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孤煞[西幻犹太神话]》狱蛇

107、第九十六章：泣命之歌

　　但他林穿过那些不断重复的，沉重痛苦的记忆梦境，他发了疯地寻找被这潜藏在血脉最深处的破碎灵魂囚禁着的，却并不自知的恶魔。

　　碎片在排斥他，在攻击他，它已经完全的发现了他的侵入。

　　蓝色的血淋了一路，但他林知道他不能退却，如果此刻他逃走了，能够保护人间红海最后的那位王，就会消失了——因为一个他们谁都没发现，却在此刻彻底觉醒，源自上古的胎灵。

　　碎梦成滔，刀聚成海，魔胎凄厉的哭声凝聚成实质的刚针，不断穿透他的身体。

　　来不及了，再这样下去，来不及了！

　　但他林突然在此时分为两体，他们在同一时间感受到浑身鲜明的，穿透骨髓的剧痛。

　　“魇，这里交给我吧。”

　　然而妖娆的女性梦魔艰难地勾起鲜红的薄唇，侧首朝另一位温和婉约的男子露出轻笑。

　　“你去找他们。”

　　梦魇无声的点了下头，立刻离去，却在转身的时候，又回头望了梦靥一眼，他的眼神悲伤却决绝。

　　梦靥闭上眼睛，微微仰头，从她的嘴唇里，飘出悦耳动听的歌声。

　　她是带来美梦的梦魔，传说中怒浪滔天的海啸里，会有海洋的女儿浮上礁石，对着沸腾的大海送上人鱼的高歌。

　　她让每一滴水都愿意聆听她天籁的歌声，让狂暴的海涛都为之静如止水，让疲惫惊恐的水手得以长舒一口气，安然入梦，又在恍若天堂的梦中美境里看见朝思暮想的妻儿，共享天伦。

　　她唱着母亲送给孩子的夜曲，海风一样的歌声在尖锐的哭声里飘开，带着淡淡的，海洋特有的咸味，与微腥。

　　“乖孩子呀，好孩子呀，小宝贝呀，快睡吧。
　　不要害怕，不要惊慌，轻轻的闭上你的眼儿呀，
　　阴云都被我吹去了，月儿正从天边升起，星星像钻石一样在苍空闪烁；

　　我希望我是你的母亲，张开天使的羽翼，用它在梦里将你拥抱；
　　我会为你捉捕美丽的蝴蝶，直到明亮的日出唤醒你的好梦；
　　今夜，深蓝的夜晚胶着了视线，
　　让我看见安琪儿在天空的尽头嬉戏打闹。
　　他们轻轻的唱，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我会为你摘来神秘的星星，并向那些欢笑的天使问一声好；
　　睡吧，睡吧，快快睡吧。

　　我希望我是你的母亲，张开天使的羽翼，用它在梦里将你亲吻；
　　我要为你取来伊甸的蜜糖，将甜蜜的芬芳倾进你的梦乡；
　　今夜，不要睁开你调皮的星眸，
　　好让你在美好的梦里香甜的熟睡到天明。
　　我多希望我就是你，好替你承受一切痛苦，悲伤与恐惧。
　　我多希望我就是你，好偷走你心中的一切愤怒，不甘与绝望。
　　乖孩子呀，好孩子呀，小宝贝呀；
　　安琪儿在与我一同歌唱，轻轻的歌唱哈利路亚，哈利路亚。
　　睡吧，睡吧，快快睡吧。”

　　梦靥的歌声与她不断流涌的血织在一起，银蓝光芒逐渐从她的周围扩散，一点点，一丝丝地将紫红色的魔流安抚。

　　依傍梦境而生的梦魔，此刻逐渐真的如梦幻一样变的模糊。

　　她渐渐消散，但她依然还在持续不断地释放自己的力量。

　　她渐渐失去知觉，失去视觉，失却听觉，但唯独她的歌声不绝。

　　梦魔的融血之曲，泣命之歌，在他们被归于恶魔之前，他们本是那么美丽善良脆弱的生灵。

　　当梦靥这般歌唱的时候，在梦滔中穿梭驰进的梦魇终于找到了被困在魔胎暴走的力量中，那两个被禁锢的灵魂。

　　他一寸寸地接近他们，缠绕着他们的，那个不断重复的可怕梦境正在被他不断吞噬。

　　但是这个梦的主人太强大了，而他正在被这个噩梦反噬。

　　他的皮肤上正出现一道道狰狞可怕的紫红色扭曲的凸起，但他不会停止吞噬。

　　他绝不能在这里停止，他明确的感受到他双生体的生命已经快要耗尽了，如果此刻他停下，那么他将失去最后的机会。

　　他的声音凄凉哀婉：“所罗门，所罗门！醒醒，醒醒啊！求求你，醒过来啊！”

　　他的手臂与腿已经被在体力乱走的紫红色扭曲撕裂了，他用破碎的裙鳍划着残破的身体爬着向他们接近。

　　他看见那位金发的王者此刻闭着眼，但他的双臂正紧紧地搂着那个看起来仅有五六岁孩童大小的恶魔。

　　这个小恶魔此刻在发抖，而他的心脏处，那股紫红色的魔力还在源源不断地喷涌而出，正是它将他们死死捆在一起。

　　梦魇终于挣扎着到了他们的面前，还不行，在这一层还不够，他必须要真正潜入这个小恶魔的灵魂，才有可能从源头上吞噬掉魔胎的噩梦。

　　但是荧惑比他强大太多了，他几乎不可能潜入，而就算他真的做到了，他绝无出来的可能，他应该就会直接被消融掉吧。

　　就在这个时候，所罗门的眼睛终于微微一动，或许是梦靥的歌声，或许是他的吞噬，魔胎的影响力稍微减弱了一些吧。

　　当他看见那双湛蓝的眼睛时，他几乎要喜极而泣。

　　所罗门有那么一瞬间的茫然，这是他继梅丹佐圣降后第二次，确实的以灵在自己的魂里苏醒，看见了魂里的景象。

　　“所罗门，或许我可以做到，如果有了你的力量加持，我或许可以潜入荧惑最深处的梦境。”

　　“但他林？不……梦魇？！”

　　“荧惑体内有一个尚存残魂的魔胎，而它不知为何……暴走了，你们几乎都被它控制了。所罗门，用你的灵，启动我们的契约吧，我需要你的帮助！”

　　在外面，套在所罗门指上的役魔印戒发出光芒。

　　梦魇在所罗门的灵面前消失，他确实成功的进入了另一个恶魔的梦里。

　　从荧惑心脏处源源不断出来的紫红色魔力逐渐弱了下去，所罗门神情有些恍惚的看着怀里缩成一团浑身颤抖的恶魔。

　　荧惑面对阿斯蒙蒂托，面对撒旦的时候，都没有像现在这样惊慌失措。

　　而作为他的主人，他甚至不知道具体的原因，那个梦里的景象，在他的意识里不断循环。

　　他可以很容易的猜到那个女人与魔胎的身份，但是他们的死亡的太过于离奇。

　　他们在空气里化作碎片。

　　荧惑的颤抖逐渐停止了，但他没有苏醒，确实是安静睡着了的模样。

　　役魔印戒的光黯淡了下去，从他身上冒出的紫红魔气消散了。

　　当他的视野确实重新回到了周围的断壁残垣的时候，他看见艾尼的脸就在他面前。

　　当她看见他眼中的紫红色终于褪去，回到了原本的蔚蓝时，几乎是长吁一口大气。

　　“你总算回来了……”艾尼一把抓住他的手，“快逃了！”

　　所罗门突然神情一变：“但他林的契约……正在消失。”

　　艾尼沉默的拉着他又带着加喜特逃跑，过了一会儿才轻声说：“梦魔是很弱小的，大约这次他注定命该就此吧。”

　　所罗门没有说话，只轻轻抬起手，看着手上的戒指。

　　契约还在继续消失，但在戒指里的光彻底熄灭之前，一道完全透明的，隐隐约约可以看的出是条人鱼的影子在他们面前闪现。

　　那道影子仰头望着天空，吞噬了最初最完整的那个噩梦，但他林此刻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原本安静的魔胎突然变的狂暴，为什么荧惑竟害怕地浑身发抖。

　　那是源自血液的恐惧，源自第一个杀死他的，那个天使……

　　但是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他已经没法向所罗门解释这一切了，虚幻的影子挣扎地伸手指向天空。

　　“拉斐尔……”这是他最后的最后，在他确实死亡前，挣扎着说出的最后几个字。

　　他最后的轮廓彻底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