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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公羊宇(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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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个鹅毛飞雪,凌空乱舞的季节。
新年将来,宫人们也忙活起来,喜气洋洋的。
从那两年前荒唐的一夜醒来后,扶苏就经常睡不着,于是等宫人们大多数都歇息了的时候就撑着伞一个人行走在宫廷里,把一些情绪宣泄于夜色里。
白日里还是一切如常,嬴政对他亲近了不少,想起嬴政他忍不住两颊飞红,又忍不住面容苍白——为什么总是想起那场暴虐的□□?为什么想起自己的父亲会心痛——为什么要那么喜爱父皇,他是父皇啊——少年沉默的垂着头,摸摸心,那么低落迷惘。
嬴政很累,但是每天还是要抽出空跟踪一下自家孩子,每次望着那孩子撑着伞彷徨的行走于宫廷的时候,都会觉得岁月静好,那朝堂的暗涌,天下的风云,都会从脑海里掠过,唯有宫道前方扶苏的身影,会为了自己黯然神伤,笑若盘花,那是自己的——只属于自己的——
“镫——”短兵交接的声音唤醒嬴政的遐思,没想到守夜军里出现了一个刺客——而扶苏正狼狈躲避着那咄咄逼人的刺客——
扶苏摔倒在地上,顷刻间那刺客便欺身而上,“不——”
仿佛听到了内心的呼唤,扶苏怔怔的看到倏地为他挡了一剑的嬴政,湿热的液体从头顶滑落到脸上,一摸,那是腥甜的血,那只是一瞬间——绝望的爱意,喜悦的发现,浓郁的担忧,沉闷的慌乱,百味杂陈。
蒙将军赶来了。
这世界上没有刺客不被蒙将军在两招内制服。
“父……父皇……”音调怪异的呼唤让嬴政染了些笑意。
伸出未受伤的左手摸了摸孩子的头。
“不碍事,有父皇在这里没人能伤你。”
冰冻三尺,扶苏觉得他的爱比这冰还要硬,比这空气还要冷,泪水从眼眶争先恐后的一涌而出,悲伤如斯,连嬴政都动容。
嬴政垂眸:“回去睡觉,剩下的你都不要管。”
“儿臣想等太医来了再走。”
“听话!”
蒙将军看了看扶苏白了又白的绵柔,低下头想,陛下总是这样不懂得表达,不想让扶苏流泪,不想让他担忧,所以就让扶苏公子回去睡觉,可是……不说明白扶苏不就会误会了吗?为什么不说出来呢?陛下,也是个别扭的孩子吧。
——
“扶苏公子!且慢!臣有要事相商,不如一起走一段吧。”
下朝后蒙将军叫住了扶苏。
扶苏怔怔的一笑,点头,他显然心事重重,想必还没有从昨晚的事件中脱离吧——蒙将军如此善解人意的想。
“是这样的……”
望着扶苏一点点飞扬起来的眸光,蒙将军点到为止。
扶苏露出一个略带羞涩的笑容,蒙将军痴痴地不答话,猛然握紧拳头,他想,他想告诉他!然而扶苏道完谢高兴的走了,走的极快,有些不稳。
那双铁拳迟迟的终于放开……
——
“父皇,昨晚您为何跟着儿臣,您是不是……”
那千古一帝终于点头。
扶苏喜极而泣。
“都说女孩是水做的,怎么你也如此爱哭?”嬴政纳闷道,“你过来——”
扶苏走过去,他将他的腿分开,让他坐到他的腿上,然后伸出舌头替他舔去泪水。
那一夜,谁在殿外一动不动站了半宿。
那一夜,谁在谁的身下极尽缠绵。
夜,凉呀,凉到了骨子里。
……
“故事还没结束吧……你快说嬴政到底怎么取代扶苏成为司命的?”
冥君命桂圆,幽幽的看着窗外的夜色,幽幽道:“徐福改命换命。”
我惊呼:“命都能换!”
命桂圆呲牙:“见识浅了吧,如徐福民间能力者,替人换个命而已,顶多要他半条命的代价。”
“这人真毒!宁愿自己去半条命也要坏别人的命数!”
命桂圆低笑:“非也~最可怕的不是诱惑你的而是你经不住诱惑,狐狸救了鲜花,鲜花本来该在扶苏那一世报完恩情的,哼,但是人心呐。”
“徐福到底为什么针对嬴政父子。”
“因为在鹰鸠山上,徐福是老司命的养的宠物,某一天想要把鲜花吃了提升修为,没想到狐狸非要保护鲜花,于是跟那狐狸恶斗了一场,把那狐狸弄死了。老司命就把徐福驱逐了,他在鹰鸠山下盘旋不去,老司命飞升那一日,手里捧着鲜花,徐福认为如果不是狐狸和鲜花,那么跟老司命一起升天的肯定是自己,这不就怀恨在心了吗!
“徐福心术不正,到处作恶,直到周朝才堪堪化为人形,后来遇上了个奇能异士,激发了潜能,秦朝时已经大有所得,得到鲜花和狐狸的消息就到人间作死。”
……
“陛下!欲制成长生不老药还差最后一味药……”徐福吞吞吐吐的。
“哦?”年过四十的嬴政身子微微向前,这位千古一帝终于坐不住了,多年的操劳下来疾病缠身,他的身体就快要到极限了!“什么药,快快说来——只要爱卿说出口,寡人必定翻遍五湖四海。”
徐福伏地跪下:“是……公子扶苏的心头肉!”
嬴政大骇。
半响,炼丹房里响起嬴政的缓慢的质问:“为何是我儿心头肉……为何不是旁人……爱卿有谋杀的嫌疑啊……”
“陛下冤枉老臣了,臣苦心孤诣,全为这统一的天下,全为陛下一人,全为秦朝千秋万代,是以左右思量,终于抛却身家性命来直言相告,心头肉必须取长子的心头肉,何况大公子身居太子之位二十余年,近日观其龙气,更是如日中天……有益无害……”
“有益无害……有益无害……哈哈哈——”嬴政反复念叨,“好一个有益无害!徐福你胆敢谋害皇子……这种话!这种话!寡人日后如若听闻你再多说一句,必定斩首示众!”
嬴政愤然,挥袖而去!
徐福却露出诡异的微笑:“我未曾骗你,若做成长生不老药必须取仙童的心头肉,有了那块仙人肉,我便可以偷天换日!只不过,最后获得长生,位列仙班的人可就是我咯!如今我在你心中埋下一粒种子,就等它生根发芽……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语,你却没有直接斩杀我……为什么呢?”——我们都知道为什么。
徐福俨然妖魔。
——
御书房。
“父皇,您的最后一味药是我的心头肉对不对?”两年以后,扶苏坐在龙案上秀雅的笑着问。
嬴政沉默半响,抬眼问:“谁告诉你的?”
扶苏伸出手指按住嬴政的唇:“父皇,您只需要告诉儿臣是或者不是。”
“滚。”这么些年来他第一次发怒。
“儿臣告退。”扶苏干脆利落的转身而去,他成熟了,不再像个小孩子一般别别扭扭,短暂的冷静对他们来说都是一件好事,但扶苏他,已然找到答案。
他甚至于感觉不到疼。
嬴政不知道的是那一日谈话被站岗的蒙将军用听筒听了去,蒙将军唯恐嬴政被徐福蛊惑,是以也十分关注着徐福的行动,虽然其后便跟着嬴政离开,未听到徐福的自言自语,但既然得知心头肉之事,就不可能瞒着扶苏,他在千叮咛万嘱咐要扶苏日后小心行事一有不对就派人联系他。
两年啊,真是漫长的两年啊,今日不管嬴政回答是或不是,扶苏都不会失望,同床共枕那么些年,扶苏享受这嬴政的宠溺和帝王的栽培,就连扶苏自己都以为自己对于嬴政是不同的,就算不是,他以为嬴政应该会懂他三分。
他自小孺慕嬴政,他是他的父亲,是他的男人,是他的帝王。迟早都会有那一天到来,告诉他不就好了吗?让他死心也好啊。
“扶苏。”
“嗯?”青年微微侧头,周身笼罩着金色的光芒。
“寡人心怀天下。寡人……”嬴政默然片刻,“寡人心里有你,你是寡人的儿子,亦要心怀天下。”他伸出手,手里握着比目云佩,羊脂白玉,触手细腻。“寡人给你的东西收好。”
扶苏认出来那是嬴政戴了一辈子的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