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无之冠》长雾

7、第六章、扎拉莫斯

　　伊尼这位新助手还没有上任就请假了。这天下午苏伊刚刚走出办公室，听见院子里一阵喧闹的声音。他站在楼上往下张望，到几个人在楼前整理骡马背上的行李。
　　“苏伊！嘿，小子！”有人立刻警觉地发现了他的目光，抬头挥手示意。那是一位大个子白人，身形健硕，一脸络腮胡。
　　苏伊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这熟悉的声音正是自己的堂兄杰西姆洛林斯。他立刻走下楼去，打算好好嘲笑一下对方的狼狈样。
　　杰西姆见苏伊下了楼，便迈着长腿，几步跨到苏伊面前。他用力拍了拍只比自己矮半头的堂弟，笑道：“本还想赶回来欢迎你，可惜错过了时间。你感觉怎么样，习惯这儿吗？”
　　苏伊被他爽朗的声音感染，调侃道：“我觉得挺好，倒是你，都快变成野人了！”
　　杰西姆摸摸自己的胡子，大笑着说：“荒地里跑了一个月，确实像野人。我得先去洗个澡，晚上找你喝酒。上帝啊，我想念死啤酒了！”
　　院子里其他队员也笑了，纷纷期待起大本营的晚餐。苏伊对他们报以微笑，一一打了招呼，最后目光停留在一位穿着长袍的中年人身上。
　　那人穿着亚麻长袍站在一众冲锋衣、登山靴的队伍里，态度大方自然，毫不突兀。他看着愣在原地的年轻人，异色的双眼里是温和而又欣慰的笑意。
　　年轻的研究员心头一阵紧缩又倏然放松，好像猛灌了几杯浓缩咖啡一样，耳边是血流汩汩的声音。这个人的五官轮廓是那样令人熟悉，模糊而又熟悉。
　　“阿齐德。”苏伊低下头，轻声问好。
　　“年轻人，他叫扎拉莫斯，是伊斯西斯现任的族长。”和杰西姆一起归来的队员好心提醒道。
　　杰西姆却摇摇头，示意那个队员不要说话。
　　“苏伊……”扎拉莫斯的声音饱含喜悦，“终于见到你了，我的阿莫齐。”阿莫齐是族中子侄的意思。
　　阿莫奇，这是第一次有人这么唤他。这个神奇的称呼，令苏伊清晰感到自己与眼前这人有着不容斩断的亲缘关系。
　　熟悉洛林斯一家的人立刻明白眼前的年轻人与伊斯西斯的族长有着什么样的关系，向旁人解释了几句。
　　“阿齐德，希望您接受我的拜访，我有很多事情想要……”苏伊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父亲，你怎么没回家，”伊尼一边说着一边踏进院子，“我特地请假在家中等你，没想到你却来了这里！”
　　苏伊转头看向伊尼，发现他身后还跟着一个高大的年轻人，正是他不善于应付的拉卡。刚还在嘴边的拜访询问立刻被苏伊丢到一旁，彻底不知如何继续说下去。
　　“噢，”伊尼一拍手，“我忘了！父亲肯定会先来见苏伊……”
　　“伊尼！”扎拉莫斯轻声喝止了少年的喋喋不休，他转头对苏伊说道，“明日我在家中等你，请务必前来。”他的英语十分流畅，发音听起来比伊尼标准多了。
　　苏伊连忙点头，感谢了对方的邀请。扎拉莫斯充满了亲切感，苏伊本能地想与他亲近。可是拉卡，那个沉默的青年正蹙眉看着他们，目光深沉，令苏伊有些芒刺在背的感觉。
　　杰西姆显然也发现了苏伊与拉卡间的异样，他走过来，恰好挡住了拉卡的视线：“你们今晚留下来用餐吗？”
　　伊尼有些跃跃欲试，但扎拉莫斯礼貌地拒绝了他的好意。

　　目送三人离开的背影，杰西姆把手搭在堂弟的肩上，关心地问：“你与拉卡发生了什么事吗？我的印象里，他虽然沉默寡言，但是有礼有节。”
　　“我也不知哪里得罪了他，”苏伊露出无奈的笑容，“也许是我的归来，也许我的存在本身就惹恼了他。”
　　杰西姆轻叹了一声，他并不知道拉卡是怎么想的，但是当年拉巴尔亚离开的事情不该怪到苏伊身上。
　　“别放在心上，”他简单地安慰了一句，“你并没有做错什么。”
　　两人都没有发现，院墙外的拉卡盯着杰西姆落在苏伊肩头的手，眼睛里闪过一丝阴郁的光芒。

　　埃米罗的伙食并不丰盛，虽然杰西姆嚷着要给苏伊的到来和小队的回归准备晚宴，但实际上也只是比平时多了一些蔬菜，然后每人都得到了一罐啤酒。据说这些啤酒还是上回伊尼去西格里机场接苏伊时，顺道采购的。
　　小队讲了这个月来在荒野与盆地中生活的趣事，特别是杰西姆，他自称蓄络腮胡是为了防晒。而刚才他剃掉覆盖了半张脸的毛发，被晒得发红的脸上显现出了滑稽的色差，惹得大家哈哈大笑。
　　在“晚宴”接近高潮的时候，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工作成果交流会。苏伊很清楚考古队追寻古代水文的用意，河流两岸、两河交汇处、泉水附近、渡河津口等都是需要重点排查的地方。追寻千年前的人类聚落，更是要慢慢修复出古代的水文地貌，才方便实地勘察工作。
　　“吉纳尼盆地古代水文变化的资料还在整理，说不定能找出伊斯西斯族人沿着水源迁徙的痕迹。我觉得埃米罗并不是一开始就建立在现在的位置，吉纳尼盆地一定还有什么地方被我们遗漏了……”
　　“如果吉纳尼盆地再没有结果，我们真的要转入姆塔什盆地吗？”
　　“我支持继续深挖埃米罗。”
　　“真不想就这样放弃吉纳尼盆地，我们再这里花了这么多心血……”
　　苏伊没想到伯父一边打算深挖埃米罗遗址，一边仍然没有放弃其他思路。但是他们很快就会做出抉择。

　　苏伊在洛林斯教授的引荐下，把自己的成果进行了汇报，特别强调了伊尼提出Ra神的存在。这无疑是个重磅炸弹。
　　“我来到埃米罗这么久，从来不知道他们崇拜拉神。”
　　“这太不可思议了，是那小子逗我们玩吧？拉神？这不可能！”
　　“伊斯西斯的名字源自于他们的死神‘伊斯塔西’，现在却说他们还崇拜太阳神？我觉得这跨度也太大了一些。”
　　“这个民族确实有奇怪之处，他们拒绝配合任何学者讲述自己的过往，我怀疑T国政府早就给他们下了封口令。”
　　“伊斯西斯族人究竟能不能看懂埃米罗出土的文字，我突然产生了怀疑？如果他们看得懂，那我们在他们眼里，就无疑都是小丑吧？”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半醉的研究员们提出各种各样的猜想与问题。也许明天起来之后他们就会忘掉，也许他们会写成工作日志以待之后探究。但是此时此刻，这些酒酣时的醉语，让苏伊觉得有些窒息。

　　“你怎么了，累了？”坐在苏伊身边的杰西姆感到他的心不在焉，出声询问。
　　“有点犯困，你知道我不常喝酒的。”
　　学术讨论已经是尾声，队员们开始谈及生活中的一些琐事。杰西姆善解人意地认为苏伊和队员们都还不太熟悉，所以觉得无趣。他提议：“那我们聊一会儿？”
　　杰西姆年长苏伊很多，一直扮演着模范兄长的角色。哪怕后来因为工作原因聚少离多，苏伊与他还是十分亲近。但是那些因为身份而引发的复杂心境，苏伊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摇头，坚持道：“我想一个人透透气。”
　　杰西姆也不强求。苏伊和大家打了一声招呼，就独自离开了。

　　有些大家觉得很晦涩的段落可以跳过，其实就是为了“看起来在认真考古”
不过这方面作者会努力把握逻辑，这种段落如果太多了欢迎提出，会尽量再简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