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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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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我们生活的这片土地上,有一个古老的流传。
听说,有一个不与世俗接壤的地方,那里终年风清日朗、山明水秀,恍若仙境,就像中学课本里描述的桃花源一样。
那里,是所有人理想的安居之所,我们称之为——零世界。
只不过百余年来,从不曾听说有谁真正到达过那里;又或许是有人到过,却被零世界的美吸引得不愿意再回来。谁知道呢?
于是,在老人们的唏嘘回忆中,在父叔们的口耳相传中,零世界渐渐成为了我们这片土地上人们的信仰。
几乎每一个孩子在开始懂事的时候都听父母讲述过零世界的传说,从而对那样一个美好的地方充满了向往。虽然我的父母从没给我讲过这类的故事,却也不妨碍我从其他小朋友那里知道关于零世界的信息。
有时候玩游戏,看见一片大一点的草坪,又正逢阳光明媚的晴天,小朋友们就高声叫喊着“我找到零世界啦”,然后召唤大家一起到这片小天地里,开开心心地玩耍、拥抱在一起。虽然最后大家都知道那不是真的,不过没有人在意。反正我们普通人是不可能找到零世界的,那时候无非也就是图个乐子罢了。
一直以来受到的教育告诉我们,零世界中存在着神明,只有一生为善的人,死后才有可能去往那里,享受极乐。
我有一个从出生开始就摆脱不了的发小。
他住在我家隔壁,和我同年落地,上同一所幼儿园、同一所小学、初中,同班同学——就差没同桌了。
其实因为身高相近等一系列原因,我们也本该是同桌的。只是他嫌我太沉闷无聊,提出坚决要换个人同坐,我也用默认表示支持,老师才把我们俩拆开了。
他家境比我好。我依稀能记得早年受他家恩惠不少,那位沉稳和善的哥哥经常给我们送一些蔬菜瓜果和纺衣棉被,见到我便会安抚性地摸摸我的头,而他那时就躲在他哥哥身后朝我做鬼脸。
在我还拿着父亲奖励我的纸马研究折法的时候,他就开始用自制的弹弓弹别人的额角、后背和小腿了。本着不“欺负弱小”落人口实的原则,他专挑年龄比他大的孩子下手,很不幸,我比他大几个月,勉强也能算在他的攻击范围之内。
不过,他攻击的武器不是石子,而是糖果——当时路口杂货店里最贵最好吃的一种糖。其他孩子就算生气,也多半不会和这种自己殷殷期盼能攒够零花钱买下的东西过不去。就算偶尔有告诉父母的,多半也因为他哥哥在邻居间的优良口碑而放弃追究。
是的,他和他哥哥住在一起。在哥哥面前,他总是收敛得恰到好处,既不完全隐藏顽皮,也不会过分得让人想揍他。
听说他父母生下他不久后就双双过世,我觉得一定是因为这样他才被宠成了无法无天。
没有人比我更清楚他的恶劣。我只是,懒得跟他计较罢了。
哦你问我的这位发小叫什么名字?他的名字跟他恶劣的性格完全不搭,他叫白玉堂。
每天写日记是从小就被老师培养起来的习惯,那时候我也是个乖巧认真的优秀学生,对白玉堂的离经叛道颇为无奈。
整个班级,人人都怀着对自然的敬畏与热爱、对未来的憧憬与理想,按时上交自己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想……除了白玉堂。
只有白玉堂的日记本,要么画着让人看不懂的符号,要么夹着令人恶心惧怕的奇怪虫尸,再要么就直接拒绝上交省事。
小学时的班主任是个年轻干练的女性,经常被他气得半死,上课时把他赶出门外罚站,一罚就是大半天。第一次我还想看在邻居的份上帮他求个情,后来发现他居然蹲在靠近花坛的地方不亦乐乎地玩蚂蚁,玩累了就随意坐在墙根处闭目小憩,满脸都浮着惬意,我便不再管他。
偏偏他脑袋聪明,成绩不差,没法当反面教材,老师也拿他无法。
我也聪明,而且我不捣乱,所以是老师口中时常夸赞的榜样。
每到这种时候,我就会听到白玉堂不屑的哼声,我也不恼他,回头对他报以微微一笑,然后看着他自觉没趣地别过头。
我像他一样开始离经叛道,大概是起源于小学毕业那年。
那一年,我的父亲不知道因为什么缘故离开了我和母亲,一去不回,我永远没有再见过他。印象中我当时没有哭闹,但我想,我的心情必然不是愉快的。
那一年,我被确诊为神经系统阻碍症。
这种疾病就像一颗不定时炸弹安插在大脑里,搞不好什么时候我就躺在了医院的病床上,一睡不起,甚至,就此抹去生命的痕迹。
我们初中学校的后山有一片林子,树木不多,除了成片的竹子以外,满地都是废弃的茅草,偶尔老师会带我们去林子边缘进行课外活动。
一群调皮的男孩子哪有管得住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一进林子就迅速作鸟兽散了。
他们自发组织的爬树比赛,我从不参加,一来没什么兴趣,二来剧烈运动对不定时炸弹的引爆太有威胁,这方面不值得我冒险。
白玉堂也不参加,理由是爬树会影响他的形象。我不以为然地笑笑,不发表意见。结果没隔多久,我就看见他翘着二郎腿坐在不远处的一棵树上,单等着谁路过这里时他好从天而降给人一个大大的惊吓。
什么人呐这是。
我低下头继续摆弄手里的折纸。好在我习惯了,以后还将继续习惯下去。
白玉堂没有什么朋友能同他玩到一起。尤其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大家都渐渐地把注意力放到了其他事物上面,连早先受他欺负还想着要报复回来的孩子都放弃了跟他计较,于是他也懒得再理那些无趣的人。
我与他是从小一起过来的,情分不同。相比对其他人而言,他极少整我,一方面因为很难得手,另一方面大约也是怕真把我惹毛了,就再找不到一个玩伴了吧。
我常想,白玉堂这样的人,死后肯定是不会去往零世界的,他不下地狱就不错了。
但其实,就算可以去往零世界,我觉得他也未必稀罕。毕竟他只喜欢捉弄旁人,不和其他的小朋友一起做正常的游戏;毕竟我见了太多平常人视若珍宝的东西,被他弃若敝履。
直到有一天,他的行为打破了我对他的这种论断。
那是我注意观察他以来对他的第一次误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