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君总是想篡位》莳芜

23、驿馆

　　白萦和父亲在内堂说着话。
　　“差不多就是这样。阿爹，你不会怪我擅自做出承诺吧？”
　　白士寻看着面色忐忑的女儿，笑了：“你一个小娘子，孤立无援，居然为长岭搬来了救兵，阿爹怎么会怪你？要不是你，不止我们一家，长岭这么多的百姓，都要遭大难了。”
　　又柔声道：“阿爹真不知道，我家阿萦这么能干。惠明寺收服难民，便是阿爹也不能做得更好了。更不用说，你还说服周将军出兵。”
　　白萦被父亲夸得羞涩一笑。上辈子，从来没有人这样夸过她。父母兄长都不在了，她在白家就是个孤女，一点声音也没有。
　　因为身体太弱，也攀不上好亲事，后来白家想拉拢卫廉，才把不上不下的她拉出来。成亲时，她都已经十八了。
　　白家养大她，她并不想抱怨。只是，她心里明白，真正疼惜自己的，只有最亲近的家人。
　　“此事阿爹心里有数了，你不必悬心，回去休息吧。”
　　白萦并不想去休息，好不容易重新活过，她格外珍惜现在能和家人在一起的幸福。
　　“阿爹有正事，自是没时间理我，我去寻阿娘吧？”
　　白士寻笑着点了点她的脑袋：“去吧！你娘现下忙得很，去帮帮她。”
　　“得令！”白萦学着戏文里武将，做了个手势，惹得父亲又是大笑。
　　她出了衙门，问明田夫人的去向。
　　打仗就会死人，死人又会引发疫病。烧埋了尸体，还有许多事情要做。
　　白士寻身为主官，眼下事务繁忙，田夫人既是县令夫人，当然要与他分担。比如，出面组织妇人，收拾伤员，防治疫病。
　　小圆跟着白萦出门，路上问：“六娘，虞娘什么时候回来啊？”
　　“阿虞还在惠明寺呢，且要等等了！”白萦说着，问她，“圆真小师傅在何处？你问了吗？”
　　“问了，六娘随我来。”
　　小圆带白萦进了驿馆。圆真一路护送，田夫人十分感激，原想将他安置在县衙客舍，圆真却说他是出家人，不大方便，就暂时住在驿馆。
　　刚进院子，就见两个少年郎君站着说话。
　　白萦一看就笑了：“阿兄！”
　　两人听得声音，转过头来。
　　白朗看她急步走来，伸手点了点她的鼻头，笑道：“瞧你这样儿！在外头个把月，仪态都忘了？”
　　白萦刚才走得急，步子难免大些，被兄长嘲笑了，嗔道：“阿兄昨日还说，我平安便好，今日就嫌弃我了。”
　　白朗莞尔：“好好好，是阿兄的不是。”
　　白萦转身，对卫廉施礼：“卫郎，昨日事忙，还没来得及谢你。”
　　卫廉若无其事地收回目光。他觉得自己可能在军营待久了，审美有点下降。
　　刚才看到白萦进来，竟然觉得这小娘子真好看。白莹莹的一张脸，未语先笑，面上脂粉不施，透着豆蔻年华的朝气。连耳边坠着的金丁香，一晃一晃的，都衬得耳垂分外白嫩可爱。
　　白萦之前一直是少年装束，突然换了衫裙，他竟没认出来。
　　“不必，我不过奉命行事。”他冷淡地回答。
　　白萦早习惯了他的态度，并不生气，转头问白朗：“阿兄，圆真小师傅在吗？”
　　“他去收拾行李了，找他有事？”
　　“咦？”白萦转头问，“卫郎要去惠明寺？”
　　不然，圆真没必要收拾行李。
　　卫廉点点头：“史校尉已经到了，北边有些麻烦。”
　　长岭之围，最大的难处不是围城的乱兵，而是到处流窜的兵匪和流民。仅仅解了长岭之围还不行，必须把北边那一拨挡住。
　　白萦很想跟着去，她现在觉得打仗有趣多了。不过，也就是想想，爹娘肯定不会答应的。
　　“九郎，”白朗蠢蠢欲动，“我能否随行？”
　　卫廉沉吟：“可以是可以，只是，令尊愿意吗？”
　　打仗毕竟是危险的事，说不定会受伤，甚至丢命。白朗虽然也习武，但没正经上过战场。
　　“若是我父答应了，你便允许我跟去吗？”
　　卫廉没反对。
　　白萦惊诧，这才一天呢，发生什么事了？阿兄居然这么亲密地唤他九郎？只有亲近的朋友，才会直接喊排行。
　　不得了，卫廉也会交朋友！
　　外面有军士来报，卫廉向他们点点头，带着人回屋去了。
　　白萦拽着白朗的袖子：“阿兄，你跟他谈得来？”
　　白朗笑道：“为什么谈不来？九郎很厉害呢！你应该更知道才是。”
　　“我知道他打仗很厉害，可是……他这个人很难打交道啊！你看他那张脸，天天板着，什么时候给人好脸色看？”
　　白朗还当她孩子脾气，柔声解释：“他不容易，滇州并非富庶之地，卫氏怕被别的世家看轻，更重出身规矩。偏他生母是商家女，在族中地位尴尬。他若是喜怒形于色，只怕日子更难过。”
　　白萦当然知道卫廉为什么会是这样，她比更白朗更清楚，卫家是些什么人。当初卫廉还是校尉，卫家对她何等轻慢，后来他大权在握，又费尽心思安插人手，甚至还送美人进府。
　　要不是卫廉自己太冷，敢投怀送抱的让他一脚踹吐血，只怕她早就心累死了，哪还等得到油尽灯枯。
　　她只是奇怪，他这人向来不讨人喜欢，阿兄又是表面和气内心骄傲的人，居然会跟他谈得来。
　　白萦哪里知道，白朗是感同身受。
　　他排行第三，前头两个，均是如今当家的伯父所出。三人年纪相差不大，相继入学。可从小到大，无论他做得多出色，先生夸奖的都是两位兄长。有什么好事，从来分不到他头上。
　　然他还有父母庇护，卫廉却什么也没有。
　　白朗忽然道：“阿萦，你说，阿兄也从军好不好？”
　　白萦眨眼：“阿兄怎么有这样的心思？莫不是看卫郎威风，羡慕了吧？”
　　她本是逗趣，不料白朗答得认真：“阿爹定然不希望我从军。便是有大兄二兄在前头，下面的弟弟还小，我等上几年，总能等来机会。可是，长岭被围城的时候，我就想，或许我应该走武职。齐州已经乱了，怕是一时平息不了。但凡这样的乱相，一起就是好些年。乱世一来，武职可比文官有用多了。”
　　白萦没想到白朗这么早就想到了。她原想着，长岭之危结束，慢慢劝爹娘，让阿兄走武将之路。
　　天成之乱刚起，便是长岭平息了，对整个齐州的影响寥寥，乱世避不可免。他们一家总不能一直靠着凤翎军，最好自己手头有兵，这样也有底气。
　　不想，她还没说，白朗自己就先提出来了。
　　“阿兄能这样想最好了。这次青州之行，我也觉得，我们不能这样下去。阿爹刚刚到任，我们在长岭最起码要留三年，这三年时间，总不能白白浪费。”
　　白朗听出她言下之意，大笑起来：“阿兄就知道，阿萦最懂我了！”
　　驿馆之中，不便详谈。兄妹俩点到为止，进去找圆真。
　　“小师傅！”
　　圆真正在念经，听得白萦喊他，从榻上下来：“小娘子，郎君。”
　　白萦先问他起居，驿卒可有怠慢。
　　圆真老老实实回答，早上吃什么，中午吃什么……
　　总之，吃得很好！
　　答完了，吭哧吭哧地跟她说：“小娘子，小僧要、要……”
　　“回惠明寺是不是？”
　　圆真抓了抓光头，不好意思：“小僧惦记住持。既然小娘子平安回来了，小僧也能回去跟住持交差了。”
　　白萦笑道：“这是应当的。”转头唤，“小圆。”
　　“哎！”小圆将手里提的包裹交给圆真，“这是六娘准备的衣裳，原想给小师傅暂时换洗用的，不想小师傅马上要走，其他的东西怕是来不及备了。”
　　圆真受宠若惊，连连道：“不用，不用……”
　　小圆笑眯眯：“拿着吧！看看你，衣服都破成这样了！”
　　连日睡荒山野地，圆真的僧袍勾了个大洞，勉强给缝上了。
　　他咧着嘴笑，羞涩地道：“那，谢谢小娘子，谢谢女施主。”
　　小圆不肯：“为何我就是女施主？”
　　圆真傻眼，不叫女施主，也叫小娘子吗？可她们是主仆，都叫小娘子，就分不清了。
　　白萦“扑哧”笑了。
　　小圆就教他：“小师傅，你还可以叫姐姐嘛！”
　　圆真呆了：“可是，女施主比小僧小……”
　　小圆才十三，个子也不高，比他矮了一大截。可她心大，蓄意道：“那你也加个小字，不就好啦。”
　　“哦，小姐姐……”怎么还是觉得不对劲呢？
　　“小圆，”白萦不得不出声，“别玩了，小师傅是老实人。”
　　这边跟圆真说完话，叫他带个口信给了尘住持。白朗道：“阿萦，我们走吧。九郎下午就走，我还得说服阿爹！”
　　“好，我去找阿娘。”
　　白朗去跟卫廉说一声，兄妹俩出了驿馆。
　　卫廉站在窗边，正好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
　　少女生得纤瘦，换了高腰襦裙，遮住了未显窈窕的身姿，倒是显露出初绽的芳华。行走间步履从容，裙摆微微起伏，如流云摇荡。
　　卫廉扭开头，仰目望天。
　　他真的被影响审美了吧？

作者有话说

　　卫廉：当兵三年，母猪赛貂蝉。
白萦：……你说我是母猪？！
卫廉：我明明夸你赛貂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