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 1 章 ...
-
暮春寒
人间四月芳华旧，不见当年折枝人。
战争已经平息很久了。王朝并未倾颓，正是因为有风敖这样的军人在。他们为了这片江山交付尽自己最后的一切。他的兄弟，他的恋人，所有往昔被战火付之一炬。
“小哑巴，你若是能折到藏剑山庄内最好的一枝桃花，我就和你玩。”
“风敖，桃花为媒，我把小裳交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对她。“
“风敖，把我沉到映雪湖。要记得带桃花给我。”
他记得太原迎泽门破那一夜，小裳拼命把他推开。然后能在瘦西湖上做鱼龙之姿的女子再也没能为他起舞。她明明连割破手指都怕痛，七十二枝箭，箭箭穿心，她却仍是擦掉风敖脸上的泪水。
---------再不见她倾世的温柔。
又是一年清明，他如约去藏剑为亡妻折一枝桃花。风敖幼年因受刺激，不能和一般孩童一样说话。同龄的孩子都不愿意和这个小哑巴玩，他脾气暴躁，闹急了便要用盾拍人。如果不是那个人，或许自己仍旧是幼年的样子，不言不语，更不会和小裳无悔一场相思。
起初他看见那个戴着斗笠的男人背了一枝桃花，便张牙舞爪地拦下他。
“苍云的孩子？”男人声线柔和清冽，“许久不在江湖，我没有认错吧。”
风敖还是不依不饶地拿着自己的刀盾对着男人，他想要男人背上的桃花，自己个子太矮够不到树上的。
“你是想我帮忙给你折桃花吗？”男人的话音还未落，风敖只觉得双脚腾空，他被男人抱起来了，“够得着了吧”
风敖不费气力地摘到了最好的一枝。
男人是风敖见过最漂亮的人，眉间有淡红的桃花花钿，只是他姿容出尘，唯独是华发满头，和苍云的雪一样。虽然男人阻止风敖饮酒，但是渴急了的孩子喝起了酒极可爱，男人也不恼，温吞吞地笑着。
他大致能够了解不会说话的孩子是想折了桃花给自己的意中人做信物。
“年少的时候能够喜欢一个人的确是一件不坏的事情呢。”男人拍拍风敖的头，一下喝下去那么多酒，孩子的脸红扑扑的，略有醉意。“十年前的那个春日，我初出师门，本是醉心于这片桃花，未曾料到遇到了那个人。他为我折了一辈子桃花，嗯，至少是我的一辈子。”男人记起他们对弈时，棋子落灯花，恋人眸光温柔。或是那一次次月下罗帐内的缠绵，锦衣的少年贴在自己耳边温热的情话，烛火惺忪，彻夜的星光。已经过去那么久，久到男人都快忘记自己还爱着那个藏剑的少年，他却仍旧记得，他们之间的第一个吻。那是藏剑听说昆仑冰原上有一棵不会凋谢的桃树，鲜衣怒马的少年，提剑杀入恶人谷营地为他折下这样一枝经年不谢的桃花。归来时，少年浑身血也浑身豪气干云，看着他喜欢这桃花，少年扳过他的头，狠狠地一个吻，咬到男人嘴唇都出血了，但是他很是欣喜，因为少年的唇边有散不尽的桃花的香气。
“他说我眉心有桃花，总是喜欢送我桃花。”见风敖仍自顾自地喝着酒，“为了让他天天能看到我的脸，我摔碎了师门的银面具，叛出了师门。”
大概是男人当初年少无知，不顾一切，也从未想过离别。他不会想到，总对自己宠溺无双的藏剑恋人也会对自己冷了面。自己跋涉千里与过去一刀两断，而藏剑山庄大门紧闭。
无可皈依，如一缕游魂。
他是唐门叛子，被师门追杀直到末路，也不曾见到当初恋人来救自己。
“但是孩子啊，人间的桃花总会谢的。他不要我了，再也没有人送我桃花了。”
“……!”男人没有想到风敖踮起脚把刚折下的桃花递给自己，小小的苍云，一脸真挚。
“真是个温柔的好孩子……。”男人弯下腰来，额上的花钿恰好贴上风敖眉间，“我愿你此后余生，得一人生死相护。”
男人发间也有淡淡的花的香气，他摘下自己背上的桃花，又用自己腰间的银铃系在末端，“银心铃与不死花，你的小恋人一定会喜欢，你的桃花我收下了，这个是回礼。”
风敖欣喜地接过桃花铃，男人重新戴上斗笠，“如果喜欢她，一定要亲口说出来，莫要等到日后没了机会，终日后悔。”
此后二十年间，他年年来藏剑希望能够再见这个男人一面。男人叫他说出自己的心意，他照做了，没想到笨拙的表白，得小裳以命相报。风敖再也没见过那个白头却面容温煦的男人。他想或许是有几年战事吃紧，他未能来这里，和他错过了。但更多是他已经通过江湖传言得知那个男人的身份。
很多年前，唐门出了一个绝色刺客，唐暮寒，眉间桃花令叶家“桃花剑”叶晴之为其沉沦。
本是明与暗，正与邪，光和影绝无重逢的可能。
他们结局残烈。
唐暮寒叛出唐门，叶晴之却闭门不见，实是被软禁在了剑冢。暮寒白头，而晴之得知暮寒被追杀至末路没有可能生还，剑断于剑冢中。桃花剑叶晴之，为情所死。这一切的真相，唐暮寒并不可知，他回忆里的结局终是叶晴之的抛弃。
君沉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风敖也曾刻意寻找过唐暮寒的消息，得到的统统都是，当年唐暮寒不愿自己尸骨被带回唐门，哀极心死，纵身跳入嘉陵江中，葬身鱼腹，而后，叶晴之自尽。
他有时候会怀疑自己当年见到的是否是唐暮寒的魂魄，半生风雪，一世相思却仍旧不悔。唐暮寒眉间的温热无比清晰，不死花也伴着小裳长眠在雁门关外。
然而真相已经无足轻重。
“年少的时候能够喜欢一个人的确是一件不坏的事情呢。”
酒暖花深，清明无雨，流景伤往事，再无折枝人。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 1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