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第十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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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这天是越发的冷了啊”！时令居的一帮老臣挤在屋内，望着屋外大雪感慨道。
“多少年没见着这样的大雪了”。
“瑞雪兆丰年，是好兆头”站在张大人身后的李大人接话道。
“听说四爷又请职去九江了”。
“陛下怎么说？”
“没怎么说”。
张大人摇摇头，进了里屋。李鹤旋负手而立，看着雪里走出的人。
那人撑一把小伞，身子大部分淹没在雪里，皑皑白雪中，他天青的衫子，也被映照的模糊不堪，他知道，那是顾青岚。
“你说，他们何时是个头啊？”李大人回首，却见身后空无一人。
适时，青岚跨进门，收了伞，继而道：“学生见过先生”。
李大人颔首，算作应答。
时令居人本就不多，又多是读书人，言语之间，礼数倒是周全。李鹤旋也是恼透了这一点。
顾青岚走到案几边，放下伞，翻出公文，甫一坐定，就听前庭传来声响，来人是刘御身边的福喜，听他和李大人寒暄了几句，说是陛下召见青岚，他侧身从椅子上起身，迎了出去。
“顾大人，陛下召见”。
顾青岚点头，合上公文，随着福喜走出了时令居。
他亦步亦趋的跟在福喜后头，前头人却忽而停了下来。
他道：“四爷又请命去九江了”。
“昨日里就知道了，这里终究是留不住他”。
“所以陛下召大人过去…商量对策”。福喜思忖这说了这么一句。
“商量？”
顾青岚反问。
“天家的意思是，希望四爷留下”。
顾青岚一笑，缓缓点头：“嗯，知道了”。
“他日梦之就劳你照顾了”。
福喜心头一震：“大人是…想好了吗”？
“想好了，这里留不住他，也留我不住”。
福喜微叹，继而道：“这些年来，谢谢大人对梦之的教导”
“谢什么，我与他有缘，这些年有他伴着，顾家也多些人气，只是你，当真就一直这样瞒下去？”
“给他留个好的回忆不好吗？那个和他一起玩耍的哥哥早在入宫那年就死了，至于我，不过是这深宫大院的陪葬品罢了，说与不说都毫无意义了”。
福喜微微抬头，生出无限悲凉。
他二人言语间也就到了御花园，星星点点的几棵红梅树傲雪独立，刘御一身白衣站在树下。
恍惚间，忆起那年杏花微雨下的相逢，那一日，他也是如此的站在树下，他初登大宝，他刚入朝堂，隔着时光的年轮，他轻轻一笑问道：
“你便是顾青岚”？
“臣…臣……”他一时语塞，说不出个所以然。
刘御又道：“你长高了不少”。
顾青岚低着头，小小地回道：“婶子也说长高了”。
顾家小子新近入宫，又无甚交际，搭腔的同僚更是寥寥无几，下了朝便喜欢顺着尚合宫的小路到这杏花树下坐坐，本就沉默的性子也越发的不爱说话了。
刘御转身找了一方石凳，飘飘洒洒的杏花落了满地。
“以往总听李大人提起你，今日算是见到了”。
他听他这样说，更不知该如何接话了。
他藏在袖子里的手都捏出了汗，半晌才憋出一句
“先生谬赞了，臣…一向愚钝，蒙先生不弃，运道好考了个功名”。
“你啊……总是这般谦虚”，其实那时的他们早以相识多年。
刘御问：“奉天书院这些年，你可曾怨过…怨过…”他说了一半，抬手递了一枝杏花交于青岚。
“可曾怨过朕”？
顾青岚低头不语。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顾青岚回过神来，恭恭敬敬行礼道：“陛下久等了”。
刘御回过身，脸上还带着冬日的寒气。
“四弟他又同朕请辞了”！
“臣知道…只是不知陛下的意思”。
“还记得当年朕问你的问题吗？”
刘御他一向如此，总是让人摸不透心思。
他站在树下，白玉束冠，双手藏在长氅里，悠悠道：“爱卿可一直没回答过朕啊”。
顾青岚抬起头，对着刘御，鼓足了力气。
“臣小时候想活着，长大后想安生，现如今却不知该想什么了”。
“三年够不够，朕给你三年的时间，彻底治理好九江的水患，这是…朕唯一想给你的机会”。
“臣觉得，三年短了”。
那个软软糯糯的顾青岚第一次在帝王面前学会了拒绝。
“臣想一辈子留在哪儿”。
刘御一惊，问道：“一辈子？”
“嗯，一辈子，不死不休”。
“朕已经安排四弟去西北平乱了”。
“臣知道”。
刘御他站在树下，过了很久才说：“过了冬日就出发吧”。
“臣领命”。
“你们都走了，这里就剩朕一个人”。
顾青岚立在那里，听他细细碎碎的念叨：“又剩朕一个人了”。
又是他一个人了，坐拥万里江山，独享无边孤单。
顾青岚出城的日子，天大晴，梦之留在了都城，毕竟是成了婚的人，留在这也好，顾家祖宅总是要人照看的。
那日，刘御没去送行。
顾青岚站在城口，一遍一遍的看，顾婶子只当他不舍，宽慰道：“水患治好了，少爷很快就会回来的”。
他凄苦一笑，点点头：“嗯，很快就会回来的”。
继而转身上马，此去经年，你我……你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这灯暗了，奴才替陛下换一盏吧”。
一天了，刘御他坐在这一天了。
“朕乏了，灯撤了吧”。
跟在刘御身边多年的福喜，头一遭听他说乏这个字。
既如此，又何必两厢折磨。
福喜轻叹，关上宫门。
山一程水一程，就这样隔着渡不过的山水也好。
“青岚想安身立命，想为陛下分忧解难，想看大宣的盛世”。
那时候的顾青岚如是的说着，奉天书院出来的少年也有自己的热血抱负。
他想当个贤臣，后来真的成了闲臣。
为什么不给他机会，去西北的四爷问。
为什么不给？因为他姓顾？
深宫中的刘御也这样问自己。
大抵是舍不得放手又不甘心将就罢。
我真是对你不起。
而路途上的青岚，却巧遇故人，那人穿一身鹅黄的衣服，笑颜如花。
她说：“娉婷等候大人多时了”。
“你…你怎么来了”。
娇俏的女子笑着答：“陛下让来的”。
青岚惊诧，算是明白了刘御的话。
“朕送你一份大礼”。
他放她出宫，圆了她的梦，那他呢？他的梦谁来圆？
他眯着眼望着路途，此一去，山高路远，怕是不会回了，你可愿意？
那女子颔首浅笑：“生死不离”。
他拉她上马，扬鞭策马，向着九江出发。
远在都城的刘御那晚做了一个梦，他梦见他的顾青岚再也不回来了。那个陪他长大，伴他变老的顾青岚再也不回来了。
他刘御明明是开口挽留的，可他却听他说：“臣希望盛世明君，希望臣的名字可以和陛下同载史册，希望九江一去不死不休，希望与陛下生死不见”。
他说的那么决绝，不死不休，生死不见，刘御想他欠他的，终究该还给他了。
他顾青岚属于大宣，不属于刘御。
大宣四十一年，九江患治，万民请书，讣告顾氏青岚。
大宣四十二年，帝昭，拜顾氏青岚九江。
大宣六十四年，帝薨，杏花伞入葬。
你我终于成了明君贤臣。
当然这都是后话，现如今最为着急的是溧阳的荒灾，今日早上来的折子，时令局里头正商量着呢！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第十六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