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成长的大空》墨13

4、食梦者（四）

　　纲吉坐在宽敞的浴缸里，他把头发撩到脑后，额头上顶着一块被折得方方的白色毛巾，热气上腾，他眼睛大而明亮，浑身都放松下来。

　　极佳的视力能看清天花板上慢慢凝聚，要往下落的水珠，纲吉脑袋放空，温暖封闭的环境带给他无比的安全感。

　　车头旋转，在地面上擦出细小的火花，真城最高从车上下来，手里拿着一个袋子。电梯很快上升到九楼，他打开门走进去，在浴室前停了下来。

　　纲吉瞳孔细微放大，他感觉到了门外的人，与此同时，门手扭动，真城最高进来了。

　　这里本就是作为工作室存在的，要不是真城信弘后来直接睡在这里，他不会再单独开辟出一个洗澡的地方，所以浴室其实不大，再加上雾气缭绕，大大减少了活动空间，转个身就要撞上墙壁的感觉。

　　隔着黄色帘子，纲吉抓住了浴缸边沿。

　　再怎么相熟也才认识几天而已，他现在使用得又是别人的东西，而且还是浴室这种比较私密性质的场所，纲吉会感到不自在情理之中。

　　真城最高被雾气熏红的脸上，也有一抹不自然，他没有和其他男孩子接触的经历，不管男女，应该说他都没有怎么接触过，第一次为人挑选这些物品，他还记得自己的手忙脚乱。

　　他打开袋子，把洗漱用品一一摆放在台上，而衣物就留在袋子里，被他放到一边。做好这一切后，他对着帘子道，“东西我帮你准备好了。”

　　帘子对面传来一声道谢。

　　真城得到回应，发了会儿呆，发觉自己还留在浴室，立刻扭开门走出去。热气擦着面颊，被快速关上的门收进去。他抹了把脸，也不知道是不是外部干燥的空气，将他身上的雾气吸收一空，他顿觉轻松不少。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纲吉拿掉头上的毛巾站起来，身上的水倾流而下，他赤身跨到外面，展开毛巾，擦拭身体。

　　水顺着地漏旋转着流到地下，纲吉穿着崭新的T恤和运动裤，正低头刷牙。

　　门哗啦一声被打开，他脖子里挂着一条毛巾，边擦头发边走向那间大工作室。

　　真城最高坐在沙发上看漫画，看到他放下了书。纲吉坐到他对面，郑重开口，“我想明天拜访你的家人，受你们照顾太多，我想好好道个谢。”

　　真城认为以他内向害羞的性格，是说不出这样的话的。但他似乎低估了别人的帮助，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嗯，明天下课我来接你，微波炉我已经拿出来擦干净了，我买了些食物放在冰箱里，明天你可以加热再吃。”

　　纲吉侧头擦着头发，毛巾盖住了他滚烫的耳朵。

　　真城最高找出一条被子，将沙发收拾成可以睡觉的样子后，就回家了。第二天，纲吉随他去家里拜访，吃过一顿愉快的晚饭后，真城最高送他出门。

　　两人走在安静的街道上。

　　真城最高双手背在脑后，枕着头想了想，还是说，“纲吉，你会觉得我这样帮你，是一种负担吗？”

　　纲吉立马否认，“当然不会。”

　　真城叹息，“我觉得纲吉你虽然年纪小，但一点也不浮躁，说话做事都很有条理，意外得让人觉得可靠。所以在一开始冲动上头决定帮你之后我就在想，你需要我这样做吗？”

　　纲吉没想到会造成这样的误解，“如果不是最高帮我，我一定会饿死。”

　　“不，我觉得你只是还在坚持一些东西，把那些都抛弃的话，你绝不会过得那样惨。”真城肯定道。

　　这骇人的洞察力。

　　“如果你是为了在我的感激之上，再多添一样的话，我会记得的。记得是你让我能不放下尊严，继续活下去。”

　　真城失笑，拥有小动物般温和无害的外表，一些坚持和固执才更让人无可奈何，“每次都是这样，把我微末的功劳挂在嘴边，难道不时时刻刻提醒自己，你就会弃我而去吗？”

　　沉默蔓延。

　　“啊咧，难道被我说中了？”真城有些受伤，“果然啊，就算不依靠任何人也能很好得活下去，这就是纲吉你给我的感觉。明明很不合理”

　　“你错了。”纲吉打断他，“我并不能很好得活下去，我只会比当时你看见的样子，落魄一万倍。”

　　“你抬高我，贬低自己，我就会高兴吗？”真城撇嘴。

　　纲吉蹙眉，“可事实就是如此，我现在受你照顾，是你给了我全新的生活。”

　　真城好像被谁踩到了尾巴，被他的话弄得十分不好意思，“什什么生活啊？”

　　纲吉老实道，“为我争取叔叔的工作室，给我住的地方，帮我采购生活用品，还借我自己的衣物。”

　　听着他罗列出一项项事迹，真城不知为何紧张又窘迫，视线胡乱游移。没想到他的试探，没试出纲吉，倒把自己搞得害躁起来。

　　“哈哈”

　　低低的笑声钻进耳朵，意识到那是由身边的人发出来的，真城气极反问，“有哪里什么好笑吗？”

　　纲吉摇头，提醒他，“很晚了，你回去吧。”

　　分明就是个小鬼，装什么大人嘛，越来越过分了。“知道啦。”真城一阵气闷，赌气的往回走。他走了几步后，忍不住回头。

　　……人呢？

　　纲吉站在高墙上，看着他嘀嘀咕咕走远，以超越人类的惊人速度一下跟上他，直到看见他平安到家，自己才回到工作室。

　　就这样，沢田纲吉暂时借住在真城叔叔的工作室，他在异界的生活终于稳定下来。

　　平时吃穿方面的开销，都是由真城提供，已经尝受过赤资危机的十代首领，对金钱方面养成了奇怪的执着，不断驱使他尽快找到偿还的办法。

　　值得一提的是，在锲而不舍的寻找下，他终于找到了一份工作。

　　这份工作不重资历，只要有实力就能胜任，因其工作的保密性质，没有人知道他还只是个未成年。

　　完成后报酬丰厚，这样完美的工作，当然“适合”纲吉。

　　虚晃的窗帘背后，是成年男女交叠在一起的身影，纲吉放下相机，从对面的天台上悄悄离开，回到工作室后，将照片拷贝到电脑上，整理保存，然后打开网页，输入客户的邮箱发送过去。

　　很快，他就发现自己的账户里多了一笔钱。

　　黑手党的生活，教会了他很多邪道，虽然不是正途，但在某些特殊时刻，非常有用。纲吉弄了张身份证，名字和相貌不是他，但是依此办理的银行账户却是归他所有。

　　他在网上买了只新手机，把新妻英二的号码存进去后，发送了一条慰问的短信过去。

　　『新妻君你好，这是我的新号码』

　　消息一经发送，很快收到回复。

　　『耶耶是纲吉君吗？为什么这么久才找我，我可是给你发了很多消息呢』

　　『我的手机遗失了，对此我很抱歉』

　　『原来是这样吗，好可恶到底是谁做了那种事啊东京的治安这么差吗╰_╯』

　　纲吉心虚，『是我自己不小心』

　　『知道不是你讨厌我，我就放心了，等我赶完稿子，我们就可以好好出来玩玩啦』

　　『你先安心画画』他哪一天会突然消失也说不定，纲吉并不能给对方任何承诺。

　　『嗯嗯！我赶快画完就来找你(☆_☆)』

　　纲吉笑了，好像能看到他嘴里发着怪声，奋力挥笔的样子。新妻英二的创作热情，是能让人起毛骨悚然之感的震撼，这点他在初识对方时就见识过了。

　　手指按下键盘，『嗯，我很期待新妻君的大作』

　　纲吉放下手机，与新妻英二的重新联系，再次了却他一番心事。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能让真城最高心无芥蒂的接受这些钱。

　　在他绞尽脑汁之时，当事人也正面临着棘手的状况。

　　空旷的教室，只有真城最高和高木秋人两个人。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的。”高木秋人坐在自己的桌子上，长腿结结实实的踩着前座的椅子。

　　他看着手中的笔记道，“不要用那么一副严肃的表情看着我，这又不是死亡/笔记。”

　　不想被人看穿心思，真城最高随意得坐在讲台上，“呐，为什么拿着我的笔记？”

　　“因为我看见你把笔记本塞到了课桌里。”高木秋人这样回答。

　　高木秋人向真城道歉，说明他看了笔记本里的内容，还点破他所暗恋的女生是亚豆美保，并告诉他亚豆美保可能也正喜欢着他。

　　因为自己是坐在教室最后一排，掌握着全班情报的可怕之人。高木秋人是这么解释的。

　　随后，他认真的向真城提出，如果想要回笔记本，那就和他组队，一起成为漫画家的宏愿。

　　不可否认，当时真城最高的心很受触动，就像对方说的那样，拥有文采的他和拥有画技的自己，一起组队画漫画，这种可能，让他无法直接开口说出拒绝的话。

　　在明白了叔叔的余生是怀抱着对漫画的巨大热情抱憾而死时，真城最高就模模糊糊的有了继续漫画梦想的念头。

　　不过眼下更重要的，是这个！

　　真城最高看着高木秋人的背影，转过身打开笔记本。

　　“不可能。”

　　他再重头翻过，页面在亚豆美保的肖像画上时停留一下，又很快翻过去。

　　他口中喃喃，“没有……”

　　而回到家的高木秋人，走进房间，拉开椅子坐到了座位上，他摸出口袋里被折叠的纸团，一层层打开，那上面的人赫然是曾与他有过一面之缘的纲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