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82、Fog is not fog 82

　　比利的眼睛一直流连于站在他面前的那三个人身上，他知道这样做是一种失礼的表现，但他还是忍不住。

　　站在他对面的三个人——沃森家的两位少爷和一位意大利□□少主，这三个人所组成的画风如果不是因为他们之间隐隐暗藏着一股刀锋一般的戾气，单凭他们的外表，那绝对是本世纪最养眼的一队组合。

　　可事实上并非如此。

　　这个组合从一开始就是明显以站在中间位置上那位东方男子为轴心在不停地移动着，不管他站在什么位置，什么地方，其余的两个人皆以保护……哦，不，恰当点地说是极其占有的姿态围在他的左右两旁，并不时地，阶段性给予对方一个极具杀伤力的眼神。

　　其实比利不应该出现在这，这个时间，这个场合，确切点说他们正在开一个比较私密的商讨会议，任何无关人员统统都要规避，而他此时之所以出现在这里，完全是因为雷纳德需要有人在一旁照料，于是他便成了一只行走的拐棍，兼端茶倒水的小厮。

　　还好，他发现只要他从始至终不出声，一直保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就不会太惹人注意，而事实上，他在这些不需阳光便可大放异彩的人物们面前，想要显得太突出，才是一件真正的难事。

　　于是，比利为自我感觉良好的臆想狠狠地自惭形秽了一把，随后便放心大胆地站在雷纳德的身旁，当起了整个会议的活动背板。

　　再然后，他就逐渐地在那位东方男子口若兰花的剖析论战中，意识到了自我的无知与渺小。

　　埃迪，摩兰奇的同胞哥哥，沃森家新一代任何人都无法比拟精英中的精英，他一边姿态悠闲地作着解说，一边随手指向背后的那张他仅用了十分钟便完成的全美国各地区势力分布电子投影图，并在二十分钟内，十分游刃有余地将他们未来两年后所要延伸到的区域，以及将要瓦解的势力和有意向的合作伙伴一一分析了出来，条理清晰，言简意赅。

　　当然，这并不是他们此次商讨的重点，随着目光下移，他们将聚焦汇集在南方的几个州。

　　休斯顿位于德克萨斯以及整个全美南方的中心城市，即是通往异国的门户，又是商业枢纽，在这里立足的商户们无不是关系网错综复杂，或是牵扯着内陆的大家族，亦或是与临国有着不可分割的利益分支关系，然而城市的疆土和资源都是有限的，对于内部争斗他们尚且应接不暇，外来的侵入则只会更加让他们提高警惕，奋力地排挤。

　　例如……麦克唐纳家这位拼命能干的管家人，雷纳德·麦克唐纳先生。

　　他不是麦克唐纳家的掌门人，却是一位家族里真正不可或缺的人物，因为家里的那些老爷们还指望着他用金钱造就一个坚不可摧的帝国，以求保障他们百年来长久不衰的荣耀，以及对权力中心至高无上的指挥权。

　　对于这次他在休斯顿的遇袭事件已经闹得街头巷尾人尽皆知，麦克唐纳家的反应也相当激烈，其实在埃德蒙多到达休斯顿的前一天他们就已经启动了军方的力量，但是在党派众多的前提下，依然还是遭到了阻挠，没办法，南方至今还只是他们权力触角的末端，他们望尘莫及，所以，不得不借用其他力量。

　　“依照我们原先的计划，新公司的业务应该是以休斯顿为中心点，逐步向周边拓展，吞并小型散户之后形成集团式兼并其他大家，但看目前的形势，显然是我们的期待点太高了，所以现在……我们要把整个计划重新拟定，不能再用突围式让自己受困笼中，而是采用……包围式，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包围式？”

　　众人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腰杆，听着从埃迪嘴里说出来的新鲜词，渐渐地咂出了一股兴奋的味道。

　　埃迪继而解释道，“从我们先前看到的势力分布图上就可以看出，我们传统的经商模式一直是以局部形式在进行着商品流通，例如东北部和西部以及整个南部的石油业是以堪萨斯州为临界点，几乎有六十年时间没有互通过，地域占据性明显，不容对方一丝一毫的侵入，相信……不久前发生在纽约的那场石油战对大家来说印象应该是非常深刻，虽然到最后是由沃森家出面结束了这场风波，可结果却是闹得两败俱伤，民声四起，而这……并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所以为了避免长时间的拉锯战给我们带来的资源流失，我们就应该立即在几个具有标志性的大城市内树立起自己的标志，然后逐渐以点成圆，迅速扎根，形成规模，这样……就不会再轻易被人撼动，南方的市场，我们才能做得稳，坐得牢。”

　　埃迪把地图一点点放大，定位在了地图的东南角，众人看着那个角，目光随着他的手指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一个点上。

　　“这里……原本是我们最终的目标，但现在计划有变，它将成为我们的下一个目标，佛罗里达，迈阿密。”

　　屋内的所有人听到这里顿时全部都愣住了，因为这里的每个人心里都十分清楚，雷纳德之所以投身南方开拓市场，除了大势所趋，并非没有夹带着个人的私情，但无论如何，此时与霍齐亚家正面交锋，并不是最佳时机。

　　“埃迪少爷……”艾温斯站了起来，“您的胆大擅谋我早就有所耳闻，但请恕我直言，这一次您恐怕是太过铤而走险了，要知道……雷纳德才刚刚被人袭击过一次，而您……能保证雷纳德在迈阿密的每一秒……都是绝对安全的吗？”他提出质疑，口气有些咄咄逼人，他在提醒那位少爷，他的计划并不是万无一失。

　　甚至他觉得，这个沃森家有点装腔作势的小鬼根本就没把雷纳德的生死放在眼里，否则也不会拟出这个决策。

　　埃迪关闭了电脑投影图，踩着优雅的步子，带领这些人的目光再一次折回到他身上，当艾温斯以为这位少爷会继续自己的高谈阔论，说出一大堆道理，然后想方设法打消所有人顾虑的时候，却听他只是淡然地一笑，轻轻地说了句，“不能。”

　　而面对他的坦然，艾温斯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很抱歉，艾温斯先生，这一点……我并不能保证。”

　　“那埃迪少爷您……”艾温斯想说，难道您方才那一大篇言论就只是纸上谈兵，一点实质作用都起不到？

　　您在为我们编造一个童话，还是在讲无聊的笑话？

　　艾温斯微嗔的表情轻易出卖了他内心的想法，但他目前还没傻到当众拆这位少爷的台，让自己一句话惹翻一群人，刚刚他那几句不轻不重的话已然让某两位心中大大的不快，如果再说下去，他敢保证埃德蒙多下一刻一定会立马揪住他的脖领子，新账旧账一起算个清楚 。

　　埃迪保持着良好的态度，维持着脸上的笑意，他当然读出了艾温斯内心的读白，也不打算对他隐瞒，用虚假的谎言搏取信任的好感。

　　“艾温斯先生，我不止保证不了麦克唐纳先生的安全，甚至是在座的每一位……我都不能保证。”他看向屋内的每一个人，然后继而对艾温斯笑道，“艾温斯先生，现代的高科技武器种类繁多，您觉得一个顶尖的狙击手再配上一把高清晰的远程射击枪雇佣他们需要花多少钱？我相信，那绝对要比在车上安放炸弹省时省力的多，而且……很难留下证据和踪迹，对了，您……听说过液体子弹吗？呵呵，据说内部是液态的汞金属，所以中弹者的死亡机率……是百分之百。”他满有意味地瞟了费尔顿一眼。

　　艾温斯愣住，他瞥了眼斜卧在沙发里的费尔顿，费尔顿明显也有点惊讶，表情暗示了“这个小鬼知道的还挺多”，说明他们在后方搞的新型研制早已被人走露了风声。

　　埃迪接着说道，“而据我所知……这次的爆炸事件疑点还有很多，不得不让我们考虑，我们的层层保护是否出了纰漏，是否应该从内部进行一次清理，例如……这些人选择袭击的地点是在广场，但发生的时间却是在人群最稀少的下午，根据现场勘察，车体爆裂产生的碎片绝大多数还算完整，只有车上的防弹玻璃破损严重，但并没造成大面积飞溅，琼斯先生找人研究过这枚炸弹，发现这枚炸经过了改装，它的弹燃点很高，但爆点却很低，其目的更倾向于造成现场恐慌而并非是造成人员伤亡，所以除了我们自己，涉及到的数名游人大部分都只是轻度擦伤，而我们那位受伤的司机……除了身体侧方和部分后背，正面伤害几乎没有。不止如此，这枚炸弹还属于近距离遥控型，说明这个人……当时应该就在现场。”

　　很多天过去，乔纳索最先调查了内部人员，包括跟车子有过接触的每一名保镖和修理人员，还调出了广场上所有的监控录相，却并没发现任何可疑人员。

　　“所以我还是那句话，艾温斯先生，如果对方真的想要麦克唐纳的命，那么……一颗子弹就已经足够了，那些人犯不上闹出这么大阵仗，针对的是个人，却引来官方的注意。”

　　“所以……”

　　“所以，对方的恐吓手段……其实并不高明，我们若是认真起来和对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就等同是在自寻烦恼，杞人忧天。”

　　牟取利益的本身就是一场冒险的游戏，谁都无法预知，自己下一刻将要面临什么样的风波。

　　艾温斯不再反驳，因为他已经无话可说。

　　“好了，先生们，我们是否可以继续谈我们接下来要进行的计划，毕竟时间不等人，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做。”埃迪环视了一下屋内的所有人，看到终于没有人再提出异议，然后在雷纳德含笑注视的默许下，继续策划他们的南方大计。

　　一个小时以后会议终于结束，几个人陆续由小会议室里走了出来，埃德蒙多和摩兰奇走在最后，却并没急着出门。

　　这两人之间幼稚的角力每天依然还在上演，他们总是为了要争抢到离埃迪更近一点的位置而时不时地暗中较劲，却又很默契地在埃迪面前从来不会动用武力，因为那样会显得自己毫无风度，低素质，弱智商，也将意味着自己……会被判出局。

　　他们一起停在大门口两步远的距离，等待着和埃迪一起离开，但是埃迪好像并没有离开的打算，直到屋内只剩下了雷纳德和比利。

　　雷纳德腰部的扭伤还没有完全恢复，仍然坐在轮椅上，比利推着轮椅走到门口。

　　“希尔先生，请等一下！”

　　比利听到埃迪唤他的名字有点吃惊，“埃迪少爷。”

　　埃迪脸上挂着微微的笑意朝他走来，“希尔先生看起来精神状况不大好，看来……照顾一个病号比我想像中的还要辛苦，麦克唐纳，是你做的太过分了吗？”

　　“哦，不……埃迪少爷……不是你……”比利急忙解释，他总感觉埃迪这句话里有一语双关的意思，容易引人遐想。

　　“呵呵，好吧，但是我想……您现在最好去休息一小会儿，因为接下来他会很忙，你恐怕连坐下来的时间都很少会有，介意我替你分担一下吗？放心，我会照顾好他的，不让他少一根汗毛的，好吗？希尔先生？”

　　“这个……”比利斜眸看向雷纳德，如果他不傻的话就应该能听得出埃迪这是有意要支开他，想单独跟雷纳德谈些事情。

　　雷纳德回应他点点头，“去吧，午后的阳光正子，你可以到院子里去散散步。”

　　“放心，他不会寂寞的。”埃迪的嘴角笑成了一个弧度，“相信有摩兰奇和埃德蒙多的陪伴，他的心情会很愉快。”

　　可比利还没来得及发表自己的意见，就听大堂里传来了摩兰奇的低吼，“谁要跟那个家伙一起散步。”

　　当然，他这句话并不是冲着比利，所有人都看见他的手指正指向站在一旁，露出同样恶心表情的埃德蒙多。

　　而埃德蒙多当然也不是软柿子，他悻悻地附和道，“没错，比起遛狗……本少爷更希望独自过一个安静的午后。”

　　“你说什么？”

　　埃德蒙多掏了掏耳朵，只当耳边传来的是疯狗叫，“这里真是够吵的。嘿，亲爱的，要不然这样……”埃德蒙多明白埃迪的意图，不会那么不识趣呆在这里继续碍眼，可又实在看不惯摩兰奇倚仗埃迪弟弟的身份老是趾高气扬，于是故意朝埃迪飞去了一个暧昧的眼神，说道，“晚上我再到你房间里去找你，继续完成我们……昨天没做完的事，你看如何啊，亲爱的？”

　　埃迪简直不怕事大，不顾摩兰奇冒气的鼻孔，凉凉地笑道，“好啊！”

　　“什么？”摩兰奇惨叫，脸上的表情越发显得狰狞。

　　但是没人理会他的大呼小叫，埃德蒙多更是忽视了众人的目光，上前两步抬起埃迪的手，在手背上留下浅浅一吻，“在房间里等我，记得不要锁门，亲爱的！”然后他微微鞠了个躬，华丽丽地退了场，“失陪了，各位，希望你们能渡过一个美好的下午，哦，记得……小心被疯狂狗咬到。”

　　摩兰奇看着他直挺挺的背影，恨不得咬碎自己一口银牙，“你给我站住，你这个……臭流氓……”

　　显然，埃迪的这个提议并没有让这三个人欢呼雀跃，反倒有点刻意惹事的嫌疑。

　　比利的心情十分复杂地望着雷纳德和埃迪两个人，最后，还是强行拽走了差点擦掉埃迪一层手皮的摩兰奇，留给了两人宁静的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