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念》俞皿

2、第一章

　　站在穿衣镜前，看着镜子里的人儿，薄薄的单眼皮，略现苍白圆圆的樱唇，有点塌的鼻梁……乔抚上自己的脸，这是一张太普通的脸，与美扯不上一点关系，淹没在茫茫人海，让人转眼就会忘记的脸。
　　如果说红颜招祸水，那这张脸又怎么会招来祸水？那是毁她一生的祸啊……
　　提起精神打开大门，一阵寒风掠过不禁打了个寒战，乔抬起头看看蓝灰色的天空，微微叹了口气，又是一个多事的冬天。
　　“乔，早啊。”
　　“乔小姐早上好。”
　　“早！”
　　“……”
　　乔朱雀微笑着和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开始整理东西。
　　“乔，知道今天的特大新闻是什么吗？”还差几分钟才到上班的时间，艺林从自己座位跳到乔的桌子前神秘兮兮的问。
　　“马上就要知道了。”乔依旧埋头整理文件。
　　“乔朱雀！你很无趣耶。”于艺林大叫道。
　　“我关心福利，你关心帅哥，评价大事件的标准不同，除非……是关系全人类的。”乔朱雀停下手里的活，等待着答案。
　　“二者兼有……”一提到“美色”于艺林百分之百会流口水，所以很夸张地吸了一下，眉飞色舞地看着乔，“不求本小姐，我是不会吐出半个字的。”
　　“那就有劳于美人满足一下我贫瘠的好奇心。”乔做了一个福身。
　　“听说……”
　　“咳咳，耽误各位几秒钟。”
　　还没等说完，主任的身影就出现在门口，艺林赶快回到自己的位置上。
　　“今天下午的会议被取消了，改开‘临时会议’，一会儿都到会议室来，工作吧。”
　　如果你是新来的，就会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临时会议”能取代每月重要的例会，还需要主任亲自通知？
　　所谓临时会议，就是非工作性会议，也算是公司的一大特点，至于内容嘛……今年开过两次，一次是总裁六十大寿前三天，另外一次是公司周年庆典前。
　　乔看着主任略微发亮的后脑勺，暗自琢磨，会是什么事呢？
　　临时会议上，乔朱雀得到了答案——老总裁的儿子回来了。担当重任的空降部队总让人心里没底，是扶不起的阿斗，还是一代明君，手下人只能是自求多福了。
　　按照周氏企业的惯例，今天晚上会有一场宴会，根据人物的级别和往常的经验判断，不用多讲，定是国宴级别的，即使公司要求低调，手下的人们又怎会放弃如此拍马的良机。
　　乔朱雀瞥了一眼兴奋的女性员工们，心中暗想：看来无论实力如何，此人笃定是个“祸水”了。
　　晚上的洗尘宴上，各部门经理纷纷举杯，众姐妹更是使出浑身解数，新总裁身边谈笑声不断，一浪高过一浪，看来新上司已经迷倒万千，大有谈笑间樯橹灰飞湮灭的气势。
　　乔咂了一口果汁，向人群挤去，这等场合自然没有必要故作清高，谁不珍惜这难得的谄媚机会啊。
　　突然不知谁的衣服暗带“凶器”，乔的脸颊微微一热，下意识地摸了一下，一丁点猩红……
　　血！
　　乔连忙转身退出人群来到洗手间的镜子前，倾身向前照照自己的脸颊，只是划伤，伤口不大却很刺痛，真怀疑是不是有人在那“凶器”上放了毒药。清洗完伤口，才发现自己竟然把果汁带了进来，不过转念一想，此时此刻应该没有人会注意一杯果汁的，即使是从洗手间里端出来的，于是乔放心大胆地走了出来。
　　“乔！你怎么躲在厕所里？”
　　刚一走出洗手间，艺林和杰洁便一左一右地包夹过来。
　　“我……”
　　“你怎么躲在这儿喝果汁？”乔还未答话，艺林便先嚷道。
　　乔完全败给了大嗓门的于小姐，无奈地指了指伤口，顺便挡住于艺林送到脸边的烂纸巾。
　　“话说回来，你们怎么在这儿？”乔接过杰洁递过来的干净手帕。
　　“担心你呀。”艺林马上得到乔的一个大白眼。
　　“是主角退场啦。”杰洁一脸遗憾。
　　“原来如此。”乔点了点头，这还有点说服力，“那你们也要粉墨退场了？”
　　“乱讲，宴会还在热烈进行。”艺林做了一个信心满满地动作。
　　“恩，还有许多闪闪发光的好男人！”
　　“我和杰洁准备奋战到底！”
　　“为了二十年后的幸福奋斗。”
　　“对，为了将来！”
　　艺林和杰洁一同作了一个超级花痴的表情。
　　“那二位小花妹妹找我用意何在？”少女情怀总是痴啊，乔早就习惯了二人的招牌表情，笑吟吟地问道。
　　“本来是中场休息，顺便拉个战友。”
　　“三人行才有魅力嘛。”
　　“不过，”艺林叹了口气，“看样子你是要回家‘疗伤’了。”
　　“我自己也觉得遗憾啊，但总不能挂着彩‘战斗’，可惜如此良辰美景……”
　　乔苦笑着，要是这副尊容还能留下来，和男人谈笑风声，对上司阿谀奉承，那连她自己都要佩服自己了，况且今天的主角都已经退场了。
　　“用不用我们送你？”杰洁关心地问。
　　“不，不，只是皮外伤。”
　　“是啊，她这样一定比往日更安全。”艺林继续开乔的玩笑。
　　“呵呵，教训的是。”乔傻笑了几声。
　　“真的不用了？”
　　“不用了，我又不是小孩子。”乔笑着推辞杰洁的好意。
　　“那，路上小心。”
　　“玩的愉快。”
　　乔被艺林和杰洁送到门外，还未走远便听见二人的“窃窃私语”。
　　“乔那白皙的皮肤混上血的味道，会不会招来吸血鬼啊？”
　　“在这漆黑的夜里……”
　　“美艳的吸血鬼帅哥！”
　　“乔不会忘了我们独吞吧？”
　　“……”
　　“……”
　　乔倒吸了一口凉气，真是两个不可救药的小花，要是真的遇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那做鬼也不会放过她们的，两个臭嘴巴！真是宁交小人莫交损友！
　　坐在公交车上，乔闭目养神等着报出那遥遥无期熟悉的站名，突然又想起刚才的话，情不自禁地摸了一下伤口。
　　吸血鬼。
　　真的会招来吸血鬼吗？
　　应该是会吧。
　　美艳吗？
　　的确是魅惑人心。
　　乔缓缓睁开眼，看着车窗外那阑珊夜色，一下子陷入无限的沉默之中。
　　那也是一个寒冷的冬天吧……
　　二十二岁的乔朱雀匆匆地从夜色中穿行，街道两侧是歪斜交错的老槐树，路灯已经坏了大半，每隔两三盏才有一盏能发光，使整条街道变得忽明忽暗。路边的民居已经破旧不堪，几家店铺的窗棂业已变得斑斑驳驳，寒风在楼间的巷子里打着转……
　　若不是为了节省开支，任何一个独身女子都不会在此处定居的，报纸的社会新闻版上不是经常有独身女子被害的消息吗，特别是这样的旧街区，抢劫、□□、凶杀……任何可怕的词都会轻易地与它联系起来。
　　而且还有许多书上描述，各种离奇古怪事件都是在这种安静诡秘的地方发生。
　　乔不禁加快了脚步。
　　马上就要到公寓时，突然，一条黑影从大楼旁的巷子里闪出，带着一阵阴冷的风，挡住了乔的去路。乔着实吃了一惊，以为自己遇见了强盗，正要大叫，但却张大了嘴巴呆呆的定在那里，声音被牢牢的锁在喉咙里。
　　因为借着月光，乔看清了来者的脸，不是满脸横肉络腮胡的恶人像，而是一张白皙精致的脸庞，上面嵌着一双细长深邃的眼睛，如果定要说来着不善的话，乔宁愿相信自己遇上了鬼魅。
　　乌云挡住了月亮，也藏起了来者的面容，巷子里远远地传来脚步声和男人的咒骂声，一个声音在乔的耳边响起，“把我藏起来。”
　　乔微微楞了一下，然后像被施了魔法一样，飞快地带着那个陌生人躲进大楼，一口气跑进了自己的公寓，紧紧地锁住了大门。站在门前，乔压住胸口，感觉自己的心跳沉重而急促，仿佛一下子要从身体里蹦出来，等了好一会儿，发现没有人追上来，才渐渐平静下来，一回身，看见灯亮起来，才想起屋里还有个陌生人。
　　“你……”
　　“房间收拾得不错嘛！”
　　声音的主人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七八岁的样子，身材匀称修长，穿着一件卡其色的外套和黑色的牛仔裤，亚麻色的短发凌乱的拢在耳后，美得叫人窒息的容貌，特别是那一双发着璀璨光芒的鬼眸，像黑夜里的星星，又像海中的旋涡。
　　如果说刚才的黑夜把他渲染成不属于人类的生物，那么灯光下的他更像“妖魔鬼怪”——爱惹是生非的那种麻烦精，红颜祸水啊。
　　就在乔发呆的时候，少年忽然脱掉了上衣，里面竟然是□□，白皙的脖子，纤细的肩头，美丽的锁骨，一种属于骨感的诱惑，乔不禁吞了吞口水，结结巴巴的问。
　　“你，你……你要干什么？”
　　“报恩呀。”
　　“报什么恩？”
　　“帮我躲过那些疯狗呀。”少年转身坐下，慵懒的倚在沙发上，眯起眼睛看着乔。
　　“那，那你脱衣服干甚？！”
　　“不用装傻呀，你刚才看见我的脸了吧……我要是个丑八怪，你也不会救我吧？”
　　因为被说中了心事，乔的脸腾的红了起来，连忙避开他的目光。
　　“你也不用难为情，觊觎我美貌的人多的很。不过，我主动服务的人……可是第一个。”
　　原来自己被当成了趁火打劫淫贼，乔瞪大了眼睛……叹了口气，捡起脱掉的衣服，慢慢走过去递给他。少年一愣，没有接过衣服，反而笑了起来。
　　“不用很吃亏哦，”他环顾了一下乔的房间，“如此拮据，我的价钱你平时是付不起的。”
　　“你这是唱的哪出戏？”乔被搞的哭笑不得。
　　“还真是不解风情，难道我的美貌打动不了你的心吗？”
　　“你少臭美了。”
　　“那你为什么救我？”
　　“我日行一善。”
　　少年一脸戏谑的表情使乔感到很不自在，好像是在讥笑她的不诚实，那一双过于漂亮的眸子仿佛能看穿人的内心，乔感觉脸上一阵阵发热，挣扎了好一会儿，终于开口。
　　“没钱也好，贪图美色也罢，可是我不是嫖客，就算……要找牛郎，也不会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乔把衣服丢在他身上，“你走吧。”
　　等了好一会儿，却没有声音传过来，乔偷偷瞟了一眼，只见他低着头不说话。
　　是不是自己讲的话太重了……毕竟对方只是个孩子，一个有点任性古怪的小鬼，也许只是叛逆……
　　正在乔打算安慰几句时，少年忽然干笑了几声，然后猛地拉倒她，掉进自己的怀里，乔还没来得及挣扎，就听见一声闷哼，“痛！”
　　“活该！”
　　坐在床边，乔小心地把少年受伤的手臂包扎好，收拾好药箱，“你自己注意点，不要沾上水，虽然没有伤到骨头，但如果感染了还是很麻烦。”
　　“你得留我一晚。”
　　少年一改刚才的痞子形象声音低沉地说道，口气并不是请求而接近于命令，这一点使乔十分的生气，于是愤然收起药箱，狠狠地说：“这里没有多余的床，也从不让陌生人过夜！”
　　“沙发就可以。”少年转了个身把自己的衣服披在身上毫不客气地躺了下去。
　　“你……”
　　少年好像真的非常疲劳了，微微的呼吸声传入乔的耳朵，那声音忽强忽弱，仿佛它的主人已经没有力气控制它了。
　　乔静静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然后微微叹了口气走进卧室，从壁橱里拿出一床被子盖在他身上。
　　锁好卧室的门，洗了个战斗澡，乔静静地躺在冰冷的被窝里，竖起耳朵，发现客厅里已经没有动静，只听见洗手间里坏掉的水龙头的漏水声，滴答，滴答。
　　那小鬼已经睡熟了吧，乔暗自松了一口气，为什么要收留那个臭小鬼呢？明明一副欠扁的样子，是因为同情吗？还是……真觊觎他的容貌，话说回来那张脸还真是羡煞人了，要是真能……乔被脑子里冒出来的想法吓出了一身冷汗，自己不会对民族幼苗下手吧，疯了，一定是疯了，没有考虑他的身份，追他那些人的身份，反而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是自己太久没和异性接触？以前没觉得自己是花痴啊？
　　都怪那张桃花脸，特别是那双魔眼！不行，明天一定要把他赶走……又有点可惜……这是在想什么……
　　结果胡思乱想、不断与自己内心交战的乔顶着一对熊猫眼，在一股煎蛋烤土司的香气中醒来，拿起闹表一看，六点一刻，还不算晚。
　　推开房门，一幅意想不到的画面呈现在眼前：小餐桌上摆着冒着热气的食物，狭小的客厅里弥漫着香甜的味道，还有一位系着围裙的美少年。
　　“早啊。”
　　“早……”
　　不对！
　　自己的厨房里是有围裙，也有餐具和瓦斯，可是没有鸡蛋，更没有土司，小冰箱里只塞满了牛奶和速食品，难道是买的……这么早，应该不可能吧。
　　“你早上都不刷牙吗？”
　　“啊？”乔愣了一下，才发现自己已经坐在凳子上，手里塞着一片土司，盘子里的半颗蛋已经落入口中。
　　天！乔立刻冲进浴室，镜子里的人一头乱草，睡眼惺忪，惨白的圆脸略显浮肿，一副弱智相！
　　梳洗完毕，乔略显尴尬的再次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盯着餐桌发呆，该说些什么呢？
　　“你怎么不吃了？”少年走过来。
　　“我……没有吃早饭的习惯。”
　　“哦？”那刚才的半颗蛋落到哪里去了，少年拉起乔，“不习惯不代表不会吃啊，牛奶要凉了。”
　　乔被推到椅子上：“你是哪买的早饭？”
　　“不是买的，是别人送的。”
　　“送的？”神仙吗。
　　“对啊，刚才有个人来找你，我不敢扰您清梦，就让她待会儿再来，然后她问我要不要尝尝她的手艺，盛情难却，就和她一起上楼了，顺便带回来一份。”还顺便洗了个澡的事忽略不计。
　　“姓崔吗？”长的美就是吃香，还从来没人请自己吃早饭呢。
　　“应该是吧，那个阿姨人真不错。”少年帮乔倒了一杯水。
　　“阿……阿姨！”崔小姐应该大不了自己多少，虽然打扮成熟妖媚，但也不至于叫阿姨吧，难道自己已经这么老了？乔情不自禁的摸了一下脸。
　　“不用摸，你的虽然长的一般，但皮肤好的让人羡慕，像个小姑娘。”
　　“谢谢。”长的不怎么样……这算夸奖吗？后半句姑且算之，那……自己的心事这么容易被看穿？
　　“现在的人上班不怕迟到吗？”
　　“啊？不怕……当然怕了，现在失业率那么高……”
　　“那就不要光盯着我，牛奶都凉了。”
　　啊！啊！啊！已经快七点了，这个月的全额奖金！从来不知道自己吃东西这么斯文，原来是花痴病犯了，真是红颜祸水！乔用力吃着盘子里土司，心理暗暗骂自己没出息，不就是一个长的稍微漂亮点的小子吗……
　　“那个盘子要被叉穿了，你不会是要连盘子也吃掉吧？”
　　“呃？”盘子里的东西那么快被干掉了，连杯子也空了，都不知道在中午以前自己的胃口那么好，自从自己出来住，乔就自动省了早上这一顿，习惯成自然，已经快忘了人是要一日三餐的。
　　书包、外套、帽子、文件夹、鞋子……乔完全被反客为主，并用了有史以来最短的时间走出了家门，不应该是被推出去的！
　　“别忘了眼镜。”厚重的“玻璃”被架在脸上，“晚上不要回来太晚哦……波儿！”
　　少年戏谑地一笑又回到昨晚的痞像。
　　乔朱雀摸了摸被飞吻烫到的脸颊，这是怎么了，难道被电晕了？怎么眼前一片模糊？门被“砰”的一声关上，这才想起自己最近配了隐形眼镜，双倍的度数自然是眼前一片云山雾罩，想拿起钥匙开门放回眼镜，但伸了伸手，最终还是小心翼翼的把眼镜包好放进了包里，转身准备下楼。
　　“呵呵，这不是朱小姐吗？”一声震耳欲聋的魔音穿透耳膜。
　　“早，崔小姐。”
　　“上班去？”
　　“是啊。”
　　“那就不耽误你了。”崔小姐今个儿的妆又厚了一层，这么一笑便扑嗤嗤地往下抖落。
　　“您刚才找过我？如果有什么事，下班后我去找您……可是我要加班，可能有点晚……”
　　“没关系，没关系……你快迟到了，快走吧，”崔小姐推着乔往楼下走，到门口时忽然附在耳边说道，“以后有这种卖身葬父的帅哥可不要忘了我啊，好姊妹。”
　　卖身葬父？！
　　直到气喘吁吁地赶上班车，乔才反应过来，卖身葬父？亏……亏那小鬼想得出！都什么年代了，这种“神话”也有人相信！？那崔小姐的花痴程度果然和自己不是一个段数的。
　　话虽如此，但乔一整天都处在神游状态，还在众人诧异的目光中提前下了班，等意识到这个月的全额奖金不见时，自己已经站在超市的食品区，专心的挑鱼丸子。
　　事以至此多想也是无益，现在右手提着三个塑料袋，左手抱着购物袋，肩上挎着书包严重超负荷的乔只想快点到家。
　　“我今天非常想吃火锅，你要不要……”
　　“你喜不喜欢涮海鲜，我最喜欢鱿鱼了，今天超市的水产大减价……”
　　“……不擅长煮饭，只好吃这个了，你也算客人嘛。”
　　“我可不是因为你才特意买的，是我自己突然想吃火锅，既然你也在，就一起吧，算你有口福！”
　　“……”
　　乔站在门外反复地琢磨着开场白，直到听到其中一条塑料袋爆裂的声音才下定决心：“算了！不就是吃个火锅吗？我在自己家吃火锅用的着理由吗……对！”脚不停地蹭啊蹭，地板都磨薄了。
　　乔作了一个深呼吸，拿出钥匙打开门。
　　“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