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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你是一个暗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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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一个暗卫,魔教教主的贴身暗卫。
你武力高强,是他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刀。
你忠心耿耿,深得教主信任。
你没有名字。
你自称属下,他们都喊你影一,只有教主偶尔喜欢喊你木头。
你有一个秘密。
你喜欢教主。
你喜欢在午夜寂静时分蹲在房梁上看他睡着的样子。
他睡觉时并不安分,总会踢掉被子,嘴里喃喃着喊冷。这时候你就用上你最拿手的潜行隐匿之法,悄悄地给他盖上。
你喜欢白日里隐匿在阴暗角落里看他专注处理教中政务的样子。
偶尔他会不经意朝你这边一瞥,继续执起朱笔在纸上勾画,嘴角带着笑意。
你喜欢傍晚里透过缺一片瓦的屋顶看他点起红烛,放下一天的烦恼慵懒沐浴的样子。
有时他会喊你给他递件衣服,你匆匆忙忙从屋顶上翻下来,再从窗框里钻上房梁,假装自己一直隔着屏风听候待命,什么也没看到。
尽管你清楚,这绝不是你该干的事情。
你只是一个暗卫。
你清楚自己的身份。
你是教主手里的一把刀,而刀这种杀器,是不能拥有感情的。
有了感情,刀会钝掉,教主会抛弃你。
你很清楚这个道理。
所以那天午后教主托着下巴问你打算何时娶妻的时候,你说。
“属下只是教主的刀。”
意思就是不打算娶了。
教主难得变了变脸色,好看的眉头都皱了起来,依旧骂了你一声“木头。”
你猜想定是自己的回答让教主不够满意。
于是你跪在地上又补充了一句。
“属下一生追随教主。”
教主的脸色又变了变,这次没再骂你木头,只是意味不明地轻叹了一句。
“这样也好。”
你觉得这是教主在检验你的忠心,以往他常拿这种事情问你。
什么张家小姐漂不漂亮?
什么李家姑娘活泼机灵?
什么王家小妹温柔贤惠?
你通常用一句话回答这些问题。
“需要属下将她们抓回教中吗。”
教主总是一脸恨铁不成钢,啐你一句“木头!”
这时你总会莫名,想不通教主为何又不满意。
改变是在你死掉的那一年。
那天教里来了一个白衣大侠,人生的俊朗,更是满身的豪爽侠气。
你认得,这人就是武林盟主。
他持着教主的玉佩进来,一路上也没人敢朝他动手。
他跟教主进了一间屋子,第一次,教主屏退了所有的暗卫和侍女下人。
也包括你。
你第一次耐不住沉稳的性子,几次三番想要偷偷潜过去偷听。
你总觉得等他们出来后,会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出来之后,教主面色很不好看。
那个白衣大侠武林盟主在教中被留了下来。
教主却把你派到很远的地方。
要你去执行一个暗杀任务。
你是教主的刀。
教主的话你一定会听。
你领命而去。
三个月后,你夹携着一身风霜归来。
教主却不在教中。
你听左护法说,教主和大侠一同出去寻一株神药,一个手下和影卫也没带,只吩咐他们在教中待命。
包括可能完成任务回来的你。
你躲过小神医张牙舞爪威胁你如果再不治伤会落下病根的不甚矫健的动作。
你第一次违抗了教主的命令。
你循着教主的踪迹,一路上尚未恢复完全的伤痕时不时地复发。
你咬咬牙,撑了过去。
寻找教主的踪迹并不难。
你看着茶馆小二神采飞扬地跟人说着某日来的两位俊俏公子,一红一白多么般配。
你听见说书人抑扬顿挫地讲述着武林盟主和红衣公子的一场情缘,轰轰烈烈感动江湖。
你终于在悬崖边看到了教主和白衣大侠。
有一群人在追杀他们。
隔得太远,你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
但接着,教主从悬崖上跳了下去。
你来不及出手。
白衣大侠朝着悬崖大喊了一声,看着逐渐逼近的杀手,心一横也跳了下去。
你解决那群杀手的过程并不轻松。
你身上的伤还没痊愈,能把教主和盟主逼到悬崖边上的杀手自然也不可小觑。
况且还是一群。
但你还是胜了。
就像往常完成教主给你的任务一样。
你昏倒了。
你醒了过来。
你还在那堆尸体中间躺着,一群秃鹫围过来争相啄食着腐肉。
有双不怀好意的眼睛还盯上了你。
你抬手掐死那只想要啄你脖子的秃鹫,一步一步踉跄着绕到悬崖下边去。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你想。
你并没有在崖下发现教主的踪迹。
但你发现了一滩早已干涸的血迹。
你顺着血迹寻到了一个山洞里。
你看到早已熄灭的篝火,星星点点的血迹,以及散落一地的衣服碎片。
情^欲的味道盘踞其中。
尚未散去。
你认出那是教主身上穿着的布料。
你自嘲地一笑。
你回到了教中。
不久,教主被白衣大侠带回来了。
他们显得很是亲昵,举手投足之间,都有扯不断的深情。
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便是满眼的含情脉脉。
你仍然是教主的刀。
但很多事情在不经意间,统统变了。
你不再半夜蹲在教主的房梁上等着给他盖被子。
白衣大侠会与他共宿一榻,相拥而眠。夜里他们会亲吻,会互讼情话,然后滚作一团。他们在床底间翻云覆雨,共赴巫山。
你躺在房顶上,抱着剑,看着漫天的繁星。
你总是一夜不眠。
你不再隐匿在书房角落里看他处理教中事务。
白衣大侠会一脸温柔地为他研磨,会讲一些有意思的江湖趣事逗他开心,会在光线正好的时候与他唇齿相接。
你坐在门外的屋檐上,不发一言。
你也不再等着傍晚教主沐浴的时候为他递去衣服。
白衣大侠会殷勤地站在一旁,为他准备好一切,一对有情人便在水中嬉闹起来,一直到热水泛凉。
你只能抱着教主赐你的长剑苦笑。
你是教主的刀。
只能是刀。
刀,是不该有感情的。
教主回来后一次也没有传召过你,似乎已经全然把你抛在脑后。
小神医忙上忙下,接连给你灌了几十碗苦涩的汤药,才勉强补救回你积伤太多已经快要崩溃的身体。
你默默道了声谢,一口饮下汤汁,那苦涩如何也比不得心里。
你是教主的刀。
你有一个秘密。
你喜欢教主。
你觉得教主很美,美若天仙倾国倾城绝色无双这些词用到他身上,毫不突兀。
你觉得教主这样的人简直就是神仙,应当被捧在手心里宠到天上去。
你觉得自己出身卑微,冷言寡语。
你觉得自己除了一身武艺再无长处。
你觉得自己实在配不上教主。
所以不如做教主的刀,至少在你还活着的时候,你能陪在教主身边。
即使他已经不再需要你。
从那天坠崖回来后,你觉得教主变了。
他不再喜欢清淡的菜色,一定要顿顿油腻的荤食。
他不再喜爱张扬的红衣,换成了跟大侠同色的白袍。
他不再关心教中事物,把权力全然交给大侠来处理。
你觉得教主变了。
但护法长老们觉得开心,因为教主放权给大侠,大侠却毫不作为,任由他们暗中吞噬教主的权力。
教徒们也觉得开心,因为教主回来之后接连废除了不少严厉的刑罚,他们没有了拘束,更加自由。
侍女仆人们更觉得开心,因为教主变得格外大方,只要能逗他开心,便定然能得到不菲的赏赐。
你却觉得困惑。
好像你喜欢的教主,已经不再是那个教主了。
那天教主发了很大的火。
大侠要娶江南首富的女儿为妻。
他们早有婚约,如今婚期快要到了,大侠便要找借口从魔教脱身。
大侠是武林盟主,他的愿望是一统江湖,只有娶了江南首富的女儿,才有足够的资本称霸。
他说他想一统江湖,这样才能光明正大地娶教主进门,不用在意正道旁人的眼光。
你站在门外听着,觉得讽刺。
教主还是放他离开了。
那一夜他摔碎了一屋子的名贵瓷器,乒乓声不绝于耳。
他还是没有唤你。
你觉得教主变了。
教主十七岁做的教主,是同你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
这些年来多少大风大浪都挺过来了,你从未见过教主如此失态的时候。
还是为了一个男人。
你看到教主在书房里砸累了,气呼呼地上床睡觉。
想了想,你还是蹲到了房梁上。
你是教主的暗卫,白衣大侠走了,你还是得保护教主。
这一夜,教主睡得极其安稳,一动都没有动。
你又是一夜未眠。
你发现教中圣物不见了。
那是一块圆盘形状的墨玉,取下一点研成末,泡水食之便可以增长内力。
你记得从前教主总喜欢偷偷切一点下来煮茶喝,喝饱了便要你把剩下的一半尽数喝掉。美名其曰不浪费资源。
教主把它藏在书房的暗格里。
只有你和教主知道这个秘密。
教主在书房砸了一通,第二天定要派人前来清理。你怕墨玉被旁人拿了去,天亮之前潜进书房打开了暗格。
里边空无一物。
你一愣,却想起教主这几日根本没有打开暗格的迹象。
那会是谁?
白衣大侠一去就没有再回来。
你翻阅情报,得知大侠和妻子过得极其和睦,夫妻之间如胶似漆。
大侠果真是负心了。
你竟觉得本该如此。
教主仍没有召你出现。
大侠走了,教主好像失去了人生的意义。
每日郁郁寡欢,不再勤勉练功,对教中事物也漠不关心。
教内夺'权的风波涌动得更加厉害了。
小神医过来找你辞行。
“我把你的伤都医好了,之前答应的报酬也拿到了。”
“我要走了,今后有缘再见吧。”
小神医朝你挥挥手里的墨玉,笑了笑离开了。
你忽然明白了什么。
你是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杀手。
魔教教主的选拔向来残酷,几百个孩子互相残杀,杀到最后活下来的那个就是少主。
你和教主是最后活下来的两个孩子。
论起武力来,你的确要强上教主不少。
但教主的优势不仅仅在于武力。
教主很聪明,无师自通了许多计谋。正是这聪明,才让他没有莽撞地被围攻致死。
而评审的护法似乎也发现你并没有做教主的资质。
于是你成了教主的暗卫。
你反倒觉得很轻松。
教主上任的时候并没有现在那么有威信,前任教主给他留下了一个烂摊子。
教徒散乱无管,长老明里暗里夺'权想要篡位,外边正道也虎视眈眈准备来一场屠魔大会。
那段时间你替教主杀了不少人。
十几个日日夜夜,你的剑未曾停歇,血光飞溅,你早已麻木杀戮。
你是教主最锋利的刀。
你绝不愧对这个名号。
那一阵风波过后,你丹田破损骨骼断裂,几乎要变成废人。
教主捏着你的脸叹气。
几天后小神医来到了魔教,不负妙手回春的赞誉,把你从鬼门关救了回来。只是身上的暗伤,还得再调养几年才行。
后来小神医就从魔教住下了。
你又恢复了从前的日子。
房梁上,屋顶上,书房角落里。
但莫名的,你觉得你跟教主不可能回去了。
你的直觉一向很准。
长老们终究还是按捺不住了。
教主长久以来的不作为让他们嗅到了端倪,毕竟这群老狐狸从来没有消停过。
你得知他们勾结了武林盟正道的人来讨伐教主。
教主一死,群龙无首,他们若想夺'权,便如同囊中取物了。
你自然不会纵容这种事情的发生。
但教主素来都有自己的想法,即使最近的行为颇具异常,也轮不到你来插手。
所以你把搜集的情报搁置在教主近来时常翻阅的书架中,只要他取书便可看到。
你终究失望了。
教主看到那情报后只微微扫了几眼,大抵连上边写的什么都没有细看,就无趣地塞进一本书里。
你处理掉不知道是哪个长老派来的杀手,转身看一眼毫无所知的教主。
你觉得教主似乎不仅仅是性格变了。
白衣大侠带着正道前来讨伐了。
教主终于打起了精神。
你皱眉看他在柜子里一件一件挑着衣服,最后选了一件云纹的白衫。
他一直没有注意到你。
从教主回来以后,他似乎完全遗忘了你。
你摩挲了一下剑柄,悄无声息地跟在教主的身后。
大侠这次过来自然不是为了再续前缘。
你觉得依教主的才智,你都能理清楚的事情他不可能不知道。
但教主似乎真的以为大侠是来找他。
大侠约了他私下见面。
教主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
你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你觉得教主不该是这样子的。
来不及时间思考,你跟在教主身后来到了约定的地点。
那是一个密林,想要藏人很容易。
你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发现竟然有不少功力高深之人埋伏在草丛和树荫里。
你暗道不好。
果然当教主赶到的时候,还没等到他开口质问白衣大侠,密林里埋伏的人一股脑冲出来,把教主围了一圈。
“哈哈!堂堂魔教教主竟也如此好骗!你这次可插翅难逃了!”
你看到为首一个持剑的中年男子十分得意地朝着教主叫嚣。
“你那把刀呢?听说被你支出去南疆了!哈哈哈,我倒是要看看没了那条疯狗,你能坚持多久!”
你忽然意识到这段时间隐匿的太好,除了小神医之外并没有人发现你已经回来了。
你从树上跳下来,挑掉了中年男子手上的剑。
你隐约听到教主低声喃了一句,刀?
你回头,看到教主眼里的陌生。
这陌生让你第一次开始惶恐。
血淋淋的真相早就摆在眼前。
你只是一直不敢揭开它。
“属下为教主手下利刃。”
“这一生,属下愿追随教主。”
你拔出你的剑,那是教主亲手赐予你的沉渊,一方宝剑,削铁如泥。
剑穗是他自己编的,算不得好看,你舍不得丢。
“你是……谁……?”
教主被你护在身后,刀光剑影之间,他未受丝毫伤害。
这次正道派来的怕都是顶尖高手。
你逐渐吃力。
“属下是教主的暗卫。”你回眸朝他一笑,毫不意外从他眼里看到了惊艳。
过去你从来不笑。
教主经常揪着你的脸想拼起个笑容来。
“你要笑起来一定好看。”
你努力勾起嘴角,却只显得僵硬。
“唉……木头。”
你忽然开始怀念。
可惜。
你引爆了一颗雷震子,把教主护在了身下。
“属下想,听教主再喊一声,木头。”
你说。
接着是一道爆炸的巨响。
喧嚣不再。
“……木头?”教主小心翼翼地唤了一声。
你却再没有反应。
他一推,你软软地塌下来,背上血肉模糊。
教主探了探你的鼻息,小声地惊呼。
你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