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第九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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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因为杨过那句子不教父之过，郭靖没把郭芙拎来照顾杨过赔罪，就亲自搬到杨过的房间，一方面照顾他起居，一方面照看他练功。
杨过只好用最快的速度学会闭着眼睛生活，只需要郭靖把物品方位告诉他。郭靖要亲手给杨过穿衣梳头洗脸喂饭，杨过倒不觉得为难，而是害羞，他固然喜欢郭靖把他放在心上，毕竟心理年龄不小，两辈子相加，算来都过了不惑之年。
只是他第一次蒙着眼睛穿好衣服，习惯性地反手弹了一下背后的袋子，触手空荡荡。
他声色不动，只是手在背后微微悬停，然后才默默放下。
又要改掉一桩习惯了。
上桃花岛之后，因为养着蛇，他还是背着那四个袋子，粗糖换成了桃花岛上的精糖，不念书时他就拿一块含着，现在他用不着随身装纸笔，用不着装蛇和饲料，四个袋子都可以放下了。
早晨郭靖牵着杨过出门，郭靖练武的时候，杨过还是在一旁坐着，他已经开始习武，既然看不了书，索性认真听郭靖练武一招一式的声音，脚踏地面，袍袖挥动，衣袂当风。
最开始杨过什么细节都听不出来，只能有种直观的很厉害的感觉。
这三个月郭靖已经习惯自己练功时伴着杨过的朗朗诵书声，忽然听不到，竟觉得有些不习惯，罕见地屡屡分心，不断去关注杨过的情况。
他见杨过静静坐着，不说话也不动，上半张脸被蒙住而看不出表情，小小一个孩子，安静得像块石头一般，心中难受，收功走到杨过身前。
杨过一直听着他的举动，抬起头来：“郭伯伯。”
郭靖问道：“过儿，你读到哪本书了？”
杨过不明白郭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答道：“《孟子》《周易》《素问》。”
《周易》和《素问》郭靖都没读过，《孟子》却是知道的，郭靖沉吟一下，俯身抓住杨过的手把他拉起来：“咱们去书房。”
杨过疑惑地微微偏头，顺从地跟着站起来，想了想，还是问：“郭伯伯，你今天不练功了吗？”
郭靖回答：“一天不练没什么要紧。”
杨过跟着郭靖往前走，双目完好的人闭着眼睛走路，难免有随时会一脚踏空的不安，或许因为身旁有郭靖领着，脚步甚慢，杨过竟然丝毫不觉得。
黄蓉性情开朗，初授课时，是在水榭之中。天气渐寒，杨过身无内力，抵御不住，近日才挪到书房。
郭靖把杨过带到书桌前坐下，见桌上摆放的书正是《孟子》第一册，拿起书道：“你既然眼睛受伤，读不了书，郭伯伯念给你听，好吗？”
杨过不知怎么的，忽地想起一个问题，穆念慈识不识字？
穆念慈既然教了他武功，如果识字，想必不会不教他，他这辈子在上桃花岛之前没受过任何文化教育，小时候认字都是靠着简体字的基础半蒙半猜，后来执掌丐帮，手里有了闲钱，才买来几本书，对照着把古代常用的俗体自行学全，繁体还是上岛后黄蓉教的。
这个疑问出现得突兀，答案倒显而易见，杨过回过神，答道：“……谢谢郭伯伯。”
郭靖于是问道：“你学到哪一篇？”
杨过道：“郭伯母刚开始教，正要学‘梁惠王下’。”
郭靖便从“庄暴见孟子”开始念。
他自诩不善教诲，只照本宣科地念给杨过听，让他牢记，详细解释仍旧留待日后，由黄蓉教。杨过觉得郭靖太自谦了点，念书时郭靖偶尔抒发己见，十分发人深省。
如果说黄蓉是微言大义，郭靖就是深入浅出。
郭靖赞许杨过时曾提及自己，说他背书，简单的看个三四十遍，难的或许上百遍，也许郭靖读书很慢，但绝不是读书没有想法的人。
上午听郭靖念书，下午杨过还是练《九阴真经》。每天杨过吐纳打坐完，郭靖都要用内力探查他的经脉，确定没有走岔，一连守了几日，见杨过练功踏踏实实、稳扎稳打，才算放下心，还道黄蓉将杨过教得很好。
复查之时，郭靖往往顺道为杨过运功推拿一遍，得益于郭靖不计功力消耗的治疗，杨过内伤好得很快，行动起卧已经不觉得胸腹闷痛，只是伤筋动骨一百天，还在吃药。
如今杨过喝的药也是郭靖熬的，郭靖虽然不会医术，照方子配药却没什么难，黄蓉一心扑在女儿身上，顺手再照顾下武氏兄弟。郭靖已经不生三个孩子的气，只是很替他们的未来忧心，一点纠纷就把同伴打成重伤，害怕被责罚就能想到毁尸灭迹，小小年纪这么心狠怯懦，将来可怎么是好，不断反思自己的教育水平。
只是他不生气了，黄蓉还在生他的气，自从在杨过房里和郭靖吵了一架，黄蓉就跟郭靖冷战起来，之后几天都没理会郭靖。
原本大家围着一张桌子吃饭，虽然食不言，但也热热闹闹，如今杨过行动不便，每餐是郭靖带回房间，郭芙被黄蓉接到自己房间悉心照料，大小武仍在杨过隔壁，柯镇恶送饭并陪伴一二。明明时至年关，桃花岛上没有丝毫喜庆，竟然显得十分清冷。
郭靖对杨过绝口不提，只是杨过焉能不知道。
他自上岛以来，就对靖蓉夫妇好奇得很。郭靖总是穿素色粗布衣衫，黄蓉总是穿鲜亮锦缎丝绸，郭靖吃食皆不挑剔，哪怕黄蓉下厨做一桌好菜，他吃是觉得好吃了，说不出好在哪里也不懂得赞赏一句，黄蓉会的那些琴棋书画，郭靖一窍不通，黄蓉那些闲情逸致，郭靖也全然不懂，每日就是练功。这样子性情迥异的一对夫妻，竟然能相敬相爱，丝毫不起争执，可见情深意重。
因为自己之故弄得这一对恩爱夫妻不睦，实非杨过所愿，杨过十分歉意，更觉怅然，一个孩子没养好，真是遗祸全家，想到自己将来八成得跟郭芙过半辈子，更是头疼。
可要说提前和未来妻子培养感情吧，杨过实在提不起兴趣。
杨过没怎么迁就过别人，说来算他好运，上辈子最早呆的那个福利院不好不坏，孩子不多，建在城郊，院长就是附近的村长，不太爱管事儿，该给的都给了；后来上学，哪怕学习不太上心，也靠着一手好成绩畅通无阻；大学里遇到贵人，导师对他挺不错，一路把他带进研究所，他连很多生活习惯都是跟着导师时养成；虽然说死得早，可是多赚了一世；这辈子从小远离人烟的过日子，一不小心走到绝路，又被顶头上司赏识；现在更是在郭靖的庇护之下。
郭靖说，往后只要有他在，没人敢欺负杨过，杨过信了，此后没打算看人眼色，更何况他连自己怎么死都想好了。
人生苦短，何必给自己找不痛快。
杨过知道柯镇恶不喜欢自己，从没打算到他面前讨嫌，柯镇恶眼不见心不烦，等闲不理会杨过，上岛三个多月，两人还一句话都没说过。
杨过伤眼没几日，柯镇恶忽地主动来找他。
他在屋里打坐，听到外面柯镇恶铁杖拄地的声音，郭靖迎上去，道：“大师父，你怎么来了？”
柯镇恶不理他，直接朝屋里道：“小娃儿，跟我出来。”
郭靖道：“大师父，过儿他行动不便，有什么事情就交代徒儿吧。”
柯镇恶冷笑：“他不过当几天小瞎子，还能有我这半辈子的老瞎子不便？”
郭靖连忙赔笑道：“弟子绝无此意，既然大师父要吩咐过儿，他一定听命。”说着反身进屋，扶起杨过，就要引他往前。
柯镇恶铁杖顿了顿地，冲郭靖道：“你不许跟来。”然后转身就走。
郭靖被这一句话钉在原地，他最是尊重师道，柯镇恶无故要打死他，他也只有闭目受死的份儿，柯镇恶不许他跟着，他能有什么话说？
杨过隔着衣服握了握郭靖的手臂，安抚地喊了一声：“郭伯伯。”
郭靖回过神，仍旧挽着杨过迈出门槛，才松开他，担忧地看着他慢慢自己迈开步子。
这两天的路都是郭靖牵着杨过走，杨过第一次在看不见的情况下自己举步，举止极为小心，但他心定得住，步伐也稳，看起来除了慢些，竟然很是流畅。
住了三个月的院子，杨过已经相当熟悉，他是在失明之后，才发现自己其实并不了解它，无法肯定自己的前方有没有障碍。杨过集中精神扑捉柯镇恶铁拐笃笃剁在地上的声音，十分紧张慎重，在郭靖身边的时候，他没有感觉到过这种陌生和空旷，不知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感到郭靖担心的目光一直落在他背上。
前方铁拐剁地的声音始终不紧不慢，十分有节奏，平日里柯镇恶不会发出这么大的声响，杨过知道这是在为他指路。
他还当柯镇恶有什么话要对他说，可是走了好久，在海滩兜上一圈，柯镇恶始终用过分缓慢的节奏不急不缓地走在前面，杨过突然懂了，柯镇恶只是叫他出来散散心。
大概是同情他突然暂时目盲，或者看不惯他天天闷在屋里，总归是把他叫出来活动一下，勉强算作开解。
这个发现让杨过有几分意外，也有几分暖意，和正派人士在一起，总是比较受益的。
两人谁都没说话，就这么在桃花岛上绕了一圈。杨过上岛以来从不乱走，日常活动的地方只有住所、郭靖的院子、水榭和书房，这还是初次漫游桃花岛。
柯镇恶领着杨过走回院子，在院门外，恶声恶气地说：“明天还是这个时辰，在这里等着。”
说完抬起头，对匆匆奔出来的郭靖没好气地哼一声，顿着拐杖离开。
郭靖不知道什么地方惹恼了师父，迷茫地问杨过：“过儿，大师父带你去做什么了？”
杨过答道：“散步。”
郭靖失笑，十分不解，如果大师父有心亲近过儿，为什么等到过儿行动不便的时候才叫他出去？
习惯性地伸手拉住杨过，携他回屋，走进房间郭靖才想明白柯镇恶的用意，杨过在郭靖面前一直都表现得沉着成熟，所行所思不同于一般孩童，这回杨过受伤，郭靖光想着给他公道，竟没想过他需不需要开解和安慰。
事实是杨过确实不需要，但好意谁也不会嫌多。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第九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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