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太子》木言小榭

55、第 55 章

　　是夜。寝宫内灯火阑珊，只点了一盏暗灯。我坐在床上，默默不语。
　　远处的永和殿热闹祥和，轩辕正在宴请南仪的使者和宣国的太子，妙语风声丝竹悦耳，隐隐随着风飘散，传到这寂静的角落。
　　我淡笑。
　　——那些曾经熟悉的人近在咫尺，就在离我不远处的楼宇中。而我，并没有想过要借助他们的力量离开这里。
　　但心里隐隐的，还是有一些怀念，怀念在南仪的那些日子，和那些人。但他们，也许早就把我忘了吧。
　　烛光照得人影在墙上恍恍惚惚，我靠在床墙边，抬头，微微叹气。
　　这时，门外传来侍卫的声音，“你是谁？”
　　“我是来送饭的。”那人恭敬地说着。
　　“可有手令？”
　　“在这里。”
　　“可以了。你进去吧。”
　　门吱得一声打开了，走进来一个宫中的侍卫，手里拿着一个锦盒。
　　我没有看他。
　　门在他的身后关上，他的脸忽明忽暗，一直站在那里。
　　他站了很久。一直没有说话。我觉得疑惑，看向这个奇怪的侍卫。
　　他低下头，不让我看到他的脸，慢慢地走过来，将锦盒放在我的面前。
　　我的心里涌出一股奇异的熟悉感，只是愣愣地看着他。
　　他慢慢地伸手，伸到我的身前，缓缓地拉开我松散的白色衣襟，露出一身青紫色的痕迹。
　　他发出一种呜咽般的声音，拉着我衣襟的手微微颤抖。
　　“卓，卓远……”我睁大着眼睛看着他，大惊失色。
　　锦盒突然被挥开，哐当一声掉在床下，发出巨大的声音，他猛地扑上来，将我狠狠压在床上。
　　“喂——里面什么事？”门外侍卫喊着。
　　“没——没事。”我皱着眉，看着眼前那张愤慨的脸，说道。
　　门外没有声音了。
　　眼对着眼。
　　“为何？”他发声了，声音低沉苦闷，“为什么真的是你？”
　　我不说话。
　　“你说啊——”他拎着我的衣襟，不断颤抖，“你为什么在他寝宫里？这身痕迹又是怎么回事？”
　　“我——”话说不下去了。
　　“我们在东煌找了你半年——”卓远声音愤怒，“我们找不到你的尸体，都不愿相信你已经死了。国师说你与江湖组织七月楼关系甚密，我们一追路顺藤摸瓜追查到了东煌……但足足找了半年，也找不到你。”
　　“只能不断地找，不断地找，”他低吼着，“一直找到轩辕龙御的皇宫，听说他的寝宫关着一个人，却见真的是你！”
　　他低身，紧紧抱着我，力气大的似乎要把我捏碎，“为什么真的是你！”
　　我任他发泄着情绪，过了一会才静静地问，“为何还来找我？蛮儿和国师应该把什么事都说了吧。梅轩是我杀的，我是七月楼的杀手。”
　　他不回答。
　　“我叫影轩，代号狸猫。从小就是七月楼培养的杀手，为东煌杀人。”我缓缓叙述着，“轩辕龙御是我的主子！我曾经是他的侍卫。”
　　他的身体僵硬。
　　他放开我，不看我也不说话，只是默默拉好我的衣襟，拽着我的手腕往外走。
　　“你做什么？”我踉跄着跟着他走。
　　“带你走。”他的声音低沉。
　　“可是，门外的护卫——”我话还未完，就听门外扑通的声音，大门倏地被打开，门口站立着几个蒙面的人。
　　我有些吃惊，看着他们。
　　卓远拉着我走出寝宫。
　　他们直挺挺地站在寝宫不远处，都沉默地看着我，然后一个个拉下蒙面黑布，露出熟悉的面孔。
　　“为什么？”我喃喃着。
　　穆冰一脸平静，说，“卑职曾经说过，太子若逃走，卑职追到天崖海角都不会放过太子。”
　　“你是南仪的太子，怎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严子迁的眼中有些忧郁，“所有人都在等你，等着你回去。”
　　“我——”我一时说不出话来。
　　“你的事我们都已经知道。”卓远在旁沉沉说着，“我们不在乎……你是你，是我们心中的太子，你的来历和身份早已不重要。”
　　“太子，和我们一起回南仪吧。”严子迁说。
　　我沉默下来，良久，咬着牙抬头看着他们，说，“好！”
　　他们皆一脸放松下来，微有淡笑。
　　“你要去哪，狸猫？”一声淡然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四周突然灯火通明，侍卫们举着火把，将我们包围起来。
　　“糟了！”卓远咬牙，与其他几人上前，将我护在身后。
　　二当家段玉京站在正中，淡淡说着，“你以为看着你的就门口这几个护卫么？”
　　“狸猫。”身旁的红姬突然出声，直直看着我，“陛下对你如此用心，为何还要离开？”
　　“你们不要强词夺理。”穆冰声音冷冷的，“他是我们的太子，理应和我们回去，为什么要留在这里！”
　　“狸猫，你真的要走么？”霖玲上前，嘟着嘴问，“你不是答应要陪霖玲玩的吗？”
　　我看看这人，看看那人，不知如何是好。
　　“梅轩！”远处一声熟悉的惊吼，风中树叶震了三震。
　　我吃惊地朝远处看去，这里的动静，竟把永和殿的人引来了！
　　“穆王？”
　　我看着远处大步而来的人，仍是冷厉的眸子，英俊的眉角，一脸惊喜和不甘。
　　他丝毫不顾他人的眼光走过来，上下打量我，眼角瞥到颈间隐约的□□痕迹，他的兽眸倏地睁大。
　　“你——”他的声音冷冷，一脸复杂情绪。
　　“哟。这儿真够热闹的。”
　　淡淡慵懒调笑的声音在对面响起，侍卫们下跪，“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起吧。”那声音风清云淡，似在闲亭散步般，“都聚在这儿做什么？”
　　穆王的眉皱了皱，转身看着来人，语气似有不甘，“轩辕陛下，站在这里的是我南仪的太子，你为什么将他囚禁在东煌？！”
　　轩辕龙御凤眸微扬，似笑非笑，“南仪的太子？”
　　他的目光穿过其他人，定在我身上，淡淡说，“他是朕的人，不是你们的太子。”
　　卓远等人闻言，紧了紧拳头。
　　轩辕走过来，站在不远处，凤眸静静看着我，语气淡然，“……狸猫，为什么跟他们走？”
　　我回视他的目光，说，“我有选择的权利。”
　　“朕对你不够好么？”他眉峰微皱，“朕从来没有这样对待过一个人。”
　　我不语，与他四目相接，却无法移开目光。
　　“不管如何，我们都要带他走。”卓远挡在我的面前，咬牙切齿，“就算拼死也要带回太子！”
　　轩辕龙御扬起漫不经心的笑容，说，“你觉得你们有命离开这里么？”
　　穆王皱眉，环视了一眼四周，已被层层包围。
　　轩辕的目光转回到我的身上。
　　“狸猫。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留还是走？”
　　我久久看着他专注认真的凤眸。
　　他皱眉，淡然的声音响起，“算了。不管你的答案如何，朕的答案只有一个。”
　　他走过来，伸手将我拉了过去，俯在我耳边说，“……那就来做个交易吧。你不是最喜欢和朕做交易么？”
　　我心中一紧。
　　“这里南仪十余人等的命，再加上——”他贴着我的耳垂，微舔了一下，说，“朕答应你暂时放下天下的计划，绕过南仪，五年内都不会对其下手，如何？”
　　我吃惊地看他。
　　他看着我的表情，扑哧一声笑了，百媚幽莲的笑颜，“你不相信？”
　　“你——”我皱眉。
　　“你不要用我们的命威胁太子！”穆冰忿忿不平，“别以为我们南仪怕了你们。”
　　穆王冷厉地看着轩辕的动作，眸中杀气愈重，却忍耐不发。
　　轩辕瞥瞥穆王和南仪众人，哼笑一声，语气毫无起伏，“若南仪有一天与东煌国力势均力敌，你再说这话也不迟。你们若真有本事，到时候大可以放马过来抢人，但在这之前——”他微笑着看着我，“你们‘心爱的太子’要安心的留在朕的身边，不能再有逃跑的妄念。”
　　“狸猫。”他看着我，眼里隐有爱怜，“这是朕最大的让步，若你不答应，东煌将立即出兵，挥旗难下，铁骑战甲，踏破南仪河土。”
　　我心神一震。
　　“为什么？”我说，“你为何要如此威胁？为什么一定要我留下来？”
　　他凤眸中的情绪忽闪，薄唇开启，“我以为你明白。”
　　整个寝宫一片静默。没有人说话。
　　“不行！”穆冰忍了忍，还是说道，“我们要带他走。”
　　“不自量力。”跟在轩辕身后的褚牙低沉发声，挥挥手，弓阵上前。
　　我终于叹了一口气。
　　转身，看着南仪众人，沉声道，“你们走吧。”
　　他们一脸震惊和不甘。
　　“识物者为俊杰，何必白白牺牲？”我面带忧郁。
　　他们都沉默不语。
　　穆王一直不言不语，过了良久，他慢慢走上前来，走到我的身前，说，“好。”
　　我看着他冷厉的眉角，淡淡笑了。
　　“本王会来接你。”他俯身，在我唇上点了一下，嘴角扬起邪佞的笑，“很快。”
　　“我们走。”他淡淡说，最后深深看了我一眼，便头也不回地朝永和殿去。
　　余下几人不甘不愿，不愿动弹。
　　“还不走？！”穆王没有回头，背对着我们，语气却是威严，“真要死在这里，谁来接他回去？”
　　卓远等人不语。良久，他们起步跟着穆王走，没走几步便忍不住回头看我。
　　我朝他们露出淡淡笑容，挥了挥手。
　　“真是一场好戏。”人群中传来一个戏谑的声音，看向声音来源，赫然是战场上看到过的赫太子，如今已是宣王。
　　“看够了么？”轩辕淡笑出声。
　　宣王一惊，桃花眼骨碌骨碌地转转，听出了东煌王语气中的怒气，便讪笑着说，“够了够了……”边说边退，也朝远处的永和殿退去。
　　“陛下？”褚牙一脸忧色，问。
　　“朕有些累，不去了。”轩辕抚抚太阳穴，说，“永和殿的事就交给你了。你们都退下吧。”
　　“是。”
　　倏地一下，四周的人又退的干干净净。
　　又只剩下我们两人了。
　　轩辕狭长的凤眸不悦地看着我，走过来，也不等我说什么，就一把横抱起我，朝着寝宫走去。我靠在他的怀里，静静地抬头看他的微扬的眉眼和俊美的脸庞。
　　“刚才你说的可是真的？”
　　他将我慢慢放在床上，寝宫的门关起，屋内幽暗一片。
　　“我一诺千金。”他淡然地回答，脱起外衣。
　　“嗯。”我闭上眼睛，心里竟是一片恬静，和隐隐的解脱。
　　——罢了。
　　——他不惜做出那样的让步，如此强硬地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逃不了了。如果这就是我的命运，不如爱至灰飞烟灭。同那些痛一起，沉淀在心里。

　　轩辕龙御看着身下的人，凤眸淡然，俯身去咬他殷红的唇，辗转吮吸。这唇刚被别人碰过，他非常地不愉快。
　　这个人。这个身子。那双眼眸，他的目光。
　　都是他的。
　　——朕一诺千金。
　　但狸猫，你可知道，那一日，永远都不会到来。
　　他不会让那一天到来。

　　狸猫。
　　你既然回来了，就再也别想离开。
　　你就一辈子，留在我的身边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