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坠》wellnight

2、琴心刀剑恨

　　琴心刀剑恨
　　我的公主，在幽静的长夜点起灯，指引迷了路途的骑士，带着王者之名回还。———题起

　　很久以前，有两个可爱的孩子，结伴去学艺。
　　其中一个喜琴，另一个好剑，于是，他们找到一个擅长琴剑的人。

　　罗风兴致好的时候会弹琴。

　　那琴音婉转动人，仿佛有千百只鸟齐齐地结了伴，相互跳跃，欢快歌唱。山林宽阔，日月和煦，而所有的来客都沉醉，他们眼见了自己的梦幻，于是不禁合拍而舞，一晌而迷音纠结不散，世人皆赞。

　　那时候的罗，轻轻地呼吸，带了所有琴者的嫉妒，却始终只是微微一笑，宛然地起了身子，做了一辑。而后，身后的长剑霍然自出，他更是轻巧而从容地微笑，双手那般骄傲地结在身后，冷冷的瞥过惊异的人们，御剑离去。

　　在二十年漫长的岁月里，罗风一直是江湖的神话，一直是。虽然曾经有那么多人带着各色心思，想看攀天的云鹤坠落的一天，他都只是一笑而过，得意从容。
　　可是有江湖，有无限的江湖，而岁月慢慢老去。

　　攻下的少林的那一天，所有的人都在庆祝，甚至连一贯沉稳的魔教教主孤独穷。
　　天下武功和正义的最高圣殿，在魔教面前轰然倒塌，这世上再也没有什么组织能对抗他们的势力。于是，那些隐忍的人们，爆发出了内心无限的喜悦而疯狂，为了印证他们的壮举，他们要让焚毁整个少室山。
　　教主默许了，他不想再看见那多年前令他绝望的地方。
　　而那个唤做林子扬的少年，着了黑色的披风，独自仗了剑守立在藏经阁前。
　　“扬，你要做什么？”勃然而怒的独孤穷，对了自己平日里最宠爱的弟子却终于沉寂下来，复了平日的阴沉脸色。
　　“ 我要里面的武功。”少年低下头，不去正视他师傅的眼。
　　“ 为什么？”独孤穷没有表情。
　　而少年也不再说话。

　　长久的沉默之后，独孤穷脸上突然显出悲凉的神色，他度过去，轻轻抚摩林子扬的头发，细细地整理每一个节叉。“你原本，原本”他感到自己说不出话来，有无尽的伤感好象要奔涌而出，“你原本是一个那么，那么。”

　　独孤穷对着天空长长地叹息，于是，他换了另一个内容，对着那不做声的少年，慈父般问，“难道师傅的武功还不够么？你若要打败那个人，以你的资质何必受这样的苦呢？”

　　少年低下的头颅，在寒风里微微颤动，许久，他似乎是笑了，有低沉的声音，“我想，我好象答应过他。”说完，所有人都听到那个一贯残暴而冷漠的少年第一次笑了，声音清脆，有银铃般的喜悦，在少室山魔教的胜利后充满寓意，渐渐远去。
　　那清脆笑声就这样不断地摇曳，即使那独孤穷巨大的掌击在他的天顶，而人们看见他的身体不断挣扎。

　　江湖变换的时候，叶子容是一个蹩脚的琴师，在酒楼中弹着最红的清风欢。
　　听着客人们对江湖局势的谈论，他故意只是淡淡地做了惊讶的表情，手里的弦那样若不经心幽幽地奏了。那不过，是平日最常见的曲子罢了，欢快也只是欢快而已，他心里根本没有思量的心情。
　　你要过安静的生活，他记得他的师傅这样解释他必须离开的离开。

　　于是，他做了最不经心的思索，去弹那好象根本不存在的弦。而声音悠然若得，仿佛整个世界都在那弦的拨动下换转了容颜，安静若止，连空气似乎也随了旋律凝结在他那微白发丝周围，有近乎云烟的洁净和淡定。
　　“你们看这次罗大侠出手能打得过那独孤魔头么？”众人却只是沉静在对江湖的忧虑里，分不出来。
　　“废话，当年那孤独魔头去挑战罗大侠，还不是灰头土脸地跑掉了。”议论愈加的热闹了。
　　“怎么罗大侠的高徒如此沉默呢？”叶子正觉得失望，却猛得听见一个清脆的声音，抬起头正对上一双皎洁的眼。
　　“这么红的曲子都变成宁心咒，你不是要饿肚子了么？”那女孩吐了吐舌头，侧了脑袋，做出甜美的微笑。
　　叶子的眼里掠过一刹的感动，仿佛他的童年，和他的弟弟一起生活的情景。
　　“你看，我听得懂，哦。”那女孩的神情里有着十足的得意，“你看，遇见象我这样的知己，要不要请客呢？”
　　“没钱。”叶子也被那可爱的容颜逗乐了，“有心无力啊。”
　　“那就到我家做乐师，我养你啊。”
　　“哈哈，你养我？”叶子似乎找到他师傅想要他过的生活了，他于是对这初次蒙面却唯一听出欢快中的寂寞和淡定的女子眨眼。
　　若得知己，便无寂寞了吧。
　　“可是，你的琴里好象有江湖气哦。”

　　少室山上，罗的师傅，和他的弟弟傲然面对数十万的魔教教众。
　　“藏经阁没有被你们毁掉？”
　　“是的，因为我的徒弟喜欢里面的武功。”

　　罗风听到这句话的时候，身体开始剧烈地颤动，他笑了。那声音慢慢变强烈，那笑容渐渐地绽开，整个少室山数十万魔教教众都感到自己的心脏随了这声音不断搏动。站在他的身后，那个白衣少年于是轻轻拉动他的衣袖。
　　“教主，今天我们来只是想让您放过苦蝉大师，并无他意。”那少年的肩上背了一柄长剑，直直而立恰似
　　长松端正无比，而话音有如春风翩翩有礼。
　　“ 哼，打得过我就放人。”孤独穷一声冷笑，抽出腰间的巨刀。
　　“你武功连你徒弟也看不上，”那长剑着了魔似地飘到空中，悠然归到罗风的身前，直直挺立恰似君子，“不然，何必自废武功，去学少林的功夫。”
　　独孤穷渐渐不支的时候，他回想那年秋天，他带了子扬来少林挑战罗风。好象是三千七十八招，他似乎无意间记下当时所有的招式，甚至那天的罗风说的每一句话。
　　“虽是妖孽，终是好汉，何必杀之。”
　　当时的子扬一定也被这样话伤到了吧，多少年后的寂寞长夜中，他始终听见自己的心隐隐做痛的声音。而这，甚至在他毁灭少林之后，更加强烈了起来。所以，他必须胜利。
　　思量间，独孤穷已经败了。他倒在地上鲜红不断地从嘴里吐出，而那个桀骜的男子始终是一个神话，他立在人前，微微做笑，“好汉请守信。”
　　可是信有何用？

　　拉了那个唤做安的女子，叶子容行在扬州城的繁华里。
　　“我的弟弟是一个绝世剑客。”叶子容谈起他出色的弟弟，眉飞色舞，耀眼的街市灯光照在他的衣襟上更加掩盖了原本的颜色。
　　“可是，你也是一个绝世剑客啊。”安好象并不能理解。
　　“我的师傅只教了我琴艺，而我弟弟资质奇绝，继承了师傅所有的武功，而且。”叶子旋转了身子，很是费力地去扮一个潇洒的姿势，却被笨重的琴所阻挡，只能用手比画着解释说，“我师傅的武功在于静心，所以我弟弟那样善良的孩子，绝对是天下无敌的。”
　　“善良的孩子。哈哈”安放肆地笑，在街上兴奋地蹦跳起来。“你也是啊。”
　　叶子茫然不语，他想很久以前，他的师傅迎战一个唤做独孤穷的人，他们打了许久，而那孩子安静地坐在那里，用手托住脸，皱了眉。
　　那也是一个善良的孩子吧，叶子想着，这世上都是善良的孩子。

　　即使是那样勇敢而善良的人，当数万只箭对着罗风和叶灵的时候，他们还是很害怕。
　　所谓正义，所谓勇气，其实很多时候和是否害怕没有关联。他们，早就明白此行的危险，更加清楚，面对那么的利箭毫无机会，于是自然地害怕。可是，他们还是来了，这就是善良，以及勇气。
　　而信，在于敌人。

　　孤独穷狂妄地笑着，他不能容许自己再一次的失败，再一次地得到天下霸主的权势，却被噩梦般的失败所困扰一生，何况，他还有那个同样痛苦的徒弟。
　　是的，那个善良的林子扬，他阻挡了那数万只箭，用了这世界上最纯正的少林武功。许多年后，少林重新建立，多少英雄豪杰习得一，二项绝技纵横无敌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想起这个少年，他只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就将整个少林的七十二项绝技统统学会，而且，他是魔教教主的徒弟。
　　而这一切的奇迹只因了曾经那个过往，有一个少年，蹲在他的面前，以这世上最纯真的语气，对他说，“你和你师傅不一样，你是一个善良的孩子。”

　　“那一个馒头我吃了很久，久到我足以发现，其实，你并没有完成你的神话。”刀光剑影一瞬之间，林和罗已然斗上百招，而罗竟然已经陷入颓势。

　　“你的心思并没有你想象得那么正直，至少，不够纯正。”话毕，罗风已然整个滩在地上，肋骨寸断。而林子扬立在千万人的景仰里，从容而笑。“你太骄傲，太骄傲，无论你怎样隐藏，终于只能如此而已。”
　　“所以，所以，我找了另一个人，一个有着绝对善心的人。”
　　而，叶灵以手做指，豁然而出，引风微动。

　　师傅告知子容叶灵被杀的消息已经三天了。
　　经了三天的思考，叶子灵始终不能明了能以心为剑的弟弟为什么始终不能无敌，难道少林武功真个如此厉害，又或者，根本他们只是输在了林子扬的失信之下。

　　“不，那是一个执着的人，他根本不屑于那样做。”罗风斜靠在床上，用了夸赞的语气提起这个重伤自己的男人，“他的武功，确实远远超过他的师傅，”他顿了一下，似乎是伤口的疼痛，“也超过我。”
　　“所以连灵也输了？”叶子容皱了眉，去看那窗外急飞而过大雁，不知怎得想起那个与安一起步行的夜晚，他曾经憨傻地比画，说自己的弟弟是何等的无敌。

　　“其实灵本身的武学已经超过了林子扬，因为他有一颗举世无双的心，他从来没想过胜利，以不胜，对上求胜心切的少林武功自然可以有极大的优势。”罗风说着，笑容又爬上的面容，仿佛他并不是失败了一般。
　　“所以你当年的安排是对的。”叶子不说话了。
　　气氛凝结了许久，那个老人，那个持续了二十年神话的老人，终于忍不住落下泪水。罗风挣扎着想坐起来，可是，全身的骨骼，那疼痛的心不断拉扯着他的神经，“对不起，对不起，我以为。。。”
　　而叶子转了身去，“你是我的师傅。”
　　那老人默默忍受，他的泪水滴在干涸的手上，“我以为只有的你的聪慧，才可以继承我的琴技。”
　　“可是琴在心，并不在于技。”

　　“剑又何尝不是呢？”
　　林子扬轻声而笑，他提了师傅的巨刀，这样简单轻巧地解释当时战斗，“他确实看破我所有的破绽，我始终不能完全融会少林七十二绝技。”

　　“是么，那真是可惜呢，你是这样善良的孩子，你应该和你师傅不同的。”叶子容抚了琴，少室山的魔教总殿里的风有着青草的气息，明媚的春天就这样来了。
　　林子扬并不答话，他回过头，去看深厚殷切注视着自己的师傅，两人相对而笑，“我的师傅是会是一个很好的王，而且，你弟弟是我杀的，所以，你今天只要杀了我就可以了。”说话间，林子扬低下头，他的目光被巨刀上映照出的春日光亮所吸引，笑容轻启。
　　“可是，没有求胜之新的他，根本杀不了你。”
　　“是啊，你的师傅挑错了人，就好象我挑错了师傅。”

　　时光回拨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午后，那两兄弟结伴去寻师。
　　大的那个，喜剑，小的那个好琴。
　　而他们据称长于琴剑的师傅说，大的聪慧，当习琴；小的明心，当学剑。

　　琴音动，百变生。

　　千百万青草随了那声音，曼妙而舞齐齐化做利剑射出，在空中纠结成江湖浪潮奔涌而前。而那巨刀含了坚定的意志和力量，狂轰而下，那草于是寸寸碎裂，一时皆散落在地。
　　“
　　其实，我知道，你的武功在你的弟弟之上。”林子扬巨刀横持，青筋暴起，却依旧带了笑颜，“很多年，你给我馒头的时候，我就这样想着，所以，我想，我想告诉他们。”
　　“多谢。”叶子容理了额前的散发，却不再多说话。
　　“ 呵呵，呵呵。”那一贯阴沉的少年，始终带了欢快的笑容，他又一次回过去，看他的师傅那苍老的脸，
　　“他的愿望已经实现了，而我的愿望，也实现了。”
　　叶子的手轻轻又放在琴上，“其实，你不用那么做的。”
　　“可是第一次带给我笑容是你，虽然师傅对我很好，可是，我总觉得很开心。”林子扬的嘴里渗出深暗的血来，一点点地增多，顺着他的脖子，身躯，流在青草堆上，凝出鲜艳的颜色。“我真的，很想证明，你是对的啊。”
　　“多谢。”叶子容扭过头不去看那个慢慢坍塌下来的孩子，春日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很是温暖，清秀的草的气息充溢了他的身心。“多谢。”他似乎是真的流了泪，他感到的话语哽咽起来了，可是，他还要振作，还有人在等待他。
　　魔教教徒们拔了刀剑，架起弓来，他们要复仇，这是江湖的法则。

　　独孤穷拦住了他们，他似乎早已经为今日的悲伤的流尽了眼泪，是从那一天为林洗去武功开始么？或许更早吧，他已经不清楚了。
　　“以音御剑者，其音杀人，亦杀己。”
　　说话间，琴迸裂。

　　也许弹琴也是个不错的选择吧。
　　可是你要习剑我也从你。
　　安在家里辛苦张罗，对了父母一众的嘲笑，只是红了脸却不反驳。她呆呆地守着那鲜红的大门，想象那个英雄会怎样载了欢快的声音归来，独为了她而弹奏。

　　往数十年后，有寂寞侯出，行禁武令，天下皆苦，诸人徒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