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穿）他们的故事》梦若云

1、桃树妖♂的故事

　　【1】
　　它是一棵树，桃树。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它有了自己的意识。思维在枝丫根茎的每一处扩散探寻，湿润的泥土，清爽的空气，冰冷的月光……
　　虽然受到本体限制，它的视野不大，在人类摆脱蒙昧进入文明后，砌了高墙，能看见的就更少。
　　然而这不妨碍它喜欢这个世界。
　　唔，当然了，在喜欢的世界里，桃树也有讨厌的东西。
　　譬如虫子，啃咬它的叶子和树干，虽然不疼，但痒痒麻麻，很不舒服。
　　譬如人，那些来来去去用两条细肉柱子支撑自己移动，穿着两种差不多外皮的家伙。
　　……好吧，桃树承认，自己有点嫉妒他们。
　　毕竟，他们可以移动，能走到它看不见的地方；他们可以随时脱掉自己的外皮，有时甚至拿其他的外皮套在身上。
　　人管外皮叫“衣裳”，他们的衣裳越来越精致越来越华美，轻薄柔软的布料随风轻动，像湖面被风吹皱的一池春水。
　　——那代表着自由。
　　而桃树呢？
　　它只能驻扎在一个地方，还必须扎得很深，否则会死。
　　它也不能脱皮，在被讨厌虫子啃咬时候，只能生气的摇动枝叶却无可奈何，如果它有人的灵活，就能把可恶的虫子从身上弄掉了。
　　甚至它的外表，繁花似锦也好，硕果累累也好，春去秋来，单调如一，自己都看腻了。
　　桃树发现人是多么好，比虫子、花、草、树木都好。
　　所以，它想成为人。

　　【2】
　　在桃树漫长的树生中见过许多人，其中能留下一星印象的，只有两人。
　　其中一人在它第一次遇见的时候，天上飘着雪。
　　深蓝色、纯净无暇的蓝天，比少女耳垂上摇曳的宝石更清澈；而她的眼睛，却使蓝天、宝石都黯然失色。
　　她皮肤很白，头发漆黑，嘴唇嫣红，三种色彩强烈又分明，带着妩媚，却又显露青涩。
　　“这是什么树啊？”
　　她站在它身边，抬起头，用细细轻轻的声音询问身旁的侍女。
　　“是桃树，郡主。”侍女说，“春天桃花开得盛极了，夏天桃子结成累累果实，这桃树生得最好。”
　　它得意的抖了抖枝丫，一片雪掉下来，洒在她脸颊，分不清雪更白，还是皮肤更白。
　　“是吗？”少女微笑，从未见过这么美的笑容——
　　“再好的桃树，也不过生在冷宫。”
　　桃树有些奇怪，但她语气中的不以为然却听得分明。
　　“连修剪也懒得，以后它结的桃子就熟到烂掉吧。”
　　她悠然道：“你们谁也不许摘，谁也不许碰。”
　　……诶？
　　它有些发愣，少女似乎很高兴？不许别人摘果实……
　　“好了，快走吧，不是说这里很多妃子变成了疯子吗？我还没有看到呢。”她转头对侍女说，神情兴奋，白皙剔透如冰雪的面颊上多了一抹红晕，“我还没见过疯子，这回要仔细看看，嘻嘻。”
　　桃树目视她远去。
　　这个少女……
　　似乎有些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的桀骜不驯、任性妄为。
　　它见过的女子着实不少，但只她让桃树记住。

　　【3】
　　桃树想变成人类的想法越发强烈了。
　　很久很久以前——到底多久来着？它也忘了，总之是几千年了吧——几千年以前，它就矗立在这儿了。
　　那时似乎没有现在那么多的想法，也没有这么多的心思，只是吸风饮露，醒了看看天发发呆，倦了就沉睡。
　　那段枯燥而漫长的时光中，它隐约记得一个人。并非任性的少女，而是一个男人。
　　明明是道士，却酷爱玩乐。
　　他遇见它，发现并跟它聊天，告诉桃树何谓美丑，何谓善恶，告诉它该怎么修炼……
　　那时桃树无趣得离谱，无欲无求，冷淡沉默。一直是他说它听，他不厌其烦的说话，桃树却不怎么在意的听。
　　它已经忘记他的外表了，只记得他似乎很爱笑。
　　黑发，白肤，红唇。
　　和郡主女孩一样，漂亮得不真实。
　　……后来？
　　后来他死了。
　　因为人实在太脆弱了，寿命太短。那道士便如此，他很快消失。等桃树怀念的时候，早已化作一捧黄土。生死如此无常，正因如此，它才更不希望郡主也像他一样。
　　它希望，自己能在她还活着的时候化形。
　　桃树想认识她，跟她说说话。
　　它想游历天下，看看世界是否如那道士所说，那么美丽。

　　【4】
　　大概是桃树到了渡劫的时候，又或许被内心执念所动，在经历了一夜雷雨交加的霹雳后，它成功化形。
　　树木是没有性别的，它想了想，还是更喜欢男性外表。毕竟在它看到的情景中，女性外表总是地位低一些。
　　妖精不太在意这些，但方便点总没坏处。
　　随手披上一件法力凝成的长袍，桃树环视周遭因为历劫而焦黑一片的土地，挥手将其复原。
　　人类看到那种景象应该会很害怕吧。
　　做好扫尾工作，它乘风入云，自天空俯视。
　　桃树果然在“皇宫”中，那最大最华美的建筑距离它所在之地甚远，隐隐可见一条五爪金龙的虚影盘踞游动。
　　……龙气。
　　它惊叹的望那巨龙，人族乃气运之主，皇帝集天下气运于一身，它还是桃树时可见不着这恢宏之象。
　　以前大抵占了地利的便宜，桃树多少也吸了一些微薄龙气，作为草木精怪，才不会被龙气排斥难受。
　　它发了一会儿呆，天色已经渐渐亮了，一丝光突破黑暗的束缚，眨眼间已是金乌东升。
　　桃树闭上眼。
　　太阳……是多么好啊。
　　它终于成了人形。
　　再也不是“它”，而是“他”了。

　　【5】
　　桃树想去看看郡主。
　　顺着留在她发丝上的一缕极轻极淡的桃花香气，他找到了她。
　　——在妓｜院里。
　　喔……应该说得文雅一点，这牌匾上写得什么来着？
　　——“百花楼”。
　　郡主在百花楼里？奇怪，道士说过，百花楼是给凡人抒发本能的地方，但只有男人来。
　　难道女人也能进百花楼吗？
　　他怀着疑惑，在门口探头打量着里面。
　　一个浓妆艳抹的女人从楼里出来了，她身上带着很浓的香到冲鼻的味道，笑嘻嘻甩着帕子，对我说：“小官人，百花楼白日里不开门的。若是小官人有心，不若晚上来玩儿个痛快啊。”
　　桃树有些奇怪的盯着她的脸：“……哦。”
　　“小官人还不走，莫不是等不急了？”她又笑，笑得甜腻夸张，笑得脸上白粉簌簌落下。
　　“……郡主？”
　　桃树眉头微微皱紧了，从那五官的轮廓依稀分辨出一张清丽的面孔。
　　“郡主，你怎么变成这样了？”

　　【6】
　　她的神色变了。
　　郡主微微一怔，而后笑得更加灿烂，涂着鲜红胭脂的脸上，皱纹都被笑了出来。
　　“你叫我？”她乐不可支，前仰后合，“你叫我什么？小郡主？”
　　女人似乎笑够了，唇边甜腻的笑容，宛若带着面具般死死黏在了她的脸上：“小官人，我可不是什么郡主，我是这百花楼的鸨母，手底下的姑娘们啊，都叫我‘妈妈’。”
　　“我今年四十岁了，你说的郡主在十四岁的时候就死了，断头台上那血呼啦呼啦的，可吓人啦！”她眯着眼睛，挑着眉毛，弯着嘴唇，五官构成一张僵硬而麻木的笑脸。
　　“小郡主早就死了，我只是个鸨母。”
　　“小官人，倘若您好我这一口儿，我也可与您共度春宵呢～”
　　女人扭着略粗的腰肢，她的胸脯已经变得干瘪，身体曲线也化作中年的臃肿。
　　“不过啊，您得提前备好银子！有了银子，别说跟您一道儿，就是跟猪狗牲畜一道儿也成啊。”
　　女人笑着旋转身子，走回了百花楼。
　　“——走好吧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