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宿敌》蜀客

198、此夜闻琴

　　主人不在，众人不便动用广陵派大殿，都聚在偏殿说话，没人反对顾平林的决定，只商议安排去留人手等杂事。顾平林将一路走来接收的大部分修者留下，南珠也将大半护卫留与姜芜，众所周知，蓬莱多外丹弟子，在独阴地这种消耗大的环境里，这些护卫对破阵起不到多大作用，去也不过是徒增死伤，不如留下帮助姜芜。

　　留守的人里，姜芜是唯一的内丹大修，他自知责任重大，正色朝顾平林行礼：“掌门放心，有我在一日，必会尽力拖住他们。”

　　顾平林却摆手：“稍后我还有话嘱咐你，再说吧。”

　　姜芜会意，退到旁边。

　　两名苏氏弟子忧心忡忡，同上前请命：“我等修为低微，却也愿为修界赴死，为宗门报仇，顾掌门将我等留下固然是一片好意，但你们势单力薄，就算与玉宫主他们会合，万法门也早有准备，此去长明山十分凶险，不如带上我们，也让我等尽些绵薄之力。”

　　其余修者纷纷附和。

　　顾平林制止他们：“长明山那边我自有安排，人手已足，此去必能成功破阵。诸位留守广陵派，实是帮了我们大忙，若万法门来攻，姜道督会安排诸位撤离，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听他明确表示能破阵，众人都很意外，有人大喜叫好，也有人担忧皱眉。

　　有人朗声道：“既然顾掌门早有安排，我等必全力协助姜大修拖住万法门，等你们的好消息！”

　　这边南珠安排完毕，侧身看向季七娘那边，吩咐：“阳姑，你随夫人留下。”

　　季七娘身边那女子上前一步，答应：“是。”

　　季七娘却道：“我不用留下。”

　　南珠闻言沉了脸，冷声道：“你如今这样，去也是拖累，谁来分心照顾你？”

　　季七娘只不言语，亦不退让。

　　“你跟着进来已经不合适，到底要做什么！”南珠忍着怒火，低喝，“平沧公和顺始公都……蓬莱没剩多少人了，幸有明公女代为料理事务，你还闹不够？”提到平沧公与顺始公，他眼睛都红了。

　　众人留意到这边，不约而同地静下来。任凭上前解劝：“有话好好说，夫人也是担心南岛主。”

　　步水寒待曲琳极好，见状也忍不住道：“季氏之事不与夫人相干，当初南岛主求娶……”

　　“师弟！”姜芜急忙拉开他，低声道，“此为蓬莱家事，你少说两句吧，别坏了顾掌门与南岛主的情谊。”

　　步水寒自知失言，叹了口气。

　　南珠冷静下来，自知失态，当即展颜道：“一时心急，让诸位见笑了。”

　　“夫妻哪有不争执的。”

　　“他日修界太平，南岛主喜得麟儿，我定要来讨酒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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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众人识趣地转移话题，南珠笑着道客气，季七娘静静地看了会儿，转身走了，阳姑看向南珠，得他示意，立即跟出去。

　　旁边齐婉儿迟疑了下，对姚枫道：“姚兄，这里有顾掌门安排，你的伤还没好，不如早点回房歇息？”

　　姚枫看看门，“嗯”了声。

　　两人并肩出门，齐婉儿立即加快脚步，姚枫也不说话，没走多远，果然见季七娘与阳姑站在廊上。

　　阳姑道：“岛主是担心夫人，夫人如今有孕在身，就算不看别人，也该看肚子里……”

　　季七娘始终不为所动，仿佛没听见。

　　齐婉儿放慢脚步，突然朗声道：“姚兄，明早就要启程，你的伤要不要紧？”

　　姚枫尴尬地看看那边两人，又看他，抿唇。

　　眼看季七娘两人朝这边望过来，齐婉儿轻咳了声，使眼色：“姚兄？”

　　姚枫无奈地开口：“我没事。”

　　齐婉儿立即道：“怎会没事，段六说了你要多调息，我给你护法。”说完，他这才假装看到季七娘两人，面露意外之色，上前抱拳：“南夫人，阳大修。”

　　阳姑还礼，季七娘却只冷漠地点点头，又转过脸去了。

　　生平头一次受这般冷待，齐婉儿有些尴尬，还是尝试劝道：“我听方才南岛主说的有理，夫人修为不足，实在不宜跟去……”

　　“蓬莱家事，无须外人置喙，”季七娘打断他，“阳姑，回房吧。”

　　齐婉儿也知私下来劝她不合礼数，所以才拉上姚枫一起，以免误会，却没想到她根本不肯听完。齐婉儿碰了钉子，不好再说什么，目送她离开，顿时颇觉头疼，回身道：“女人怎么都这样，我明明是好声跟她讲道理，她怎么就不肯听呢！”

　　姚枫抿唇。

　　齐婉儿来回踱了两圈，自己领悟过来：“莫非她还在为当年的事生气？”

　　姚枫轻咳：“也许。”

　　“我还以为她已经忘了，”齐婉儿从不与女人置气，尴尬地一笑，“我就是想劝她两句，她连内丹境都没，跟着去太危险，倘若到时遇上季氏，她又要站哪边？左右为难，当真成了拖累，南岛主怕不是又要怪她，唉。”他叹了口气，解释道：“万法门是想控制蓬莱岛，当初若我肯娶她，她就不会嫁到蓬莱，也许季氏就不会与万法门合作……”

　　姚枫道：“你后悔？”

　　“当然不，”齐婉儿摆手，断然道，“我只想专心剑道，原本也不喜欢她，何况又不是齐氏求的婚。”他迟疑了下：“我就是觉得，当初我一走了之，让季氏大失颜面，她只怕正是因为这缘故才被嫁到蓬莱，我心里有些内疚。”

　　姚枫拍拍他的肩：“南岛主会保护她。”

　　齐婉儿想了想，展颜：“也罢，我就是想着劝劝她，原不该多管闲事。”

　　.

　　这边众人散去，顾平林留下姜芜嘱咐一番，这才从殿内出来。主人不在，众人是客，都主动去客院安顿。广陵派客房与其他门派不同，分散在竹林各处，或是小院，或是小楼，十分雅致。顾平林上次来时，周秋感激他救下广陵派，特意安排了最好的客房，离流水楼不远，有水声有竹声，环境幽美僻静，顾平林这次就没去别处，仍旧选了这里。

　　翠竹变鬼竹，声音都透着几分阴森。

　　顾平林取出夜明珠放到灯台上，使了个净水诀除尘，正要上床歇息，忽闻一阵琴声。顾平林走到窗边看，只见远处小阁楼亮着几点灯光。

　　顾平林关窗，随手设了结界，上床盘膝坐下。两次放弃突破，体质多有亏损，近日奔波，他也没工夫调养，唯有每晚用造化真气疗伤。

　　刚运功，那琴声竟如利剑般刺破结界，直透入耳。

　　突然受此干扰，顾平林险些乱了真气，当即收功，闭目静坐片刻，终是一掌掀开窗户，飞掠出去。

　　檐下宫灯飘摇，小阁楼门户大开，明珠光清冷，白衣剑王端坐牡丹屏前，低头抚琴。

　　琴音忽地拔高，声波如浪潮卷向对面，一片黑色竹叶被弹开，飘飘落地。

　　抚琴人动作不停，琴声渐转悠扬：“顾掌门大半夜跑来，险些弄坏我的琴，是什么道理？”

　　顾平林出现在门口：“污耳，扰人，就是道理。”

　　“不好听吗？”

　　“从没觉得好听。”

　　段轻名“喔”了声：“那你当初又为什么学呢？”

　　“嗯？”顾平林反应过来，面色就不太好，“你潜入灵心派，几次？”

　　“还能有几次啊，你也只尝试了十来次，发现自己毫无天赋，就明智地放弃了，”段轻名道，“另外，我不是潜入，我要去哪里，没人能拦阻，何况灵心派这种有防守跟没防守差不多的地方。”

　　顾平林冷眼看他：“多谢你这般在意我。”

　　琴声停止，段轻名站起身，面前琴几无声滑到墙边：“我对你有感情啊，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看望你实乃人之常情，你感动吗？”

　　顾平林记得清楚，当年灵心派弟子经常受玄冥派弟子欺负，自己年少气盛，有心设计教训一名玄冥派弟子，却被此人琴声打断，形势比人强，自己忍下这口气，当夜便找来琴学，谁知此人竟在窗外看戏。那时两人只见过几面，什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分明是鬼话。顾平林皱眉道：“段轻名，时过境迁，这种挑衅已经没必要了。”

　　“挑衅？”

　　“难道不是？”

　　段轻名踱到门边：“保护，我是你雇来的，当然要时刻保护雇主，所以我尽职尽责地让你明白，你那低级结界没什么用。”

　　“我现在不需要保护，”顾平林果断拒绝，“明早启程。”

　　“启程，还是回程？”

　　顾平林正要走，闻言顿住动作：“当然是启程。”

　　段轻名慢声道：“你拿下白头山，只是为了当作据点？”

　　顾平林回身看他，不动声色：“难道还有别的作用？”

　　“也许喔，白头山有灵眼，”段轻名微微挑眉，眉梢似有桃花盛开，“就在刚才，我发现之前的猜测错了，你这一局确实精妙，鲁知仁能否看破，是他能否成功的关键。”黑眸光芒渐盛，他凝神打量顾平林：“真可惜，我们如今是友爱的师兄弟。”

　　顾平林道：“你希望我们是敌人？”

　　段轻名踏出房门，两人几乎只剩一步距离，他微微低头：“你想吗？”

　　顾平林道：“从没期待过。”

　　“是啊，你羡慕钦佩我，”段轻名扣住他的手腕，拉起来，“利用钦慕的人的感情是什么感觉，很享受吗？”

　　“我并没这么想。”

　　“你当然不会，有感情的人利用掌控人心的怪物，谁赢呢？”段轻名轻笑了声，“你说你的执念是我，但杀了我，你也不曾突破，顾平林。”

　　聪明人眼里没有秘密。顾平林心头一紧。

　　“你的执念是什么？”手有点冰，黑眸内却敛着陌生又熟悉的火焰，令人不适，“你大概以为，你这样忍耐是为了稳住我，阻止我与鲁知仁合作。”

　　顾平林怔了下，立即道：“我……”

　　“你钦慕我，”面前人制止他开口，“我相信你的话，你不会选择蓝非雨解毒，就像现在，除了我，你还会对别人忍耐妥协吗？”

　　顾平林冷静地打断：“你错了，这种时候我会对任何人妥协。”他停了半晌：“当然，对付别人，我也不需要妥协。”

　　段轻名笑了，声音带上几分愉悦：“夜深，该休息了。”他放开手，侧身往旁边让开半步。

　　顾平林看看他，又看看门内，不动。

　　段轻名微笑着站在门边，也不催促他。

　　无声的对峙没持续太久，顾平林突然开口道：“也是。”说完举步走进门，转过屏风，径直到里间，往宽大的榻上盘膝坐下，闭目。

　　须臾，身旁榻沿微微一沉，悉悉索索的衣衫摩擦声响起，有人在身后躺下了，只是那视线有如凝成实质般，始终胶在身上。

　　“我可没让你来占我的床榻修炼。”

　　“既然来了，只能打扰阁主。”顾平林并不睁眼，缓缓叠掌。

　　“长夜无聊，我们可以做更有意义的事情。”声音含着不明的兴味。

　　顾平林道：“并不觉得无聊。”

　　“这种时候，你不是对任何人都会妥协吗？”

　　颈间传来凉意，顾平林浑身一僵，睁眼：“段轻名！”

　　“别紧张，”手自然滑落至肩头，段轻名按住他，笑道，“你钦慕的段大修只是关心你的伤，需要帮忙吗？”

　　“不劳费心。”顾平林拒绝。

　　“这种灵气断绝的地方，造化诀消耗大啊。”

　　顾平林不再理会，感受到那目光仍落在身上，索性屏蔽外感，一夜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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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阁主可是在这里？”

　　“这姑娘是谁？”

　　“我们也不清楚，她什么都不肯说，方才我们去竹海巡视，见她似乎被人追杀，就带进来了，她听说顾掌门在这里，非要见顾掌门，谁知顾掌门不在房里，她又要见段阁主。”

　　“步大修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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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清晨，顾平林刚收功，就听到外面流水楼上传来一阵喧闹声。

　　身旁，段轻名半躺在榻上看书，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顾平林起身下榻，走出门。

　　步水寒正领着一名哭泣的女子走上阁楼，后面跟着两名蓬莱侍卫。步水寒边走边道：“不用找顾师弟，找齐十三就好，齐公子他们是不是住这边？罢了，就找段师弟也一样，段师弟！”

　　那女子突然止住哭声：“婉儿在这里？”

　　顾平林唤她：“齐姑娘。”

　　齐砚峰形容狼狈，衣裙上沾着血迹和尘土、树叶，右手还紧紧握着长剑，一看就是经历了苦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