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狸猫太子》木言小榭

27、第 27 章

　　屋内越来越暗，窗外雷雨交加，下着瓢泼大雨。我倚在窗边，开一扇小窗，看着外面海面上白茫茫的一片，有些出神。
　　“喂。”靠在床边之人叫我，声音颇有些不耐烦，“天色已暗。你是否该点盏灯。另外，朕的半边身子已经麻了。你是否该解开穴道了？”
　　我一动不动地看着窗外。
　　“你没有听见吗？！”他口中的怒气愈盛。
　　我低头站起身，关了窗，走到轩辕身边。
　　他哼了一声，颇有些得逞的意味。
　　我飞速地在他的身上加点了几个穴，看着他的眉头越皱越紧，眼里的寒意越来越深。
　　“你不用试了，”我的喉头干涸，“你解不开这种穴道的。若不是有万分把握，我是不会抓你当人质的。”
　　轩辕的嘴角拉出冷冷的弧度，“好，真好。”
　　若真解了穴，凭我现在身上三四成的功力，未必是他和各位当家的对手。
　　“你叫什么？！”轩辕冷笑。
　　“陛下这才想起来要问我的名字么？”我转身走到桌旁，用桌上的火星子点燃油灯，“我没有名字。不过是个无名小卒。”
　　“陛下是千金之躯，床就给陛下了。早先安寝吧。”
　　“安寝？”我听到他浓浓的讽刺，回过头看去，他正对着我似笑非笑，“你觉得我这样能安寝么？你不解开我的穴道，我怎么卸衣？”
　　我微微叹了一口气。
　　走到轩辕的对面，我伸手卸去他头上的金冠，双手捧着放在一旁。轩辕的青丝舒展开来，如上好的绸缎般光亮，我看见他微微挑起嘴角。
　　接着去拉他腰间的白玉腰带，轻轻一解，扶着他的身子，让他轻轻靠在我的肩上，将他的外衣慢慢脱下。
　　“你还挺熟练的吗，”轩辕呼出的热气吹到我的后颈边，耳边是他微微调笑的声音。
　　我无奈地笑笑。将他的外衣挂在床边的衣架上。
　　让他慢慢躺在床上，轩辕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我，他看着我拿起旁边的被子帮他盖好。
　　“睡吧。”我淡淡地说，为他捻好被角，走到屋子里的柜子旁，拿出香鼎，点上紫叶和樟叶。这里没有小米酒，加点桂花酿也能起到同样的效果。
　　“这个熏香？”当鼎里的香味渐渐弥漫的时候，我听到床上之人疑惑的声音。
　　“这是个民间的偏方。”我回答，“陛下以前也可能闻过。能使人静心养气，有助睡意。”
　　“嗯。”轩辕似用鼻音回了一声，眉头渐渐舒展开了，咕哝了一句不知什么话，没过多久就渐沉梦乡了。
　　我在桌旁坐下，静静看着轩辕龙御沉睡的样子。
　　就做最后一夜的美梦吧。
　　昨夜星辰昨夜风。明日日升之时，一切都会化为尘土。不会再有卑微低下的狸猫，也不会再有仇深似海的轩兄弟——只有南仪国的太子，姓梅名轩。与你轩辕龙御誓死相抵。你存我亡，你死我生。

　　雨下了一夜。滴滴答答地打在窗上，烛火在近五更的时候燃尽了，窗外微微有些亮。
　　这一夜如我所料，外面没有动静。
　　我用房内的烛火热了热桌上的淼泉茶。五更，是他上早朝的时辰。
　　果然，轩辕悠悠转转地醒转过来，我看见他羽扇般的睫毛动了动，眼睛朦胧地睁开，似乎不知身处何地。
　　他抬起手，遮住自己的眼，咕哝着：“福全，水。”
　　我端起桌上的茶水，走到他身边，他慵懒地从床上起身，靠在床栏，抬头，看到我。
　　他怔愣了一下，眨了眨眼。
　　“陛下睡得不错。”我淡淡说，把茶水端过去。
　　轩辕又皱起眉头，接过我递过去的茶水，喝了一口。
　　“陛下不怕我在茶水中放毒么？”
　　轩辕笑了一下，把杯中的水都喝完了，将空杯给我，才悠悠缓缓地说，“你想动手早就动手了……那晚我们亲近的时候便是最好的时机，”他狭长的凤目瞥了我一眼，“那是我防范最弱的时候。”
　　我撇撇嘴，“那我真失去了个好机会。”
　　轩辕爽朗地笑起来，“是的。而且你不会再有这样的机会了。”
　　我笑笑，“陛下是说，我不再有和陛下亲近的机会，还是说我没命离开这条船了？”
　　“你说呢。”轩辕的眼眯了眯，反问我。
　　“可能两者都是吧。”我淡淡说，“不过……我现在也有机会可以杀了你。”
　　“你不会。”轩辕笑得灿烂，“你不仅不会杀我，而且已经解开了我的穴道……因为你知道，朕死了，南仪会亡得更快。”
　　我微微露出笑容。
　　“陛下，”我看着他深邃的眼睛，说着，“你愿不愿意和我打个赌？”
　　“哦？”轩辕提高声调，似乎颇有兴趣，“赌什么？”
　　“赌我找不找的到这盘死棋的生门！”我道。
　　“你想救南仪？”轩辕不以为然，“局势已经一触即发，根本没有回旋余地。”
　　“陛下既然这么自信，那还怕什么？不敢与我赌这局？”
　　“不要用激将法。朕不吃你这一套。”
　　“陛下可以看作是激将法。也可以看作实话。”
　　“哼。”
　　“我会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南仪动乱，不会让东煌有机可趁。”
　　“你？”轩辕浓浓嘲讽的鼻音，“朕还真不相信你有这样的本事。”
　　“那陛下愿意和我赌了？”
　　“可以。”轩辕悠悠缓缓地回答，漫不经心地看着我，“你输如何？”
　　“如果我输了。我就是陛下你的。不管是将我千刀万剐，还是做牛做马，我不会有丝毫怨言。”
　　“听不去不错。”轩辕满含笑意。
　　“那陛下输了怎么办？”
　　“我？”轩辕呵呵笑了，“如果朕输了，就允你一个愿望。朕为你做一件事，当然——在朕原则允许下。”
　　我露出笑容，“那就说定了。”
　　“一言为定。”
　　“驷马难追。”
　　“你真够聪明的。”轩辕的眼眸晶亮，“这招缓兵之计很不错。这下，你不仅有了与朕的赌约，而且还保全了你自己的命！”
　　“是的。”我微微颔首，“多谢陛下自愿上钩。我重伤未愈，不是陛下和船上人的对手……我想，我能活着下船了。”
　　“不过，我怎么知道你下了船之后还不会会遵守我们的约定？”轩辕忽然邪魅地笑，“……一个月。一个月内南仪局势若没有改善，你就必须认输。”
　　“陛下似乎已经认定我会输了？”
　　“朕从来不打没把握的仗。”
　　我微微叹气。轩辕势在必得，所以才如此轻易地与我定下赌约。——但这也正是我想要的。
　　窗外天色渐渐亮了起来，我与轩辕各怀心思，对视相笑。正在这沉默当口，突然一声巨响，一个庞然大屋从窗外被扔了进来，一路滚到我的脚边，窗口上的木框子碎了，鲜血撒了一路。
　　我反射性地将轩辕拦在身后，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切。
　　滚到我脚下之人已经面目全非，血肉模糊，他全身抖抖索索地卷成一团。
　　“陛下请退后。”我转头警告轩辕龙御，正对上轩辕疑惑的目光，他皱着眉，似乎对我的行为很不解。
　　我尴尬地把手放了下来，定了定神，上前查看此人。
　　但见他面部横一刀竖一刀，全身颤抖，满身都是鞭子、刀、烙铁的印子，目光移到他的喉头，震惊地看到他的喉头已被挖去，连痛都无法喊出。
　　挽月大力地推开门，走进来恨恨地看着我。远处传来二当家急切斥责的声音，“挽月，你怎么这么冲动？！”蹬蹬蹬蹬的脚步声从四面八方传来，红姬、谷一、段玉京也出现在面前。
　　所有人见屋内一血块蜷缩着，皆是一愣。
　　“你认得他是谁么？”挽月嘲弄的声音在耳边响着。
　　怎么会不认得。他身上破碎的黄土色衣服前几天还披在我的身上。
　　“这就是他的下场？！”挽月娇媚的容颜变得狰狞。
　　我静静看着挽月居高临下的神情，看看地上这一团鲜血淋漓的肉团，他还在不断哆嗦着，他还没有死。
　　我走过去，拿起桌上昨日抢来的刀，走到地上人面前。
　　“对不起。”我喃喃，“……老吴。”
　　一刀下去，准确刺入胸后经脉六寸。顷刻间的致死，他不会有任何痛苦。
　　拿起床上的被褥，静静盖在了他的身上，抬眼向挽月看去。
　　挽月在笑，嘲讽地笑。
　　“不行——”身后的轩辕龙御突然狠狠拉住我的手，制止我向挽月扑去的动作，他将我的双手绞紧，紧紧制住我全身。
　　我闻到轩辕身上淡淡的梅香，他低沉的声音在我耳后响彻，“——挽月是朕的人。是死是活只有我能决定！”
　　“放开。”我大声喊，用力地摆脱轩辕的力量，他抓得更紧了，威胁的语气咄咄逼人，“你还想不想下船！我随时能撕毁我们的赌约！”
　　我向前的身子一顿。
　　“你不要以为你十拿九稳。”轩辕的声音十足的冷傲，“你能不能活着离开这里全凭朕的意思。朕与你赌，是觉得有意思。你若在船上出手，朕即刻下令杀无赦。”
　　我的双眼布满血丝，双手握紧又放开，杀气蔓延，挽月见这样的我，略吃惊，稍稍后退了一步。
　　“放开。”我狠狠甩开轩辕的手，转头直视他，“上位者难道就应该有这样的权利滥杀无辜？！我做的事与他根本没有干系。他不过是好心救我，他做错了什么？！”
　　轩辕龙御微微叹了一口，转身淡淡地对挽月说，“挽月，你太冲动了。”
　　“我是担心陛下安危，”挽月见轩辕看他，急急走过来拉住轩辕，“我一时心急……不知如何是好。只想到这人将贼人救了上来，让陛下深陷险境……就无法控制自己。”
　　轩辕微微皱眉，轻轻安抚着紧张的挽月，众人见此情景，便进来团团围住了我。
　　红姬咬着唇，看着轩辕将挽月轻轻拥进怀里，便转头狠狠对我说，“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说着不分缘由，一根长鞭就甩了过来。
　　在我左躲右闪，红姬将一个个花瓶古器打碎的间隙，轩辕淡淡开口了，“红姬，停手吧。你要把这房子毁了。”
　　“陛下，”红姬微有些喘，“这贼人竟劫持陛下，罪无可恕。让红姬结果了他。”
　　“住手。”轩辕龙御淡淡的又说了一遍。红姬猛地停了下来，转头看着他。
　　“放他走。”
　　“陛下。”这次所有的人都发出疑惑焦急的声音。
　　“玉京。还有多少时辰能到南仪京都？”轩辕问。
　　“回陛下。全速之下还有四个时辰就可以靠岸。”
　　“很好。”轩辕挑起嘴角，看向我，“一个月后。船上见。”
　　我转过头，闭上眼睛深呼吸，低哑地说，“轩辕龙御。你会后悔的。”
　　身后之人发出呵呵的笑声。我跨过破碎的桌子和古瓷，走出舱外，走向船头，准备下船。

　　“陛下，为什么留他的命？”玉京皱着眉看着满地残骸。
　　轩辕龙御走到床边，摸了摸床边还温热的淼泉茶壶，露出神秘的表情，“因为他是个很有意思的人。……我不希望游戏这么快就结束。”
　　“陛下，”挽月和红姬异口同声地叫着，相互瞪了一眼。
　　“玉京。”轩辕转过头来，脸上已是淡漠的神色，“吩咐下去……监视他的一举一动。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做过什么事……另外，查清楚，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