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甜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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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甜味浪费蛋糕的人要受到惩罚
老虎漫无目的地在街头游荡，六月初的天气不像三伏天那么烤人，但在街上走的时间长了，难免也觉得燥热。
“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用袖子擦去脸上的薄汗，再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想要看一眼时间，按了半天开关键，手机仍旧是黑屏。
大概是没电了吧。
即使是待机时间再长的手机，也经不起编辑大人两分钟一次的“夺命连环CALL”。
没错，正如大家所猜测的，老虎是一名作家。说得好听是自由撰稿人，说得不好听，就是一个靠卖字为生的死宅老虎。
而正是这么一个靠卖字为生的老虎，他遇到瓶颈了……自从上个星期开始，面临截稿期还没有交稿，编辑大人就以各种各样的方式进行催稿。
编辑大人先是每天早中晚三通电话，态度温和地催稿；然后是态度渐渐强硬的电话，外加上门讨稿子；发展到昨天，编辑几乎是怒吼地在恐吓老虎：“再不交稿，我就把你家的下水道堵上！卫生纸都换成砂纸！”
“不用那么狠吧。”
“你说呢？”
“明天！明天我一定交稿！”老虎嘴上这么保证，心里一点儿底都没有。这几天登录邮箱，信箱里全是编辑传递过来的催稿信，邮箱已被编辑的信塞爆了……老虎每天睁眼就是打开电脑对着文档，全身心地码字，可七天下来，一共才写了六个字，平均下来，一天连一个字都没写到。
早上正在睡梦中，老虎就被编辑的一通电话叫醒，直到午饭时间，文档里还是只有孤零零的六个字，而编辑催促的电话再一次响起。
他虽然是一头成年的老虎，可他性格懦弱，与其说是老虎，不如说他更像一只猫。
电话老虎是万万不敢接了，家里座机的电话线早有预谋地被拔掉，手机也切换成静音模式。老虎盘算着编辑怕是要找上门了，拿起钥匙跟钱包，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逃离自己的家。
“不知道编辑什么时候会走。”老虎心事重重地继续前进，脚下不小心被凸出的石头绊了一下，整只虎飞了出去，扑倒在地上。连一向竖在脑袋上的两个耳朵，也趴了下来，贴在地面上。
“好痛！”老虎痛叫一声，跟着脑袋被重物撞击了一下，又发出一声惨叫，软趴趴的尾巴笔直竖起，上面黄白黑三色相间的毛发就像触电般根根直立。
“啊！对不起，对不起。”
连连的道歉声让老虎抬起头来，他的眼角还挂着几滴痛出来的泪水，脸上沾着一些灰尘，看上去灰头土脸，好不狼狈。只见正前方是两扇玻璃门，豹子小姐的手仍旧搭在门把上，脸上充满了歉意。
看样子刚才豹子小姐没注意到自己，从里面推开门时，才不巧撞到趴在地上的老虎脑袋。
老虎站起来，拍掉身上的灰，又抖了抖耳朵，憨厚一笑说：“没关系，你也不是故意的。”说起来，不是自己没站稳扑倒在店铺门口，也不会发生后面的事。
豹子小姐心里过意不去，从手中的塑料盒子里取出刚买的圆球型小蛋糕球递给老虎：“这个给你吃，甜甜的，吃下去就不会痛了。”
“啊？”老虎受宠若惊地眨了眨眼，连忙道谢。
老虎把蛋糕球送进嘴里，再目送豹子小姐离开，香浓的芝士味在舌尖蔓延开来，很小一块的蛋糕球很快被他吞吃入腹，身上的痛仿佛被一并带走，真的不痛了，只余下口齿间的甜腻，让人意犹未尽。
真是神奇的食物！如果再多吃几块，会不会连瓶颈带来的不愉快也消失无踪？
抱着美好的期望，老虎推开了蛋糕坊的玻璃门。
蛋糕坊的装潢很简单，与一般的蛋糕坊差不多，没有特别的地方。一进门就能看到摆放在右边的透明橱窗冷柜，里面都是蛋糕；旁边是结账的收银台；正对面是外放式货架，上面摆满了面包和小饼干，可供客人自由选择；而在最左边的落地窗前，则是供人休憩闲聊的座位，一些不想外带的客人，可以在那边吃完再走。
放眼蛋糕坊，只有一名店员。在动物国度里，所有的动物都是人形。作为一个宅男，老虎认识的朋友很少，分辨种类都是靠他们露出来的耳朵和尾巴。眼前这名店员，特征和自己极为相似，他大概也是一只老虎吧。
默认对方是同类后，老虎顿时增添了不少亲切感，就连绷紧多日的神经也放松起来。隔着收银台，他对店里唯一一名店员说：“您好先生，我想买蛋糕。”
没有想象中甜美的笑容，也没有热情的服务，店员绷着一张脸，像是别人都欠了他很多钱不还似的，凶巴巴地问：“你要吃什么！”露出的尖尖虎牙让人不寒而栗。
老虎吓了一跳，大脑不经思考，张口便把心里话问了出来：“请问只有您一个人吗？”
“不可以吗？”店员抬眼，瞪了老虎一眼，也许不是瞪，只是他的眼睛比一般的动物稍大一些，看上去才会有瞪的错觉。其实仔细看看，那双眼睛很好看，大而明亮，就像是黑夜里闪闪发光的黄色宝石。看得久了，就有种沉浸在里面的错觉。老虎的双眼一瞬不瞬，全都集中在店主的眼眸里，身体也不自觉地往前探，好像真的被那双漂亮的眼睛吸了过去。
店主觉得莫名其妙，一把推开老虎靠过来的脑袋。
老虎总算回过神，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害羞：“可以可以，当然可以。”怎么能一直盯着别人看，这样太没礼貌了。
见店主一直没有回应，老虎以为自己问了什么不该问的，忙摆着手解释：“我的意思是说，你是这家店的店主吗？”
店员喷出一口气，鼻腔里发出一声很淡的“嗯”。
“这里的蛋糕，还有那边的小饼干都是你一个人做的？”
放下手头正在核对的账本，店主怪异地瞥了老虎一眼：“是的。”
老虎睁大眼睛夸赞道：“你真厉害！”脸上写满了不可思议。
按理说听到别人的夸赞后，理应道一声谢，可店主非但没有表示感谢，反而更加烦躁地问：“你到底要不要买蛋糕，不买的话就别打扰我算账！”
“买！我买！”生怕店主会把自己赶出去，老虎半弯着腰，指着收银台旁边的玻璃柜说，“我要这个，这个，还有那个……等下，右下角的这三个我要。”
一连串点了超级多看上去就很美味的蛋糕，就是没看到刚才豹子小姐给自己吃的那种。
大概是卖完了吧……
老虎略有失望地指了指落地窗前的一排座位，又问道：“我可以坐在哪里吃吗？”
“可以，你问题真多，烦死了。”店主将老虎点好的小蛋糕放入托盘塞给他，然后抱怨起来，“还买这么多蛋糕，害我要算很久，你先吃，等我算好钱再付款。”
突然被人强行塞了一托盘的蛋糕，没有心理准备的老虎险些让托盘翻倒。
老虎小声嘀咕着：“不是顾客至上嘛？干吗那么凶，我又不是不付钱。”
“嘀咕什么呢你？”店主挥舞着拳头，瞪大的眼睛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会从里面滚出来，“你要是敢让我辛辛苦苦做出来的蛋糕摔在地上，就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老虎缩了缩脖子，逃窜到最后面最角落的座位里去，边跑边保证道：“不会的，我会好好保护它们。”
好在店主没有再说什么，这才让心惊肉跳的老虎松了口气。
眼前摆放着五颜六色，各种形状的蛋糕。头上是空调吹出来的凉气，身体里的燥热突然一扫而空，现在甚至会有丁点儿的寒意。脑袋里不想记起的事情，如同有意识般，自作主张地跳出来，一想到这次自己交不了稿子肯定要开天窗了，胃口也变差起来，蛋糕吃了两口便感到索然无味。
抬头看到正在忙碌的店主，老虎心里形成了巨大的落差——同样是老虎，自己一无所成，而店主不但能够做出美味无比的蛋糕，还拥有自己的店，店铺虽然不大，但被他经营得有声有色。虽说店主脾气大了点儿，但与自己相比，那样才是老虎本色吧，像自己这种懦弱的性格，与其说是老虎，不如用猫来形容他更贴切。如此对比下来，老虎越来越自卑了。
强迫自己再吃了几口后，老虎实在吃不下去了，就在此时，店主拿着小票走了过来。
“店主，你来的正好，多少钱？我吃不掉了。”
“吃不掉了？”店主突然拔高的声量，让老虎没由来地颤抖了一下，“这些蛋糕你只吃了几口。”
“是啊，突然没有胃口了。”
店主将小票拍在桌子上，怒吼道：“那我可不可以打你几拳，再说我突然想打人了？”
老虎亲眼目睹桌子震动起来又恢复平稳的过程，吓得缩起脊背，声音也变得很小，唯唯诺诺地说：“你可不可以不要这么凶？”
店主扯着嗓子问：“我哪里凶了？”
脑袋里绷紧了好几天的神经，终于被震耳欲聋的咆哮震断，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来，啪嗒啪嗒地往下掉。老虎不知道从哪里借来的胆子，一边哽咽一边指责着：“哪里都凶！”
老虎振振有词的指责让习惯如此说话的店主开始反思，他很少跟顾客说这么多话。对他而言，开蛋糕坊只要把蛋糕做得够美味就足够了，可是看着眼前被自己凶哭的客人，忍不住思忖：难道真是被我吓哭的？
哭声一直萦绕在店主耳边。由于哭得过于用力和悲壮，老虎毛绒绒的耳朵在空气中颤抖着。同样都具有毛绒绒的耳朵，可店主觉得老虎的耳朵很特别，仿佛能触碰到自己内心最柔软的那一块。还有那无精打采，顺着座椅垂到地上的尾巴，让他有一些愧疚，忍不住用自己的尾巴圈起老虎的，摇晃了几下。
感到尾巴被碰触，老虎低头看了一眼，顺着另一条尾巴朝上，视线在店主臀部上停留很久后，连哭都忘记了，诧异地盯着店主。
骤然停止哭声，急促的呼吸尚不能平息，老虎又抽泣了两下，手忙脚乱地抹眼泪。
老虎笨拙地擦去脸上眼泪的模样在店主眼里，竟然多了几分憨厚可爱。他拍拍老虎的肩膀，说出了他一生中第一句带有安慰色彩的话。
“不许哭。”
只可惜，安慰的话从他嘴里出来，更像是命令。
意识到自己在陌生虎面前丢脸地哭了那么久，加之，先前感慨店主独自都能经营好一家蛋糕坊，而他连最擅长的文章都写不出来。自惭形秽的心理让老虎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老虎抽了一下尾巴，没能挣脱开。他拿起桌上的小票，看过价格后说：“一共一百二十五块钱吗？我现在就付给你。”赶快付好钱，他就能成功从店主面前逃开了！
只可惜事与愿违。老虎打开钱包翻了半天，除了几个硬币，翻不出一张纸币；银行卡上的存款，恐怕还不如手里的硬币加起来多。而且距离稿费发放还有一段时间，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迟又遇打头风。
刚才还在嘀咕自己又不是不付钱，现在真得吃霸王餐了。
老虎收起钱包，小心翼翼地询问：“可以赊账吗？”
店主眯起眼：“你没钱？”
老虎双手合十，祈求道：“拜托，你可以不说的那么直接吗？”
店主高傲地扬起下巴说：“这是事实。”
老虎谄媚地笑了笑：“过几天我就有了，你就通融一下吧。”
“那这些蛋糕呢？”
“我是真的吃不下去了。”像是印证自己的话，老虎打了几声嗝。
没想到店主狠狠地骂了他一通，把老虎教训得晕头转向，直到自己的尾巴被狠狠地缠紧后，才痛叫着求饶：“以后我都不敢吃霸王餐了！求你原谅我吧。”
店主哼了一声，义正辞严地强调：“浪费蛋糕的人比吃霸王餐还更可恶，要受到惩罚。”
“惩罚？”老虎不解地歪头，一对耳朵也跟着歪倒到一边，扑簌了两下。
“罚你在店里打工。蛋糕如同少女一样温柔甜蜜，每一份甜蜜都像是一位妙龄的少女，应该被人捧在手心里欣赏，而不是搁置在一旁！快给我用心去体会蛋糕的美好！赎罪吧！”
“什么？”
店主甩开尾巴，把老虎剩下的蛋糕三下五除二吞吃入腹，再回到收银台核对账目。等到全部核对完了，关上店铺门，转身对老虎说：“你打扫好门面和厨房就可以走了，我去二楼休息，明早九点过来上班，中午饭自行解决。”
老虎稀里糊涂地由自由撰稿人变成了蛋糕坊的打工仔。
洗碗、抹桌子、擦地，累得满头大汗，总算把店主布置的任务完成。虽然店主说过，打扫完就可以自行离开，但出于礼貌，老虎决定上楼当面道别。
蛋糕坊为商住两用的双层小楼房，一楼店面，二楼住所。楼梯在室内，就在厨房旁边。老虎顺着楼梯一级一级往上走。偌大的客厅里没有店主的踪影，几扇门关着，老虎不敢乱闯，于是他站在客厅中央问：“店主，你在哪里。”
“你眼瞎了吗？我就在你面前。”
“面前？我没看到你啊？”听声音，店主应该距离自己很近，可老虎没有看到店主。按照脑海里声源传出的方向去看，竟然看到一只体型不大的小猫趴在沙发上，四肢抱着一团巨大的毛线团玩得不亦乐乎，身上被散开的毛线缠绕着，周围还有好几卷颜色不同的毛线团。
“你、你是店主？”被眼前画面惊到的老虎结结巴巴地问出来。
“废话。”猫咪的嘴巴一张一翕动了几下，嘴边的胡须笔直地向两边炸开，看上去就是一副一直在生气的面孔，倒是跟店长总是瞪大眼睛说话的模样十分相像。
老虎瞠目结舌：“你竟然是猫！”
猫先生斜睨了他一眼，问道：“你以为我是什么？”
“难道不是跟我一样，是老虎吗？”
猫先生摇了摇尾巴，甩开毛线球从沙发上跳下来。只见猫的形体慢慢发生变化，展现出人的轮廓。毛线球伴随着猫先生的动作落了一地，那些粘在他身上的毛线，牵着毛线团一起朝老虎滚来。
猫先生的毛发很短，但是看上去比毛线有质感多了，颜色也特别柔和，摸上去的话，手感一定会好到爆。老虎一边偷偷地观察，一边回忆之前在楼下，猫先生尾巴缠住自己时的触感。
等到猫先生来到老虎面前时，已是白天老虎看到他时的模样。他身上乖张的戾气，因为有了五颜六色毛线的点缀，看上去不那么难以接近，反倒多了一些调皮感，就像是正处于叛逆期的少年。
猫先生用自己的尾巴勾起老虎的，然后两手抓着彼此的尾巴说：“看到没，你的尾巴比我多了一种黑色。我是虎斑猫，不是老虎。”
我是虎斑猫，不是老虎。
我是虎斑猫，不是老虎。
我是虎斑猫，不是老虎。
这句话在老虎耳朵里重复了三遍！一只猫竟然比他这只老虎还像老虎，实在太丢人啦！
“为什么一开始你不告诉我？”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店铺门口的牌子上不是写着‘猫先生的蛋糕坊’吗？你自己没看到还能是我的错？”猫先生翻了个白眼，在老虎屁股上踹了一脚下逐客令，“打扫完了就快点滚，别打扰我玩毛线团。”说着变成猫，飞扑到沙发上的毛线团中，一脸幸福地玩耍着。
老虎浑浑噩噩地从猫先生的蛋糕坊走出来，仍然不能接受猫先生是猫，而不是老虎的事实。
“这不科学啊！”老虎抱着脑袋仰天长啸。
“你到现在才出现，也够不科学的啊。”阴阳怪调的声音，伴随着冷笑声，吹到老虎耳边，令他不寒而栗。
老虎一回头，与编辑四目相交。此时此刻编辑大人的样子可比猫先生恐怖多了！老虎一步步往后退，讪笑着打招呼：“嗨……”
“嗨你个大头鬼，我等你一天了！你给我躲到哪里去了？！”
“编辑大人，我知道错了！可是最近我卡文实在太严重了，我刚找了个比较清闲，但是可以接触到很多人的工作。你要相信我，我一定再也不会拖稿了！”
老虎九分真话里搀着一分假话，故意把被逼上梁山说成自愿。原以为编辑没那么好对付，还要再责怪他几句，没想到编辑竟然赞许地点点头：“多接触人也好，我就说，你太宅了，整天憋在家里哪会有灵感……写了这么多年才卡文，也算比较难得。看在你是第一次的分儿上，就原谅你一回。”
“太感谢你了，可是这一期的杂志连载怎么办？”
“怎么办？”编辑阴阳怪调地哼哼起来，“当然是用你的‘肉照’做补偿。”
“什么？”老虎震惊地说不出话。
“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这是对开天窗的人的惩罚。”
“这这这这，不好吧！”
“哪里不好了？”编辑斜了老虎一眼。
“肉照这种东西发出去后，会不会就没人看连载了。”
编辑拍了拍老虎的肩膀说：“放心，你又不是第一个。按照以往的经验来看，放出作者的肉照，反倒会让读者更加爱上你哦。”
“可……”老虎其实是个很笨拙的人，尤其是在口才上，他想表达出让编辑不要放自己肉照的请求，说出来却成了“可你怎么会有我的肉照？”这完全变了味嘛！
“上次杂志社聚餐，你喝高的那一次还记得吗？”编辑嘿嘿地笑起来，“老虎喝高到现出原形都不知道，还在地上翻来覆去地打滚，我手里有好几张你抱着空酒瓶露肚皮的照片。”
“什么？”
“好啦好啦，开天窗的事你就不要再想了，好好给我写文。你的肉照我一定会选出最萌的那一张登上去的，你就等着收样刊吧。”
“不要啊，编辑大人！你还是别原谅开天窗的我吧！！！我承受不起啊！！！”
只可惜编辑大人完全听不到老虎的哀号，他挥一挥衣袖，消失在黑夜中。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0°甜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