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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回 ...

  •   从前我对清史是不感兴趣的,直到我认识了老猫.

      我以为这是件稀奇事,不过菩萨告诉我说这是我的一贯作风.菩萨是我的密友.一向和善慈祥,对我又体贴,关键时候还能一针见血.最重要的是,我在她跟前可以很放松.很少有人能让我感觉到放松,她是其中一个.所以,我们理所当然的整天厮混在一起.好到像一对连体婴儿.我问她我的一贯作风是什么菩萨轻声细语的说,狗鼻子一样的嗅觉,总能发现稀奇好玩的事情.

      菩萨说的对,她一向对我观察入微,诊断正确.不过这次,她只说对了一半.因为当时的我和菩萨都没有预料到,后来的事实也证明,老猫不仅限于我口中常说的”稀奇事”,他是改变我们下半生的人物.

      不过我们的相遇极其普通.普通到后来我和菩萨的记忆都变得模糊不清,以至于我们常常争论当时关于老猫的几个细节.比如相貌.我对老猫的评价是清澈神秘.尤其是老猫那一对眼睛.像我小时候在家里客厅里经常能看到的一幅古老的油画上的人的神情.画上是一张年轻的将军狩猎图.一头老虎在白石上俯卧.虽是卧姿,画者却画出了老虎的神情,下一秒就要扑上来.那个将军却是一幅神思飘远的状态.好像眼前的景象对他来说还比不上发呆走神更重要。

      那张画打我记忆里就有.至于画的来源,家里却没人能说的清楚.不过,我总有个感觉,那幅画不普通。应该有着悠久的历史。每当我把这个想法告诉菩萨的时候,她就用似笑非笑的神情说,对,能值一个亿。发财了别忘记我。那神情好象是说我还比不上一个拆迁户格调高。我呸呀。

      我们和老猫的第一次遇见是在火车上.七月份,我和菩萨刚刚结束完高考.兜里揣着几张毛爷爷,准备到无锡去拜访菩萨的小舅.因为是暑期的缘故,火车上挤满了人.我环抱着双臂,菩萨环抱着两个包。站在火车的车厢交界处,和火车的节奏一起产生着共振运动。我在极度无聊中发现了一件还算有聊的事情,就是后来我知道的老猫在读着一本线装本的书籍。字体还是竖排的。

      “现在装BI还有新技能了哦。 ”我指着老猫对菩萨说。
      “是个碑文拓本。”菩萨瞅了一眼,漫不经心的说道。
      “你咋不上天呢?你以为你学的是考古学?”
      “清拓,静皮,再合墨。”菩萨吐出一连串专业词汇扭转着我们两个的谈话方向。
      “是幅藏宝图?”
      “还不清楚。”
      “我们是不是要有一段奇遇?”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我会这么问。还不清楚,不清楚你个头咧。你仙剑看多了。”
      “确实不是藏宝图,不过是段墓志铭而已。”
      “值钱吗?”
      “值很多眼泪。”
      我掏出手机,菩萨在上面输入了几个关键字“一等侍卫纳兰君墓志铭。”
      “清朝言情小说的领军人物纳兰性德?”
      “是的。”

      我看了看老猫,一身布衣,脚上还是一双黑面布鞋。整个打扮像是出土文物。全神贯注的看着手里的拓本。好象跟周围的世界分隔出了一个四维空间。他专注的神情也让我对他手头的东西起了兴趣。

      百度很快的搜索出了一段古文。还好,高考刚结束,我的古文底子还在,我对着手机仔细的阅读起来。
      墓志铭是纳兰性德的老师徐乾学写的,我皱着眉头看着。

      “始容若之丧而余哭恸也。今其弃余也数月矣,余每一念至,未尝不悲来填膺也。呜呼!岂直师友之情乎哉。余阅世将老矣,从吾游者亦众矣,如容若之天姿之纯粹、识见之高明、学问之淹通、才力之强敏 ,殆未有过之者也。天不假之年,余固抱丧予之痛,而闻其丧者,识与不识皆哀而出涕也,又何以得此于人哉!”
      “翻译给我听听。”菩萨说。
      “你怎么不自己看?”
      “这种简单的小活交给你比较合适。”

      “容若死了好几个月了。我一想起来就要哭一场。我们之间可不仅仅是师徒情份这么简单。我教过那么多学生,容若在优等生里也得排上前几位的学霸呀。这么年轻就死了,只要在朋友圈看到这条消息的人,都忍不住哭一场啊。”

      “朋友圈?”
      “不行吗?”
      “请继续。”

      “太傅公失其爱子,至今每退朝,望子舍必哭,哭已,皇皇焉如冀其复者,亦岂寻常父子之情也。至尊每为太傅劝节哀,太傅愈益悲不自胜。余间过相慰则执余手而泣曰惟君知我子,惠邀君言以掩诸幽,使我子虽死犹生也。余奚忍以不文为辞。”

      “太傅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每次从故宫下班之后,看到宋庆龄故居里面的房间,掩面痛哭。好象儿子还在世一样。我每次劝太傅不要太伤心,他就哭得更厉害啦。前几天我去看他,他拉着我的手说,你最了解我的儿子了,就写篇关于他的文章吧。这样我读着文字,也觉得自己儿子又活过来了。虽然我文笔不大好,我也不忍心拒绝太傅啊。”

      “徐乾学一个被小玄子钦点得过探花,进过翰林院,当过主考官,编过《明史》的人,居然说自己文笔不好?”

      “这招我也可以学学。”
      “你属于没资格说自己文笔不好的那拨。”

      “顾余之知容若,自壬子秋榜后始,迄今十三四年耳。后容若入侍中,禁廷严密,其言论梗概有非外臣所得而知者。太傅属痛悼未能殚述,则是余之所得而言者,其于容若之生平又不过什之二三而已。呜呼!是重可悲也。”

      “回想我和容若第一次见面,是在壬子年的秋榜,到现在过去时三四年了。后来容若进宫做了侍卫,他在宫中的言论,别人都不了解不熟悉。太傅想要我记录记录这方面的内容,而我所了解的容若,也不过是他十分之二三的一面。这件事情是很值得伤心呀。发个哭泣的小人。”

      “哪有一个人能对另外一个人知道十之八九呢。作为师傅的徐老师是不是也太贪心了点。”菩萨犀利的点评说。
      “噢噢,原来徐老师接下来要奉献给我们一个职场文哦。想想他的老板是玄--千古一帝人间行走荷尔蒙谁敢比我霸道--烨,我对下面的文突然多了几分期待。这可是官方的国手级别的写手呀!”

      我们议论的完全是两个方向。我把手机里的文章接着往下拉拉。

      “容若,姓纳兰氏,初名成德,后避东宫嫌名,改曰性德。年十七补诸生,贡入太学。余弟立斋为祭酒,深器重之,谓余曰司马公贤子非常人也。明年,举顺天乡试,余忝主司,宴于京兆府,偕诸举人青袍拜堂下,举止闲雅。越三日,谒余邸舍,谈经史源委及文体正变,老师宿儒有所不及。”

      “容若,姓纳兰。因为和太子重名,改成德为性德。十七岁的时候进入中央党校读书。我的弟弟徐立斋是当时的党校校长。一眼就看出这个少年不同凡响。说他堪比司马相如。对他很是赏识。第二年,顺天府乡试,我正好担当了主考官。在京兆府开宴,第一次看到他。在一群举人当中,他身穿青袍,举止娴静雅致。三天之后,他又来我的住处拜访,我们聊起各种历史书,诗词歌赋,文学流派,他的学问让很多大学教授都比不上。”

      “和我差不多大,他都进党校了。我们还得进大学。”
      “我也和我们高中校长聊过天。”
      “做梦里?”
      “那次,校长来查房,拿着大喇叭在女生宿舍底下骂,学八楼的女生你们还要不要脸,裙子都到大腿了,那个女生,穿红裙子的那个,我恨不得拿个被子把你裹回宿舍。那个红衣女生就是我。”

      “明年会试中式将廷对,患寒疾,太傅曰吾子年少,其少俟之。于是益肆力经济之学,熟读通鉴及古人文辞,三年而学大成。岁丙辰应殿试,条对凯切,书法遒逸,读卷执事各官咸叹异焉。名在二甲赐进士出身。闭门埽轨,萧然若寒素,客或诣者辄避匿。拥书数千卷,弹琴咏诗自娱悦而已。”

      “第二年廷试的时候,容若得了寒疾。没办法参加考试。太傅安慰说,我的儿子还小。不要着急。于是容若选修经济学,史学,古代文学,学了三年。门门都是A加。三年后参加殿试,答题时候文字写得好看,答案有条理有文采,审卷的老师们都惊呆了。得了省状元级别的成绩。但是得了状元之后,却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也不各种在朋友圈得瑟。就宅在家里看看书弹弹琴。 ”

      “看来徐老师还是too young too naive呀。这完全是外围描写,就像我们在报纸上读到的某个天才学霸一样。十七岁考到这么好的成绩,居然萧然若寒素。忧郁的天才少年。”

      “这时候要是有人去翻翻他的人人网,说不定能看到那篇,我得到全国的美誉,却再也看不到熟悉的脸。在这点上,老师是只能看到学生的忧郁,却不知道他忧郁的原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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