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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封印三 无辜者的怒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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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印三无辜者的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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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泰安……”我揉着朦胧的睡眼,努力想辨认清楚屋外人的影子,消除自己的幻觉,“是你?!”
“恩。”对方给予了一个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然而绝对肯定的答复。
“怎么回事?”我警惕地退了半步,一手护住胸口,防止他一拳打过来。
“我要住在你家。”
“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推开我的胳膊,直接走进屋子,随手拉亮灯,把行李往吃饭的桌子下一丢,走到窗边打开窗,向他家窗台望去。
“喂!你!等一等!”我急匆匆地跑到他身边,一只拖鞋差点从脚上甩出去。只见16号二楼亭子间灯火通明,2个民工模样的人正在房间里收拾铺盖。看见泰安从我家向他们挥手,其中一个人举起夹在耳朵上的香烟回应。泰安放下窗帘,返身关上我的家门,把行李包拖出来整理。
“你给我说清楚!”我不顾夜深人静,揪住他的胳膊愤愤地吼道,“这是我的家!你要干什么!凭什么随随便便闯进人家家里!说句天地良心大实话,你这人真是……”一个带着浓重咸腥味黑漆漆的瓶子直塞到我鼻子底下,堵住了我的嘴。
“这是阿刚送给你的螃蜞,等工钱到手再另外请你好好吃一顿。”
“什么意思?”
“我要住在你这里。他找了2个同乡,在新康坊的公司住不下,就住我家。所以我要住在你这里。” 放着螃蜞的瓶子“当”地搁在了饭桌上。
“这……这叫什么逻辑!”我叫道,“我什么时候同意过!你不觉得我看到你就头大吗?”
他抬起头来,斜了我一眼:“我看到你不头大就行了。”在我回过神来以前,他已经拿了毛巾、杯子和牙刷进卫生间去了。
“喂!朱夜!”关着的门里传来他的声音,“热水龙头是哪个?”
“你等一下,”我说,“我去开煤气开关。”
“啊!老土!还在用煤气热水器!现在新装修的人家都用电热水器了。”
“闭嘴!我家没有热水器,我是要去拿水壶烧开水。”
“什么?那就算了,洗冷水澡吧。”
“随便你!”
水声响过了一会儿,他光着膀子走出来,带着好奇的眼光四下打量卫生间和厨房之间的墙头。“这是什么?”他指着一条管道说,“这不是热水器的热水管吗?”他循着管道,往厨房里去搜索。
“别看啦!”我没好气地说,“这就是普通的管子。你不相信我说的话吗?”
“我相信。否则我不会住到你这里来。你这人说话有个特点:虽然你话并不多,其他人对我说的多数也是事实,但是他们说的常常是事情的这一面,而你说的是另一面,别人看不到的地方。”他从厨房门口探出头来,“你觉得呢?”
“承蒙夸奖。”我疲惫地抹了一把脸。明天还得值班,现在已经12点了。该死!
“这管道也能连到厨房,还有个接口。这到底是什么?”
“你好奇心这么大,怎么不问问你舅舅?”
“我舅舅?”
这是普通的管子,一头在卫生间接浴缸上面的莲蓬头,另一头在厨房间,可以用接头接上灌满烧开的水的水壶。把水壶放到厨房最高的那个隔板上,利用压力差,热水会自动沿着管道流进卫生间。在卫生间里调节莲蓬头的开关掺进冷水,就可以放出温度适中的热水洗澡洗头。在商店里有热水器卖以前10多年,我外婆就用上了这种土制‘热水器’。做得相当不错,这么多年来除了管子老化换过几次以外,从来没有坏过。而且管子排在明处,什么地方老化需要换了,看得清清楚楚。设计得很合理。
“这是我舅舅做的?”泰安的目光追寻着委蛇的管道。
“应该是,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我那时还是小孩子,踮起脚尖才能勉强够得上窗台。木匠的锤刨钉凿是我最喜欢的玩具之一。在他敲墙头的时候,我拖着比我人还高的扫帚乍咋呼呼地要帮他扫地上的砖屑,指望借此讨好他,可以趁机把玩他的工具。我记得他的手很大,骨节突出,手掌和指腹上有很厚的老茧,手背的皮肤如同高山上的松树皮。
在我的记忆中,季建国是一个聪明灵巧的人,在云南插队落户的地方学会了木匠和泥水匠的工作。在过年探亲回家的时候,曾经帮很多邻居修补改造阁楼、厨房和卫生间。我外婆家的卫生间经他的手变得更舒适,屋顶不再漏水。据表哥说,我家的阳台也是他帮忙封的。那是外婆家经历过的最大的工程。从开工的那天下午起,我被送到爷爷奶奶家住,没有亲身经历这一重大工程,实在很可惜。他做这样的工作,常常只要几包烟或者几斤全国粮票做报酬。他小心地把这些烟收集起来,带回插队的地方,拆开烟卷取出烟叶,掺上云南当地产的土烟丝,抽上一整年。在那个年代,香烟属于凭票供应的奢侈品。我那不抽烟的父亲每月的省下香烟票可以换到几斤鸡蛋。
所谓粮票这种东西,现在的人已经渐渐淡忘了它的作用,然而在20多年前,如果没有粮票即使有钱也不能买任何粮食和粮食制品,面临饿死的威胁。凭粮票可以买到价格极其低廉的粮食。在1960年,用1斤上海粮票加1毛2分钱可以买一斤大米,或加8分钱买8斤蕃薯。粮票分仅能在某个地区用的地方粮票和能在全国通用的全国粮票。各种粮票之间存在一定的兑换比率。全国粮票价值最高。一般来说某个城市越大、供应越丰富,那么当地的粮票价值越高。例如1979年1斤上海粮票差不多可以兑换1斤全国粮票或者1.5斤江苏粮票。也就是说在上海只能买1斤粮食的粮票,在上海兑换成在江苏粮票,可以到江苏买1.5斤粮食。在食物短缺的年代,这是不小的利益。当时就有人冒着犯“投机倒把罪”被枪毙的风险,从上海收购粮票到江苏的城镇去贩卖,从中牟利。当然,也确实有人被枪毙。粮票对城镇户口的居民定量供应,没有城市户口的人则完全没有可能享受。城市里的人对饥饿最大的痛苦一般只是副食品的缺乏。对没有城市户口的人来说,则直接是饿死。不幸的是,至到80年代中期大规模的粮食缺乏现象消失以前,后者一直占人口接近90%的比例。
“怎么会是他做的?”泰安伸手去触墙头上的管道,手伸出去,又停在半当中,转而抚摸那很有些年头的墙壁。
“他还帮忙抹过墙灰,这墙上面应该也有他的手印。”我说,“虽然已经过去那么多年。”
听到我说的话,泰安象被火烫了一样“倏”地缩回手,盯着墙壁打了一个寒战。他打了一个喷嚏,爬上我的床,拉起被子盖住头,抱着双臂背着我躺着。
我说:“嗨!瞧你那样子!准是想过什么鬼点子,做过什么亏心事吧?你外婆在世的时候从来管不住你。要是有你舅舅在,大概还能管教管教你。不过,你才那么一点点大的时候就没少和他捣蛋。他很喜欢你,抱你在窗口看天上的云逗你开心,你却又踢又蹬,哭闹个没完。”
“没有。”他嘴还硬着,声音里已经失去了确定。
泰安的舅舅季建国没有等到回城的政策,在云南死于夏季的疟疾。那时泰安还没到上幼儿园的年纪,而我已经上小学,懂得大人胳膊上挂起的黑布袖章是什么意思。
“还有一件事。”我拍拍床沿。
“恩?”他的头仍然埋在枕头里,声音含混不清。
“拜托你睡觉穿件睡衣好不好?”
泰安从枕头那边转过脸来,一脸空白地望着我,仿佛我在说外星人的语言。
我忍住性子提醒他:“我们家不许小孩象野蛮人一样光着膀子睡觉。”
“我不是你们家的小孩。”
“那……你也不能就这样睡在我床上!”
“这有什么关系?我又不是女人。”他翻了一个身,背对着我,“这样睡舒服。再说我也没有睡衣。”
我拉开抽屉,翻了一阵,拉出压在最下面的一件宽大的T恤衫,上面还印着红色的广告语“点亮你的心”,是我上大学打工时推销眼药水赠品的多余。“拿着这个!”我把T恤衫一甩,正好罩在他头上。他不情愿地咕哝着,把T恤衫拉进被子里。我去了一次卫生间,回到床上准备睡觉,拉开被子才发现泰安并没有穿上T恤,只是交叉着双臂把它压在胸口。而这家伙已经闭着双眼,一动不动,发出均匀的鼻息声。我早已困倦难熬,打了一个哈欠,无可奈何地躺下。
我一躺下,就感觉十分不习惯。不仅仅是因为我从不和别人同睡一张床,还有别的原因。在我困倦的脑海中,这个别的原因是什么,一时也清晰不起来。我睡得相当难受,一边拉起枕头往耳朵底下垫,一边翻身。这时,我找到了症结所在,抬起膝盖顶了了泰安一脚:“喂!你是冻死鬼投胎么?怎么只知道把被子往自己身上卷?你全卷走了我盖什么?”
他没吭声,隐约地蠕动了一下。我拉开灯,掰过灯罩直射他的眼睛。他睡觉的样子很好笑,虽然天气还当热相当热,他却全身蜷缩,把大部分毛巾被连同枕巾、睡衣一同抱在怀里,额头快要顶到屈着的膝盖,整个样子就象蜷缩在街角睡觉的野猫。问题是这个样子在床上占的横跨度很大,所占的被子也很多,把我置于既没有足够的被子盖,又几乎要掉下床去的境地。我下决心无论时间多晚了也要弄醒他,否则这个晚上我就别睡了。
在直射的灯光下,他的眼帘泛着淡淡的粉红色,眼珠在薄薄的眼帘下快速地左右移动,仿佛涌动的波浪。他的嘴唇嘟哝着,却没有声音。从医学上来说,这种现象叫做“快速眼动睡眠”,大多数梦境就发生在这种时候。
我凑近他的脸,大声说:“喂!把属于我的还给我!”
“啊……”睡梦中的泰安突然一抬头,额角正好撞在我鼻子上。酸楚疼痛直涌上我的脑门。我捂着鼻子,眼冒金星。几次喘息之后,喉咙里有股液体流下的感觉,舌根感到了浓重的腥气。我心里一连串地骂着该死,低头捏着鼻子摇摇晃晃地起床去找棉球之类东西。
在我还是个孩子的时候,捡过一只浑身湿透的小野猫回来养。我给它铺窝,给它吃鱼。它渐渐和我混熟了,然而只有当它心情好的时候会跳到我膝盖上和我一起看电视,却始终保持高度警惕,绝对不允许别人摸它。有一次,我仗着很熟悉它的脾性了,在它低头喝水的时候轻轻抚摸它的脊背。可它回过头来就抓了我一下,抓痕从手腕延伸到大拇指尖,殷红的鲜血洇出,我才感觉疼痛。大人坚持要我把它放在老鼠笼子里淹死。我无论如何下不了手,最后把它放归大都市昏暗的街道。
然而现在我真想剥了他的皮!
我拉亮卫生间的灯,在浴缸旁的吊橱里翻找,血顺着指缝不断往外流,一滴滴地落到瓷砖浴缸里。我外婆家的浴缸是整修房子时用砖头砌起,外面再贴上瓷砖做成的。瓷砖已经发黄。浴缸一头是正方形,一头是半个六边形,长度不是通常市面上浴缸的规格尺寸,而是正好合着窄小的卫生间的宽度,所以显得窄而深。白色的瓷砖经过多年的水渍已经发黄。即使是这样简陋的浴缸,在当年也属于奢侈品,很让外婆高兴了一阵子。现在我发现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血滴在上面不象滴在解剖室洁白的搪瓷水槽里那样触目惊心。
该死的棉球却一个也找不到。
“喏!这个给你用!”一方棕色的格子手帕从背后塞到我面前。
我捏着鼻子,回过头恶狠狠地瞪了泰安一眼,造型和表情想必相当古怪,他哈哈大笑了起来。接触到我愤怒的目光,他放低了笑声,轻轻松松地说了一句:“不好意思。”我接过手帕,抖了一下。泰安笑着说:“干净的。你放心用好了。”我把手帕卷成长条,一端塞进鼻孔,另一端没法处理,只好用手捂着,样子真是糗到极点。
“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泰安挠了挠脖子根。他裸露的上身宽而匀称,没有多余的脂肪。如同刚刚开始发育的男孩,只来得及长骨架,还没来得及长肌肉。
我一言不发,绕过他走到床边,抢先躺下去,卷起被子盖在身上。泰安跟在我后面躺下:“你没事吧?”
“我还活着!”我捂着鼻子闷声闷气地说。
泰安说:“这个我早看见了。”我看不见他的脸,但可以感觉到他露齿的笑,分明地刺着我的背脊。我下定决心不理他,守住我那份被子和床上的地盘才是要紧。
“你吓着我了。”他在背后接着说,“我正在做梦。”
我“哼”了一声。
他接着说:“我每天…就算说不上每天,至少是常常做同样的梦,梦见我做在沙滩当中,远处有一团光亮,里面好象有东西。我向那边看,一团模糊,什么也看不清。我想走近去看,腰身很重,站不起来。”
“无聊。这么无聊的梦。”我咕哝着。
泰安好象没有听到我的话,接着说:“如果这个梦做个一次两次也就算了。可是我一天到晚做这样的梦。只要我睡下,睡着,必定会看到这个场景。几乎没有例外的时候。我醒过来总觉得身上很痛,明明是躺在床上没有动过,心脏却咚咚地跳得好象刚刚跑完长跑。我在梦里可以从外面看到自己的身体。奇怪吧?”
“不奇怪。一点也不奇怪。”
“你说不奇怪?为什么?”
“因为反复出现的梦境常常是某种心理活动的写照。”鼻子被塞住,我的声音听上去就象唐老鸭他表哥,“你的情绪和反应会出现在梦中,或者是你的潜意识。”
“我不明白你说的是什么。不过我觉得这不是梦。我越来越觉得是真的。”
“没什么大不了。这叫‘强化作用’。”
“不一样的。”
“什么不一样?”
“我是说,虽然我现在知道这是梦,但是我小时候刚刚开始做这种梦的时候,它并不是梦,是我偶然记起来的。”
“小时候?你多小开始做这种梦?”
“很小吧。那时你戴着镶五角星的黄绿色帽子,背一把硬板纸做的枪。”
“怎么扯上我了?”我可以指天发誓小学3年级以后我再也没有揣过硬板纸做的枪,军帽也早就不再流行。
“我就是注意到你才想起这些事情的。”
“出鬼了!”我捂着鼻子,不顾闷气酸痛,大声说,“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不会恰好在那团沙漠之光中看到我举着炸药包喊‘同志们冲啊’之类豪言壮语吧?”
“真的!”
“真你个头!”
“你就在那团光当中。我这个人平时不喜欢和别人多罗嗦的。可是看到你就想说话。好象从小很有缘分似的。总觉得你和别人不一样。”
开始我愣了一下,略一思索,寻找梦境可能的含义。突然我反应过来,他的话宛如看过一些三流言情小说的青春期男性的爱之告白,只不过告白的对象是年届30却仍然独身的不受女性欢迎的我。我忍无可忍,猛地坐起来:“从来没有听到过这么恶心的话!你准备干什么?我又不是同性恋!”
泰安两手攀着被子,一脸茫然地望着我:“你在说什么?什么恶心?恶什么心?谁和谁是同性恋?”随即他嘿嘿地笑了起来:“啊!我怎么没想到?你怎么脑子转弯这么快,想到哪里去了?真是以什么什么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算了,语文老师教的我早就忘记了。不过,难道…你是…你真的是?”他上下打量了我几眼,趴在床上捶着被子大笑起来。
我的火气直往上冲,伸手拽住他的胳膊:“你干什么!笑什么!”
他甩开我的手,笑个不停:“啊呀!别碰我!我对这个没兴趣!”
“真他妈的出鬼了!”我愤怒地叫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
“我说的明明都是真话。我每次说真话,都没人相信,还要被人说成是狗。”泰安一脸无辜地说。
“你…”我气得无话可说,翻身躺下。无论如何明天还得值班,现在一定要睡觉。我决定从此采用见怪不怪、其怪自败的法子来对付这个闯进我平静生活的怪物。似乎是唯一合理可行的方法了。
9月28日周六
紫色,红色。
无边无际的紫色,无往无今的红色。
窒息的痛楚。
无知的恐惧。
无力逃避的绝望。
我在恶梦中挣扎着,抓爬着。此时只要挣扎一下,似乎就能脱离恐怖地梦境,然而即使奋力睁开双眼,也会被身后强大的吸力拽回去,重新碾磨压榨。就象溺水的人挣扎着把头露出水面,来不及呼叫完一声“救命”,便再次下沉。
朦胧中似乎有人在我耳边走动。恐惧终于超越了梦境和清醒的极限,我“腾”地从床上坐起来,喘着气,没睁开眼就把闹钟抓在手里,眨了半天酸涩的眼睛,才看清闹钟上的指针确实已经到6:50了。
泰安笑嘻嘻地说:“起床啦?你哼哼唧唧地干什么?做恶梦啦?”
“活见鬼!你胡说些什么!今天我要值班。”我咕哝了一句,扒拉了几下头发,匆匆地穿起衣服。房间里有一股陌生的浓重的味道。我刷完牙齿走出卫生间的时候,这种味道更加清晰。我皱起眉头问:“泰安,你在搞什么?”
“没什么呀?”泰安闲适地咬着面包,一手在桌上划拉了一圈,“这里只不过是你的早饭呀,还能有什么?”
桌上隆重地摆着碗碟和筷子。饭碗里盛着冒热气的泡饭,小碟里是黑乎乎的张牙舞爪的东西,浓重的腥味就是来自这里。“螃蜞?干什么?我的早饭?”我指着他手里的东西问,“为什么你吃面包?这是哪儿来的?”
“‘开心堡’里买的。隔夜的面包打折。”
“你已经出去买过面包了?”
“当然不是。这种事情都是阿刚那个铁公鸡干的。”
“阿刚来过了?”
“就算雷公来过,你大概也不会醒。”
“什么话!”
“说你身体好,睡得香。”
“你不用费尽心机拐弯抹角说我睡得象头猪一样熟。”
“这不全是你自己说出来的么?我只是说句实话。”
“随便你说什么……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我打算继续保持见怪不怪的原则,坐到桌前开始吃饭。10多年以来,我的早饭都是匆匆忙忙啃个包子或者面包,不再享受慢悠悠地吃泡饭和腌制食品的闲情逸趣。慢慢拆卸一只小型甲壳类动物,就着泡饭吃下去,这种运动适合悠闲的人,不适合我这种赶时间的人。不过面包似乎只有泰安的份。我不想碰一鼻子灰再去追问他为什么没有我的份,安分地两手沾满酱油,努力剥着螃蜞的外壳。这东西吃起来味道很咸,但回味很不错,只是能吃的部分需要花很大的力气才能吃到。我一边剥一边偷眼瞄桌上的闹钟,最后放弃,丢下螃蜞大口地扒泡饭。
泰安说:“我看你很喜欢吃这个东西么。就算味道咸,螃蜞确实挺好吃的。不承认也不行。”
我看也没看他一眼:“你怎么象老太婆一样烦?吃你的面包去吧!”
泰安两手一摊:“我吃完啦!”
“上班去!”
“还没到时间。”
“那…也别跟我烦了。我急着上班去。我今天要值班。”我匆匆地放下空饭碗,伸手去抓毛巾擦嘴。
泰安的唇角一提,露出一个迷人的充满野性的微笑。如果给他打扮打扮,登上电视节目,大概不会比什么F4差吧?见鬼!我在想什么!我应该知道他的这种笑容后面不怀好意。
果然,他懒懒地伸了伸腰:“我说,你是真的没听见还是装作没听见?”
“什么?”我心里一沉,不知他又要想出什么花样经来。
“你认识一个叫吴明建的人吗?”
“呃?我的同事,怎么了?”
“6点半他打电话来说他明天有事,让你值他的班,他今天替你值班。”
“什么!”听到这个消息对我来说简直是晴天霹雳。为了值班我特地早起。否则怎么能放过这么难得的一个能睡懒觉的周六呢?
泰安得意洋洋地说:“我推了你一下,你完全没有动静。我就替你答应了。”
我恶狠狠地说:“那为什么又叫醒我?”
“谁叫过你了?你不是闻到泡饭的香味自己起来的么?”
“什么香味!怪味道!就你会弄这种怪东西!”
泰安哈哈地笑起来:“看你面前的壳,这些是谁吃出来的?”
“你……”我气白了脸,说不出话来。
“泡饭是阿刚做的。他在厨房折腾的时候你的魂灵还在苏州游荡呢。”他伸出一支手指,“我要上班去了!给我让出地方来让我过去!我要是迟到了阿刚会罚我打扫他那个猪窝。”
他走以后,环顾突然安静下来的屋子,我一下子放松下来,却不知道该干什么好。最后,也是很自然地,我又煮了半碗泡饭,把闹钟推到一边,打开收音机边听新闻边剥剩下的半个螃蜞。
味道还真不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