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微凉》肆水

7、第7章

　　夜里，苏珊积极提议将两张床并在一起，和微凉挨着睡下。
　　她有认床的毛病，躺下后，翻来覆去，始终没有睡意，见微凉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小心翼翼拉了拉她的衣角：“微，睡了吗？”
　　“怎么？”微凉侧身轻问，原来也尚未入眠。
　　苏珊挪挪身子，尽量靠近微凉：“亲爱的微，今晚的夜色这么美，不如，让我们对月饮酒，对酒吟诗吧？”
　　苏珊说得俏皮，微凉莞尔一笑：“亲爱的苏，夜这么深了，只怕，连月亮都去睡了。”
　　苏珊哈哈一笑，褐色的眸子一闪一闪：“微，你们华人从来都是这么含蓄吗？我在加国认识的几个华人，平时也都不大爱玩闹。”
　　微凉笑着摇头：“不，我以前也淘气得很。”
　　苏珊眼睛一亮，兴致勃勃追问：“是吗？微，你跟我说说吧！”
　　微凉想了想，说道：“小时候，妈妈不允许我雨天出门，可是，有一天有一场很重要的足球比赛，所以我偷偷溜了出去，回来时身上都是泥点，结果被妈妈狠狠训了一顿。”
　　苏珊夸张地“哇哦”一声，吃惊道：“看不出来，微竟然喜欢足球！”
　　微凉含笑不语。
　　那时候的她，什么都喜欢尝试，哪里只有足球一项呢。文社，演讲社，合唱社，绘画社，登山社，几乎每一个社团都有她的身影，她每天就忙着，在各个社团间陀螺一般转来转去。最后，果然还是有些吃不消了，她记得，是陆朗拉着她，一个一个社团走过去，帮着她道歉，为她挡下那些难看的脸色，推掉了所有的社团活动。
　　那时她，心里分明都是满满的快乐，脸上却要摆出一副不高兴的样子，拉着陆朗的衣角蛮不讲理：“喏，你看，我以后放学后都没地方去了，你怎么赔偿我？”
　　那时，陆朗是怎么回答的呢？微凉记不清了。
　　陆朗在她面前，有时像是哥哥，有时像是朋友，最后，甚至几乎要成为恋人。
　　止于此了。后来再也没有见面，直到六年后的今天。
　　陆朗啊……她曾经在梦里叫过的名字，每每这时，她总是笑着醒来。
　　什么时候，一想起这个名字，满心都是迟钝的痛了呢？那样深沉的痛，钝刀般一下一下划过她的心，逼得她，不得不仓皇选择逃避。
　　总算，总算，再见时，她已经可以微笑面对过去，笑着，面对陆朗。
　　微凉闷声一笑，将脸靠在苏珊肩上：“苏，你觉得，晚上遇见的那个男士如何？”
　　苏珊微微诧异，没想到会是微自己先提起这件事，她本以为，微不会愿意谈论那个男人呢。
　　苏珊客观评价：“相貌不错，气质出众，没得说的好男。”她犹豫了一下，吞吐开口，“他，应该是微的情人吧？”
　　微凉轻轻摆摆头：“这样的好男，我哪里有运气碰上。”
　　苏珊那边一时安静下来。
　　微凉继续说：“其实，我认识他很久了。我家和他家是世交，所以很小的时候，就对他有印象了。”微凉呵呵一笑，“他直直走进我的世界，我没有选择的余地。”
　　她毫无选择。陆朗，注定要出现在她生命最美丽的一段，与他相处的点滴，一点一点编织成她的童年与少年。
　　美丽得让人不忍呵责。
　　苏珊摇晃了一下脑袋，很严肃地说道：“微，你爱上了他。”
　　微凉轻轻瞌上眼皮。
　　“……不，我没有……”
　　一阵呢喃似的话语，和风一般拂过苏珊的下颚，她低头看时，微凉已经睡去。
　　苏珊的眉头拧作了一团。

　　太晚睡下，第二天醒来，已经到了要掐分夺秒的生死关头。
　　“微，现在几点了？”苏珊急急抓过梳子梳了几下蓬松的长发，胡乱喷了些发胶，又迅速穿好白色的球鞋，这就算打理完毕了。
　　微凉站在门口看表：“差二十分钟八点三十，这里走到会议室要十分钟，所以，我们还剩余十分钟的弹性时间。”
　　苏珊重重地呼出一口气，拿起桌上的水杯，“咕噜咕噜”连灌几口，缓气道：“My god，我还以为会迟到呢！”
　　微凉微笑，想说什么，身后忽然传来一记女声：“微凉？”
　　微凉听到声音愣了一下，转过身去，入目的是一张十分熟悉的美人脸蛋。
　　“姚……学姐？”
　　眼前的人，正是姚遥。微凉诧异了一下，然而早隐隐觉得，姚遥出现在情理之中，不过早晚问题，所以心里一下子坦然下来。
　　“姚学姐，好久不见。”微凉微笑以对。
　　姚遥淡笑了一下：“是啊，我没有记错的话，有六年了吧。”
　　微凉点头：“是。姚学姐，是什么时候回凌霄的？”
　　姚遥轻笑一声：“没多久，半年左右。”
　　微凉话才说出口，就暗恼起来，姚遥既然和陆朗在一起，自然是同时回来，她问这个问题，实在太无趣。
　　事实果然是这样。
　　微凉反倒轻松下来：“姚学姐怎么会在这里？对了，我记得姚学姐是历史系的高材生，难道，姚学姐现在在凌霄博物院工作？”
　　姚遥笑着摆摆手：“什么高材生，你不要听陆朗胡说。”忽而想到什么似的，她猛然掩住嘴，“啊，你和陆朗应该和好了吧？”
　　姚遥似乎很懊恼自己多嘴，修长的五指虚掩住水红的唇，越发显得唇色娇艳欲滴。
　　微凉淡淡一笑，没有看姚遥脸上丰富的表情：“我和陆朗，什么时候争吵过呢。”
　　她语调虽轻，一字一句却相当清晰，宛若紫竹破土，清泠冷冽。
　　姚遥不自在地呵呵干笑两声。
　　苏珊这时猛地从旁边蹦出来，亲昵地挽住微凉的手臂，笑眯眯看着姚遥：“这个姚小姐是吧，微和我还要参加会议哦，再不走就要迟到了，所以，先拜拜啰！”
　　苏珊才说完，刷地一下就迅速把宿舍的门给关了，半拉着微凉往前走了好几步。
　　微凉轻轻扯了一下苏珊，总算能够停下来，向姚遥告别：“姚学姐，不好意思，我先走一步了，改天再叙。”
　　姚遥脸色微红，隐隐有些怒意。
　　苏珊“噗”地笑出声来，微凉赶忙掩住她的嘴：“你可气着她了。”
　　她们此时已走出好几步远，苏珊哈哈一笑，朝微凉做了一个鬼脸：“老天，我简直被那个女人吓到了，她趾高气昂的样子，让我一下子想到秃了毛的大火鸡！”
　　微凉听了，忍不住扑哧一笑，苏珊的中国话，真是做到了雅俗共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