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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   如果不是居住的空间太有限,这男孩倒是非常好的室友。这一点我不承认也不行。虽然他总是装模作样地睡在桌子上,一旦我睡着,就钻进我的被子和我挤在一起,但他总是比我早醒,起床买好早饭。当我复习功课时,他安静地坐在床上看我的教科书,从<<解剖学>>、<<刑事侦查学>>到<<法医病理学>>,一幅用功好学生的样子。他竟然还是个不错的厨师,翻出房东的煤球炉,只用一只手,靠这样原始的设备在走廊里烧出美味的汤和面条。
      然而,我的窗帘总得拉下,隔断着对面老虎窗一切的联系。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男孩把饭菜摆上桌子,招呼道:“吃饭啦,朱大医生。”
      我合上书,抬头笑道:“谢谢,不过,为什么这么怪里怪气地称呼我?”
      “我不想再吊着这个绷带啦。什么时候可以拆了呢?今天晚上行吗?”
      “为什么?还差2、3天就到时间了,为什么要提前拆呢?”
      “我不想戴着这个过年啊。”
      我突然意识到,马上就是大年夜了。我叹道:“是呀,要过年了。你也该回家了。”
      “我没有家。”他粗暴地回答。
      我劝道:“你父亲肯定在想你了。你不去看看他吗?其实...你是个不错的孩子,他可能只是看不惯你太...太前卫的打扮。道个歉,叫声爸爸,他会原谅你的。”
      “哼,他才不想看到我呢。除了打就是骂,每次回来他就会做这两件事,哦,现在不上船了,再加一件:喝酒。我才不要和那头酒气熏天的臭猪呆在一起。”
      “你总得回家的,否则你就老是在我这里看书吗?这些书你能看懂吗?看了又有什么用呢?”
      “当然有用!”他神秘地笑了一笑,转为一张严肃的面孔,压低声音说:“我要杀了他!而且要安排个完美的谋杀,让警察抓不住我!”
      “别发傻了!”我喝道,“天下没有完美的谋杀,什么谋杀查不出来?你怎么能做这种没人性的事?”
      “人性算什么?他打我的时候就有人性了吗?再说,要是人人都有人性,天下没有杀人放火的事了,你不是要失业了吗?”
      我认真地说:“我的职业确实不能保证人人都有人性,但是至少告诉人们如果他们失去了人性则必然逃不过惩罚,无论他们多么精明狡猾。所以,给我放老实一点。”
      他不屑地撇了撇嘴:“这就是你不当医生当法医的原因?说的比唱的还好听!”
      当然,我不能告诉他真正的原因是我打算重新回到学校开始新的生活,而那一年接受临床专业毕业生的非临床专业硕士只有法医毒理学,且背负着那样的过去的我根本没有可能得到任何一个临床专业硕士面试的机会,无论笔试考到多少分。
      他终于如愿以偿,提早拆掉了碍手碍脚的绷带。在家家户户沉浸在欢乐祥和的过年气氛中的时候,男孩也沉浸在激动人心的杀人计划中。他不时地引经据典,想出种种复杂的策略法,包括精确的投毒途径、巧妙的煤气开关远程控制器、精心准备的不在场证明、能自动射出并自动收回小刀的装置和各种伪造现场的方法。我就是这些伟大计划的首位听众。我懒洋洋地听着,暗笑着,却不由自主地想到如果他把这份聪明放在读书上,岂不是成为讨父亲喜爱的可爱孩子的最佳方法之一?当然,我没有说。现在这种时候说了他也听不进去。我只是一一指出他计划中不成熟不可靠的地方,并一再向他指出,天下没有查不出破绽的伪造现场。只有锉掉他的傲气,才是阻止他冲动的最佳方法。这招至少暂时会起效。
      新年刚过,考试就要来临,幸好我复习得也差不多了。这天早上我买了菜回来,正在厨房收拾,有人在我背后咳嗽了一声。我转过头,看到了男孩的父亲。他穿着崭新的“万科城市花园”保安制服,一只因为酒精中毒而略微颤抖的手里局促地缩在胸前捏着一顶大盖帽,另一只手藏在帽子里。
      “有事吗?”我问。
      “听说...你是外科医生?”
      “以前是。有什么事?”
      “这个...被铁门夹了一下,”他伸出藏在帽子里的左手食指,“你看...这个要去看医生吗?”
      指甲下淤血,青紫的淤肿把指甲顶了起来,肯定很痛。我说:“要去的,不把血肿情理掉会发炎,而且会痛很久。”
      “那个...弄起来快吗?”他绞拧着帽子,既没有其他话好说,也不走。我猜到了他的心思。我说:“你是不是现在看病不能报销?”他低头不语。“是不是刚找到工作,不好意思请假...”他微微点头。我叹了一口气。我还有一句话没说:“是不是从来不求人?”但是这种话不如不说,否则徒然给人更多伤痛。“我给你弄也可以,”我说,“只要你不嫌脏也不怕痛。”他的头更低了,似乎咕哝了一句“谢谢”之类的话。
      我上楼拿了一条手帕和一枚回形针。我拉过他的手,把手帕撕下一条,用自来水沾湿,擦过受伤的手指和指甲,然后点上煤气,把回形针一头拉直,放在煤气的火焰里烧。很快针头就变成暗红色。
      “你准备好了吗?没有麻药,很疼的。”我问。他只是轻轻一笑:“你弄吧,医生。”
      我抓紧他的手,一咬牙,用力把烧红的回形针针头戳在肿起的指甲盖上。“噗”的一声,指甲被烧了个洞,积郁的污血喷了出来,溅到煤气灶上。他大大地喘了一口气,但在这过程中,我可以肯定他一点也没有缩回手的意思。我一边拿布条挤着伤口,尽力挤出所有瘀血,一边问:“痛不痛?马上就好了。”他摇摇头。这对父子是一样硬的人。这时我想起这块手帕是上次我给男孩擦鼻血用过的。现在又沾上了父亲的血。血脉相通的父子,就非得通过这么拐弯抹角的方法交融吗?挤干净瘀血,用布条包扎的时候,男孩的父亲说:“其实,应该谢你两次,医生。”我低头包扎,假装听不懂他的话。他继续说:“邻居老早就告诉我小三在你这里。给你添麻烦了。等我发了第一个月的工资...”
      “没什么,”我说,“他帮我做了许多家务。”
      “这个小孩...实在是摸不透,到底要怎么样他才肯听话。”他叹道,“我这奔50的人,只有他一个小孩,打在他身上,痛在我心里。打他还是为了他好。他要到什么时候才明白呢?”
      “也许,等他自己在外面闯了祸,吃过苦头,就会知道你是真的为了他好吧?”
      “那就来不及了。天知道这个小鬼头会闯多大的祸,要吃官司也说不定。什么时候,你也帮我说说他吧,医生,你们读过书的人懂的多,说的话他可能会听进去一些。不能再让他野在外面了。”
      “他会回家的。”我说。
      “哦?”男孩的父亲眼里流露出真切的喜悦,“什么时候呢?”
      “这说不准,应该不会很久。”
      “这刚过年的,买点什么东西给他吃吃呢?”他露出窘迫之色,“小时候有白斩鸡吃他就很开心。现在他喜欢吃什么,我也弄不清楚。”
      “他现在喜欢吃巧克力。”
      “是吗?那我倒一直不知道。呃,真是不好意思,我得上班去了,等我...”
      我急忙打断他:“不用了,你慢走。小心不要碰水。如果发烧或者流血不止还是得去医院看。”
      他走后,我继续收拾买来的菜。偶尔一抬头,发现男孩正盘踞在楼梯拐角。我说:“你都听见了吧?你父亲等你回去呢。”他一言不发,迅速调头跑回楼上。
      第二天,我的信箱里给塞进了一块锡纸包的甘草巧克力,最便宜的一种,但味道很浓烈。我当然不会有胃口去吃。男孩也不碰,继续沉浸在超越他年龄的书本中。

      考试的日子到了。一大早我骑车出门时,看到街对面的工人在检修配电箱。一个老太太问:“今天要停电啊?”一个工人回答:“很快的,下午3点以前就能搞好。冰箱里的东西不会有事的。”
      一个人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面对2个监考老师,一天做完两张考卷,顿时觉得周围的阴霾一扫而光。终于可以暂时摆脱牵肠挂肚提心吊胆的日子,过几个月轻松的生活。我在学校旁边的熟食店买了白斩鸡准备和男孩一起吃一顿丰盛的晚饭。回家一推开门,男孩炮弹般扑上来,几乎把我手中的东西撞翻。
      “喂!干什么呀!”我话音未落,他已经关上了门,用手封住我的嘴。他的手冰冷,身体颤抖着,语不成句地在我耳边压低声音说:“...死了,他真的死了...电线应该是...我也不知道...我忘记有没有...”
      “到底是怎么回事?”我拉开他的手,“谁死了?什么电线不电线的?”
      “我爸...死了。是我杀了他!”眼泪在他的大眼睛里打着转。
      “胡说八道!你怎么会杀死他?他是怎么死的?不要哭,快点说。”
      他一反常态,没有反驳我说什么“我又没哭”之类的话,直接回答了我的问题。原来几天前他设计过一个杀人陷阱,把电线接到开关上,他认为可以看上去象无意中触电而死。当时我讥笑他这个装置别人一眼就能看到,根本不会伸手去摸。他不相信,说会做一个试验给我看。昨天晚上他父亲上夜班,他曾经回到自己家在床头灯上布置了一个那样的陷阱,同时试验了另外几种被我讥笑过的陷阱。他记得自己离开以前应该已经把电线拆掉,但白天思前想后一番,倒又犹豫起来。想趁傍晚父亲出去买菜的间隙回家去确认一下。不料一进门就发现父亲扭曲着身体死在床上。他吓得魂飞魂散,连忙拆掉自己的陷阱,然后尽力伪造现场。
      我开始感觉到事情的严重性:“发现他死亡是什么时候的事?”
      “不到4点。”
      “那时他怎么样?穿什么衣服?什么鞋?身上冷了没有?有没有变硬?”
      “穿...忘记了...哦,不,想起来了,穿毛衣、背心和长裤,棉拖鞋。已经冷掉发硬了。”
      “身上有没有伤痕?”
      “好象没看见...”
      “手指?有没有注意他的手指?如果是触电死的会有电流斑。”
      “手指...我没有看。我都不敢看,只想哭。”
      我狠狠地瞪着他,他抽泣着,把帽子拿在手里揉着。我接着问:“除了拆掉电线,你还干了什么?”
      “我拿电热毯盖在他身上,通了半小时电,让他热一点。”
      “混蛋,如果他已经死了,那有什么用?”
      “那...可以让人家以为他是下午刚死不久,我就有不在场证明了。上午我和后弄堂的长脚一起打篮球,很多人都看见的。”
      “笨蛋!如果他是触电死的,不在场证明有什么用?”
      男孩呆了一下,我接着说:“你怎么不动动脑子,长脚平时都在家里打游戏,为什么今天会出来打篮球?”
      “因为...他说过...好象是...因为家里停电了,没法...啊?!!”他惊叫了一声,“我怎么没想到...我...脑子在干什么...”
      “问你自己吧!”我说,“谁知道你那时都在想什么。”
      “那爸爸他不是因为...”
      “多半不是的啦!”我恼恨地说,“身体和脸扭曲成那个样子,很象中风。谁让他喝那么多酒呢?他是早上回来的,就算要上床睡觉也不会去开床头灯。更不要说今天上午一直都停电的。还想策划什么‘完美谋杀’,连不是谋杀的你都要搞糟!这下你把事情搞大啦!”
      “为...为什么?你不是说、不是说他不是...”
      “可是你这样伪造现场一定会给看出来,死亡时间不仅仅是靠尸体温度定的,还要看别的指标,如果别的指标明显和尸体温度不符合,你不是铁定要露馅了吗?即使他是突然中风自然死亡的,如果发现伪造现场肯定会追究,那时你的那些不堪一击的陷阱都会曝光,法医会犹豫到底是自然死亡、谋杀、还是外界人为因素诱发自然死亡。通常犹豫不决的案例都会倾向于谋杀,至少要追究诱发者的责任。你不是给自己找麻烦吗?那么想进监狱吗?里面有什么好玩的地方?”我一口气说了一堆。远处传来警车的声音,由远而近,似乎停在了弄堂口。屋里的气氛霎时达到接近冰点的温度。男孩的眼泪僵在脸上,落不下来。恐惧充满了他泪汪汪的大眼睛。
      “算了,”我说,“呆在这里别动。我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通融的办法。等我回来还有话要问你。”
      一下楼,我几乎要高喊“感谢上帝”。只来了一个警察和一个法医,而那个法医金医生是我参加研究生考试面试时的秘书,后来也见过几次面。
      “啊!是朱夜啊!”他也看见了我,“你怎么在这里?”
      “学校宿舍大修,我租了房子住在这里呢。”
      “嗨,亏得你在,”他说,“考试应该考掉了吧?腰好了吗?”
      “全好了,一点也不疼了。”
      “有空吗?搭一把手帮个忙吧。刚过年的,外地同事回去探亲的还没回来,事情又特别多,午饭到现在都没吃,累死了。”
      “有空啊!”我说,“出什么事了呢?”
      “一个老太报案说发现邻居死在家里。喏,就是这里,”他指指楼上。
      我装模作样地随着他的手指看去,故作惊讶地说:“呀!正好是我住的房子旁边。我认识他儿子呢。”
      “是吗?有没有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
      “可是我今天一天都在考试,刚刚回来呀?”
      “那倒也是。走,我们上去,你给我做记录吧。”
      我们挤过看热闹的人群上楼时警察已经初步勘查完毕,他踢开几个酒瓶,拍拍金医生的肩膀说:“自找死路的酒鬼!没什么花头。我去询问邻居。你忙吧。这人是谁?”
      “哦,那是朱夜,我们的研究生,以后还要打不少交道呢。”
      我点头赔笑。警察略点头,从我们身边走过。这是我第一次实地参加验尸。由金医生拍照、检查和口述,我记录。一堆不熟悉的表格不免让我手忙脚乱。不过金医生也觉得象中风,让我大大放下了心。过了一会儿他说:“唉,饿死了。你有没有什么吃的?”
      “这里?”我愣了一下,“你能吃下东西?”
      “嗨!小伙子。”他笑道,“很快你也会习惯的。算了,我到弄堂口买些东西来吃,你把尸体温度量一下,记录在表格里,记住口温和肛温都要量,我的工具箱里有手套。还有,把尸体口袋里的东西拿出来记录一下,按照编号放到物证袋里。如果有什么吃不准的就先放着不要动,我去去就来。别让外人进来。”
      很快就剩我独自一人,和一具尸体。我深吸了一口气,定定神。从老虎窗里可以看到男孩在我房间里,拉起窗帘的一角,死死地盯着我。我打开工具箱,戴上手套,找出体温计,开始测温度。然后从背心贴袋和裤袋里把东西一件件掏出来。都是些零碎的小东西,钥匙、几枚硬币、指甲钳、保安制服的纱手套...背心怀里的插袋里...还有...
      突然,恶心和眩晕的感觉袭来,好象一只大手攥住了我的胃。那是一块便宜的锡纸包着的甘草巧克力,因为电热毯过高的温度已经融化过,现在扭曲凝结成后现代派艺术品的样子。我猛抬头,正对上男孩惊恐的目光。这块巧克力,本来是藏在父亲怀里,等着孩子亲热地叫一声“爸爸”后,疼爱地剥开放进他的小嘴里的。现在却成了死亡本身的见证,象尸体本身一样又硬又冷。
      怎么办?
      楼下传来金医生嘴里含着食物发出的含混不清的呼喝:“来来来,老太太让一下,让我过去。”
      我该怎么办?为什么?为什么每到关键时刻就有巧克力冒出来和我过不去?男孩还死死盯着我,几乎忘记了呼吸。眼里饱含绝望的泪水。
      怎么办?
      木楼梯上传来金医生沉重的脚步声。
      拯救我...拯救我们...赐予我力量吧...
      我横下一条心,快速脱掉手套,胡乱剥开粘在巧克力上的锡纸,大口地咬下去,不管吃到嘴里的是巧克力还是粘在上面剥不干净的锡纸,一起吞下。接着又是一口。再来一口。
      “咦?你在吃什么好吃的?”金医生推开门时,我手上只剩下很小的一片看不出形状的巧克力。
      “唔...我也饿了...”我咽下嘴里的东西,“刚想起来原来口袋里还有一块巧克力。你要吃吗?我屋里还有一样的一块,上次一起买的。”
      “瞧瞧,我说的吧,”他笑眯眯地说,“适应得挺快的嘛!我说你就是适合做法医的料,我眼光很准,不会看错的。不过甜腻腻的东西吃了要返酸,还是吃块煎饼舒服。怎么,你爱吃巧克力?”
      “是啊,很爱吃。”我把最后一片塞进嘴里,微笑着咽下。
      “体温计怎么样了?”
      “应该快好了吧?我来看看。”
      这时,窗外传来“哇”的痛哭声。金医生问:“是那个男孩吗?他儿子?”我看了一眼,说:“是啊。嘿,臭小子,准是又溜到我房间偷看解剖书上的女裸体了。”
      “他几岁了?”
      “那个...大概13、4岁吧。”
      “唉,这个场面太惨了。”他拉上窗帘,“还是不要让他看到比较好。我们早点干完活,好早点休息。”   
      这边的事才完,金医生又接到拷机要去验伤。他决定带着我当帮手。结果这个晚上就泡在了外面。晚上9点多,尸体检验报告已经出来了,结论是脑溢血,属于自然死亡。我回到家,在楼下看到对面的老虎窗窗帘拉着。从邻居王阿婆那里知道,区青保办的老师已经把男孩带走了。
      “啊呀,老作孽的小人,爷娘都死脱了。”她用袖套擦着眼睛,“哭天哭地,哭得来喉咙也哑脱了。”
      我暗想:“哭吧,哭出来反而会好受一点。”开始我想到要去青保办福利院看他,但是突然发现我只知道他小名叫“小三”,其他邻居也都只知道他姓季,不知道他的名字。更没有人知道他被带到哪一所福利院去。
      我精疲力尽、饥肠辘辘地回到自己的房间,四仰八叉地倒在冷冰冰的床上,顺手摸过床头的甘草巧克力,慢慢剥开锡纸,轻轻咬了一口,含在嘴里,细细地品味着这苦涩、浓烈、柔软而又芳香的味道。
      “其实,你从来也没有真的想要杀死他,是吧?”我问黑寂的虚空。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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