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街·灯火阑珊》梅三有语

15、King's Castle 15

　　“我记得……有人曾经说过，他不喜欢意大利，也不喜欢……莫里蒂家的人，任何一个人。”埃德蒙多一字一缓地叙道，眉头高高上挑，讽刺意味极浓。
　　艾温斯依然很斯文地笑着，他用手轻轻抬了下眼镜，然后双手交叠放在桌子上，下面那只手的手指微微敲打了下桌面。
　　“你的记性很好！但我想……那应该是个误会。”
　　埃德蒙多斜斜地看了他一眼，倏地发笑，“误会？呵呵，或者……我身上的味道可以让你想起更多。”
　　艾温斯轻轻咳了一下，“哦，那就……不必了。”
　　十年前，他们第一次见面，场面并不友好，埃德蒙多千里迢迢地赶来参加姐姐的婚礼，走进礼堂大门时，却突然听到有人说了这样一句话。
　　“哦，意大利，那地方飘满了火药的味道，听说莫里蒂家的人身上这种味道更浓。”那人指了指台上的新娘，“你们闻到了吗？”
　　站在那人身旁的几个人也跟着发笑，丝毫没注意，有个人因为听到了这句话而停住了脚步，但很快，他们就发觉到了身后有一道凛冽而慑人的目光朝他们射来。
　　之后，他们在大堂门口对视着十几秒钟，空气中的气息因此而凝重。
　　“那人是谁？”
　　直到埃德蒙多离开后，艾温斯才想起向身边的人询问。
　　没人知道，所有人都耸了耸肩。
　　婚礼过后他又问起了新郎，然而新郎却告诉他，“乔伊，你惹祸了。”
　　因为那个人就是新娘的弟弟，莫里蒂家未来的接班人。
　　“你要小心了，乔伊，有可能今后……你再也去不了意大利了。”
　　时光飞逝，一恍十年，艾温斯自那以后就真的再没去过意大利，可另一个人，却偶尔飞向美国。
　　因为他要时常来见他那个同父异母的姐姐，还要同这个与他姐姐婚姻早已名存实亡的名义姐夫商榷在美国的所有事宜。
　　他一直不怎么喜欢那个人。
　　是的，不喜欢。
　　阳光下那个人一头棕色的头发，一双湛蓝色的眼睛，眼神时而明亮时而深邃，让人时常搞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
　　他今天本不该来赴这个约会的，即便他并不像外面所传那样是一个小肚鸡肠的男人，可他依然还是不太喜欢与这些人道貌岸然的商人们打交道。
　　但他还是得来，因为他要给雷纳德这个面子。
　　他瞥了眼雷纳德，没再理会艾温斯。
　　“行了，你们两个，就不要再回忆往事了，咱们说说正事。”雷纳德捏起眉心摇了摇头。
　　艾温斯轻轻地笑着，埃德蒙多则无声地转过了头。
　　“那么……就像昨天说的，莫里蒂家替艾温斯家疏通阿布鲁佐以南六个区的关卡，艾温斯将回报莫里蒂家每年盈利的百分之二十，这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但是回报会很丰厚，怎么样？埃德蒙多？如果同意的话，下个月我们就可以开始运作。”雷纳德看向他的小舅子。
　　埃德蒙多却将身子一斜，又往椅子里靠了靠。
　　“涉及的地区太多，我一下子控制不了。”他懒散地回道。
　　艾温斯看了雷纳德一眼，雷纳德思忖了一下继续说道，“这些地方不需要你同时进行，你可以由南向北，慢慢来。”
　　“即便在南方，也不太好进行，最近有三个地区都换了区长，没那么容易。”
　　“可你有办法，埃德蒙多，我知道。”
　　埃德蒙多瞧向他的姐夫，又看了眼一直话很少的艾温斯。
　　“抱歉，我的能力有限。”
　　“埃德蒙多，即使不为这次生意，只是为了莫里蒂家，你也会去做点什么的，不是吗？或者……你可以先回去问问父亲……”
　　埃德蒙多猛然转过头，冷冷地瞥了雷纳德一眼，目光中透着凛冽的寒意，他想提醒他，现在谁才是莫里蒂家真正的主事人。
　　但是，他想了想，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现在运作并不是最佳时机，我要想办法先把那边的主权人换成我的人，然后才能做后面的事。”
　　“多久？”
　　“最快三个月。”
　　“不行，时间太长。”
　　埃德蒙多挑着浓黑的眉，“那你认为需要多久？”
　　“最多两个月”。
　　埃德蒙多不动声色地盯着雷纳德和艾温斯，摇摇头，“我做不到，这些人都是有背景的。”
　　“我不认为这有什么难的，这些地区的局面控制对于我们意大利莫里帝家的大少爷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埃德蒙多冷冷地笑着，“你不需要拍我的马屁，我亲爱的姐夫。”随即他点点头，“那好，我试试看，两个月之后，看看意大利的整个南部是否能够修整一新，不过……为了打点这些，我这次似乎要损失不少。”他似有似无地叹气，低下头，似乎在重新盘算着什么。
　　这回艾温斯终于出了声，“没问题，我可以在第一年，另加出来百分之十的利润给莫里蒂家。”
　　这个数额不小，每个人都心中有数。
　　埃德蒙多在沉默中抬起了头，狡黠的眸子中带着野兽得逞后的一抹闪光。
　　“可今后呢？你以为局面真的能稳定吗？别忘了，在意大利，可不只有莫里蒂这一个姓氏。”
　　三个人彼此对视，另两人知道，埃德蒙多陈述的是事实。
　　“开出你的条件，莫里蒂少爷！”艾温斯反倒直接了当。
　　“另外的那百分之十，不是一年，而是……每年。”埃德蒙多挑起嘴角，轻轻地一撇。
　　风过徐徐，寂静无声。
　　半晌过后，空气里才传来艾温斯浅浅的叹息。
　　“没问题。”
　　正事谈完，一锤敲定，埃德蒙多认为自己再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
　　他拨了通电话，一艘快艇驶向湖心小岛。
　　“哦，对了！”临上船之前，埃德蒙多扭过头来对雷纳德说，“下个月老爷子六十岁生日，他希望你能过去一趟，最好……你们都能到场。”他又瞅了瞅正低下头的艾温斯，别有深意地说道，“毕竟……你们还是夫妻，花些心思在她身上，总要比……用在外人身上强。”
　　“谢谢提醒，埃德蒙多。”雷纳德笑着点点头，“告诉老爷子，我会去的。”
　　埃德蒙多摆摆手，上了船。
　　看着渐行渐远的快艇，艾温斯不由地松了口气，“果然还是你最了解他。”艾温斯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
　　雷纳德轻笑，不管是年龄还是阅历，他与那个小鬼都相差了十年以上，怎么可能会被他轻易算计到，他太了解埃德蒙多的作事风格了，所以才故意将原来商定好的百分之三十利润先降到了百分之二十，他知道，埃德蒙多必有后招。
　　“起草正式合同的时候，有些地方要写得模棱两可，货品的范围，品种，拆合，乔伊，你要知道，即使我们是为正规方作事，但有些东西也不能摆上台面，我们要给自己留条后路。”
　　“这点我知道。”艾温斯点点头。
　　微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发丝，让他本来斯文的面孔显得更加柔和。
　　雷纳德拍了拍他的肩头，“放心吧，有我在。”
　　艾温斯微微笑着，刹那间，眼眸明动，分外柔情。
　　“谢谢你，雷纳德。”
　　两个人并肩站着，一起望向湖波远处。
　　午饭的时候雷纳德又接了个电话，于是下午，他留开小岛，匆匆赶向了另一处。
　　两辆迈巴赫与一辆兰博基尼在一处交叉路口处汇集，然后一同驶向郊外的一所马场。
　　到了马场，两个人各自挑了一匹马，之后慢慢行走在辽阔的平原上。
　　“听说你的任职已经公布了，恭喜！”雷纳德率先蹬上马，向前走去。
　　“这还要多谢你，雷纳德！”莱维特哈哈大笑着，摇摇晃晃地挨近了雷纳德。
　　“这没什么。”
　　几句话的事而已，他麦克唐纳的姓氏拿出来抖一抖，还算是有点分量的，尤其是在利益当前的时候。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有些人明白，有些人不明白。
　　一些人被推到了前面，是作为一枚有用的棋子还是最终会被舍弃的棋子，全凭幕后人的想法。
　　那些幕后的人拼命斗，幕前的人就争得厉害，而一旦幕后的人握了手，前边两个人的争斗就再没了意义，最后，让一人胜，让另一个人败。
　　胜的人光鲜亮丽，败人的灰头土脸。
　　“你的对手呢？他怎么样？”雷纳德问道。
　　“谁？布兰森·诺里斯？”莱维特轻蔑地笑道，“唉！听说他最近忙得很，正在接受调查，人一倒，就什么事都出来了。”他暗指着，忍不住哼笑，又摇摇头，满含深意地看向雷纳德。
　　雷纳德嘴角里抿着笑意，蹬了下马腹继续向前走。
　　“你尽可以放心，你的座子只要坐上就会稳得很，麦克唐纳家，仍是块不动的磐石。”
　　“那是当然，雷纳德，这一点，我从来没怀疑过。”莱维特长叹了一口气，说道。
　　他是什么角色，他自然也清楚，若不是雷纳德一直在扶持他，自己也不可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
　　但世事无常，谁知道，接下来他们这些人，又会有什么新想法呢？
　　现在，他总觉得时间不够，不知道下一刻，自己又会被放在哪。
　　想想，还是及时行乐，才能对得起自己。
　　“嗨，我说雷纳德，这些天一直在忙，今晚我们是不是应该出去放松一下，去King's Castle怎么样？”
　　雷纳德摇摇头，“不了，你们去吧！”
　　“哦，这样不好，雷纳德。”
　　“怎么？”
　　莱维特勒了下缰绳，颤颤悠悠地将马头重新调了下方向。
　　“人需要时常放松，总是压抑不太好。”
　　“呵呵，我什么时候压抑了？没有，我一直都很放松。”
　　他踢了下了马腹，让自己的马朝前跑了几步。
　　“嘿，等等我，雷纳德！”莱维特从后面追了上去，“去吧去吧！再说，我也好久没看到小Billy了，还挺想那个小骚货的。”
　　雷纳德突然放慢了马速，又落在了莱维特的身后。
　　“嗯，是吗？”他用低沉的声音喃喃地说道。
　　“怎……怎么了？”莱维特不解地回头望了他一眼。
　　“没怎么，那就祝你……今晚玩得愉快！”
　　说完，只见雷纳德猛地踢了下马腹，那匹马立即扬蹄一越而出，掀起了一路灰尘。
　　“咳……咳……”莱维特捂着嘴猛咳，差点从马上掉下来，“雷纳德……”
　　夜晚的月色依旧皎白，明亮。
　　晚风拂来，捎过几片云，在月前半遮半掩。
　　比利坐在楼门前的台阶上，望着院落大门南侧，那里，是一片花海。
　　什么花会在夜间开？并且红得像火，热情奔放。
　　也许是红玫瑰，也许是别的，谁知道呢？
　　比利只是喜欢那种颜色，那浓浓的艳色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惹眼，他看着它，就感觉是血液在血管里欢畅流动着，那让他觉得，很有生命力。
　　他一直望着它，直到看见黑色的兰博基尼驶进庭院的大门，炽白的车灯将楼前的小路照得一片雪白。
　　雷纳德把车拐了个弯，然后停好熄火。
　　他走下车，看到了比利正坐在台阶上，蜷缩成一团，像一只等待主人归来的，孤零零的宠物猫。
　　“干嘛坐在这？”
　　比利仰起头，笑着朝他伸出手，回道，“等你！”
　　雷纳德轻笑着拉着他的手，将他从台阶上提起来。
　　“外面很冷。”
　　“没错，所以我在等一个……暖烘烘的人体火炉。”比利靠上去，坏坏地笑着。
　　雷纳德笑着将他搂过来，一起往里面走。
　　“你今天回来的很早。”
　　“怎么？不希望这么早看到我吗？”
　　“哦！”比利假装无奈地摊了下手，“麦克唐纳先生，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什么？”雷纳德在楼梯上慢慢地走着。
　　“这就意味着，我今天要比每天多工作……”比利看了眼墙上的钟，“三个小时。”
　　雷纳德停下脚步，也看了眼钟，“哦，这么长时间？那的确是会累坏我们的希尔先生，看来……我应该到时间再回来。”
　　说完，他转身走下楼梯。
　　比利愣在那，“嗨！你……”
　　雷纳德没有回头，继续往下走。
　　“雷……”比利站在那，眼睁睁地看着雷纳德消失在楼梯的拐角，“哦！笨……”比利咬着牙，默默地转过了身，一步一步地迈上台阶。
　　可就在这时，楼梯由下至上再次传来咚咚的脚步声，比利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到自己身后猛地窜上来一股力量，某人勒住了他的腋下，然后，将他一路拖回到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