上沾满了泥土,布料像长时间待在阴湿的环境里被沤坏了,皮肉溃烂掉落,蛆虫在里面钻进钻出,露出森森白骨,空洞的眼窝里一些虫豸爬动。

      这个女人的头发花白,虽然面目模糊不清但也看得出来她已经上了年纪,跟刚才那个才四五十岁的中年样子相差比较大。

      陈归想起她刚才喊自己“毛毛”,脸色僵硬,“毛毛”是对婴儿的叫法,如果家里人对自己家孩子过于宠爱也可以把大一些的孩子叫作毛毛,但是对于一个已经二十几岁的男人来说,被人叫作“毛毛”实在太羞耻了。

      酆从己踩着那些蛆虫走了过去。

      虫子炸裂的“噼啪”声传来。

      他走到那具女尸旁边,蹲下来,用手电筒打光仔细看一下,甚至还找来一根棍子把女尸翻过来面朝上检查了一回,陈归也不得不佩服他在这么阴森的环境下,这么腐臭的气味中还能不动如山的镇定。

      换成自己,不是做不到,但绝没有他这么举重若轻。

      陈归用纸巾捂住鼻子,也走了过去,他看了一下之后判断说,“这个女人应该死了至少有一个月了。”酆从己点了点头,站起来,沿着刚才这个女人过来的路慢慢地往那座坟过去,陈归赶紧跟在后面,这大半夜的,他可不想一个人跟具尸体待在一起,就算那座坟就在旁边也不行!

      那座坟就是个小小的土包,大概下葬后就没进行过任何的修缮和维护,坟头的荒草灌木长得都快比墓碑高了。这也间接说明这个坟的主人要么是没有后人要么是后人不怎么孝顺。

      酆从己扯开折断那些挡住墓碑的荒草灌木,拿手电照着,墓碑上几个大字“何氏银花之墓”,下面落款“何家坪村村委会立”,边上还写着“生于公元一九三九年,卒于公元二零零零年”,也即是说这个坟的主人已经去世十六年了。

      这时,陈归在墓碑右后边发现了一些新翻的泥土,他轻轻走过去,看到那里是一个黑乎乎的散发着一股土腥味、腐臭味的坑洞,用手电照过去,这个坑洞是向着坟堆的方向倾斜的,一些虫豸窸窸窣窣的爬动声、钻土声依稀可闻。

      洞口有几个泥脚印,歪歪斜斜地往坟头延伸过去。就好像有什么东西从坟里爬出来走到了坟前似的。

      酆从己转过身,“我们回去拿工具挖坟。”

      陈归吓了一跳,“挖坟?真挖?”

      酆从己点了点头,“你是在这里等我还是和我一起过去拿工具过来?”

      陈归毫不犹豫地选了第二个。

      两个人很快就回到了土坯房前,这个时候也不管里面有没有人住了,再敲了门没人应,酆从己就直接一脚踹过去把那扇有点朽坏的木门给踹开了,门扇“哐啷”一声巨响撞在了土墙上,吱吱嘎嘎的让人牙酸的声音随着剧烈晃动的木门、抖落下来的灰尘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格外惊心。

      隐隐的,又听到了远处有狗叫声传来。

      黑洞洞的屋内一股潮湿阴晦的气息扑面而来,陈归捂住鼻子倒退三步,等里面沉闷的不知道郁积了多久的空气发散了一些才跟在酆从己后面走了进去。

      屋子里空荡荡的,落满了灰尘,看得出来很久没人住了,只有几把桌椅,也已经被虫蛀坏了,陈归在屋角那里发现了一些农具,锄头、铲子等物,试了试,大部分已经不能用了,就剩下一把锄头勉强还能用用。

      陈归看着左边那扇门,他记起来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婆婆跪在一个神像前不停地叩拜,口中念着含糊不清的咒语还是祷词,他躲在虚掩的门后,好奇地看着里面的一切,然后他突然不小心弄出了动静,老婆婆被惊动了,转过头就看到了他,还有那个站在供案上的神像,也看到了他。

      他们拿起那把锄头走了。

      很快就回到了那座坟前,酆从己拿起锄头沿着那个坑洞的方向挖,陈归无所事事地举着个手电筒给他照亮,也许是身边有个人陪着给了一点安全感,陈归觉得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就算身边有具女尸也很淡定了。

      那把锄头不是很好使,幸好这几天下了雨,地面比较潮湿,一锄头下去省了不少力,很快就挖到了棺材。

      酆从己停下来,两根手电筒一起往坑洞里照,那个棺材已经破开了一个大洞,里面给尸体盖着的寿被被拖出来,里面的尸体已经不见了。

      陈归很不想承认,但是事实就在眼前,那具不久前还在摇摇晃晃走动的女尸就是从这个坑洞爬出去的。

      死了一个多月的尸体……

      自由走动的尸体……

      埋入土中已经十六年的尸体……

      陈归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只好把酆从己看着。酆从己绕着坟墓转了几圈,停在了坟前,那里还有一堆灰烬,是刚才那具女尸烧纸剩下的,酆从己从身上摸出几张黄符纸,点着了,丢进了那堆灰烬里头,然后又转过身走到了那具女尸身边,又拿出几张黄符纸点上了,一张丢在女尸头顶,另外四张丢在女尸四肢。

      “先这样。”酆从己拍拍手上的灰说,“我们回去。”

      陈归早就想走了。

      他觉得自己这么几天下来已经是心力交瘁,再这么搞下去,就快要怀疑人生了,他迫切地想回到正常的平静的生活中去,每天看看病人,和同事聊聊天,和邻里打个牌,日子过得几逍遥,哪里像现在,要不是他胆子够大,人都要吓疯了。

      更不要说,越掺和这个事,他就卷入得越深,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想清楚到底要不要继续下去。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要好。

      他这个人也没什么大理想大抱负,现阶段除了想知道那个纠缠自己的梦境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之外,也没什么其他想头,再往深了说,他也没自己想的那么善良,可以为病人赴汤蹈火,他只会做力所能及的事。

      这么想来想去的,陈归两个人又回到了那个土坪,往停摩托车的地方走去,酆从己突然拉住了低着头想事还在往前走的陈归,陈归一愣,看着他一脸凝重的样子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酆从己把他们停车的地方看着,“摩托车不见了。”

      陈归赶紧看过去,果然停车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只剩下几道轮胎印,车子被人偷了?难道刚才他们过来的时候有人偷偷跟在后面?看他们人不在就把摩托车开走了?

      陈归骂了几句。

      谁做的这缺德事,半夜三更的,他们还得走回去,乡下这些搞小偷小摸的不少。两个人你看我我看你,没办法只能走回何家坪村,看能不能找个人家里去借宿一晚。

      已经是半夜十二点了。

      他们沿着荒草丛生的小径往何家坪村走去,来的时候是骑摩托车没大注意,这时候才发现这条路估计也很久没有人走动了,杂草把路淹没了,现在走过去,惊起一路虫豸,细细簌簌。

      已是深秋近冬,气温有点低,虽然出门的时候陈归多加了一件衣服但还是抵不住寒意,他缩成了一团,忽然当头一件衣服披在了他身上,还带着人体的温度,是走在边上的酆从己,陈归觉得有点不太好意思,这种桥段如果发生在男女之间代表着浪漫,可发生在两个男人之间就有点尴尬了。

      但是陈归也没逞强把衣服还回去,自己这破身体再受一会儿冻估计回去就会发烧,所以他只是摸了摸鼻子,左右他顾地说了句,“谢了啊。”

      酆从己轻轻笑了一声。

      陈归咳了一声,继续闷头赶路。

      不过却没再感觉寒风刺骨了。

      走了一二十分钟才到了何家坪村,实际上何神婆住的地方也属于何家坪村,只不过地方太偏僻了,大部分人何家坪村人还是住得比较近的,当然了,农村里说的住得近不是说一定住的紧挨着,而是说两户人家间隔得不远,可以互相看到。

      陈归他们打算去何建国家借住一晚,他家里的人熟一些,比较好说话。

      村子里一片死寂,似乎房屋都沉睡了一样,两个人沿着蜿蜒曲折的乡间小路慢慢往前走,手电筒在地上打出一个个的光斑,四周的黑暗压上来,如同鬼魅作祟人间。

      这时,前面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影。

      猛然间看到,陈归吓得心都快提到嗓子眼那儿了,他头皮发麻的拉住酆从己,指了指不远处,酆从己手心温热,他倒是阳火重,走了这么久的夜路,吹了这么久的风,身上还是暖洋洋的。

      那个人走过来,是个老头子。

      他弓着腰,用老年人走路特有的慢动作走过来,看着陈归他们两个,“你们两个伢子怎么这么晚了还在走夜路啊?”

      陈归很想吐糟一句,大爷,光说我们,你老人家这么大半夜的不睡觉不也在走夜路,哦,也许是在瞎晃悠。

      因为手电筒的光直接照人脸上不太礼貌,所以陈归直到走近了才认出来,这个老人就是前几天还躺在病床上不死不活的何老汉!他想起何老汉躺在床上像具尸体,惨白又干瘪的样子,又看到半夜突兀地冒出来的何老汉,手心就有点出汗了。

      眼前这到底是个人还是具尸体……

      他现在都有些不确定了。

      直到何老汉走到近前,他听到何老汉像扯风箱一样的粗重呼吸声,才确定这大概真是个活人。

      陈归扯着点笑,“我们出来办事结果摩托车被人偷了去,只好一路走过来,你老人家怎么也半夜出来走动了?”

      何老汉慢慢腾腾地说:“今晚上村里的狗叫的疯,我怕来了贼,就起身到处看看。”

      原来是这样,怕是他们骑摩托车进村的动静把狗惊动了,结果让人以为是来贼了。有了说得通的解释后,陈归稍微放松了一点,他跟何老汉说着话,介绍了一下自己和酆从己的身份,然后说到要去何老汉家借住一晚。

      何老汉一口答应。

      陈归刚说到要给钱,就被何老汉生气地打断了,“你怕我是那种不晓得好歹的人,你们两个年轻人救了我老头子的命,就住一晚我要还收你们的钱,那我老头子成什么了?这些话就不要说了,住一晚有么子……”

      陈归挡不住老人的热情,只好同意了。

      三个人边走边聊,陈归就问何老汉,“你老身体感觉怎么样啊?”何老汉笑呵呵地说:“能走能动,别个都说我命大,过了这个坎又能活三十三,哈哈哈哈……”

      陈归看着何老汉精神奕奕的样子也为他高兴,虽然这个病人也不算是他治好的。

      旁边的酆从己还是一贯的寡言。

      陈归算是发现了,这个人除了在自己面前话还多上两句,对其他人是能不说话就不说话,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陈归漫无边际地想着,也许是因为他的声音太老了,和他的年纪差太多了,听到他说话的人要么跟看个稀奇一样打量他要么就怕他,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这种个性。

      何建国家并不远,走了几步就到了。

      何老汉走在前面打开门,跟陈归说,“我屋里人都睡着了,也不好喊起他们,我帮你们把房间安排好,先睡,先睡啊。”

      陈归赶紧点头,这样的话最好。这半夜三更的把他们一屋人都吵醒,他也不好意思。何老汉把他们安顿在了后厢房,屋里就一张床,其他就一些箢箕之类的杂物,堆了一地,何老汉一边收拾一边说着客气话,又找出来一床被子铺在床上。

      不好让一个老人忙活这些事,陈归赶紧把被子接过来铺床,何老汉还打算去烧个热水给他们洗脸洗脚,陈归赶紧拦住他,“大半夜的,你老也别忙了,我们随便对付一夜,你老要再这样,我们就不在你这住了……”

      何老汉听了他的话,笑呵呵地点头,“那你们睡,你们睡,就一床被子,你们挤一挤啊。”

      “两个大男人有什么。”陈归摆了手。

      何老汉就回屋去了。

      两个人只脱了外衣外裤就睡了。

      陈归体虚,身上阳火低,再加上吹了大半夜冷风,是手冷脚也冷躺在被子里直哆嗦,这床估计也是好久没睡人了,被褥一点人气都没有,还有点潮润。旁边就横过来一只手把他整个人搂住,陈归整个人就僵住了。

      酆从己下巴抵着他的头顶,“睡吧。”

      睡吧,睡吧……被个男人搂在怀里他怎么还睡得着……但是酆从己身上的热气烘得人确实舒服,陈归挣扎了一下想到了刚才还穿在身上的那件衣服,算了,反正已经那样了,破罐子破摔,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陈归是被酆从己叫醒的。

      “醒醒,陈归,醒醒。”酆从己压低了声音在陈归耳朵边喊,手轻轻推着陈归。

      陈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含糊地问:“怎么了?”

      酆从己轻手轻脚的从床上起来,“有动静。”

      陈归一下子清醒过来,也跟着坐起身,穿衣服,也学着酆从己压低了声音说,“什么动静?”

      酆从己做了个噤声的动作,把窗户打开,一脚跨出去,陈归安静地紧跟其后。

      外面黑沉沉的,还没有黎明时的微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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