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日朝暮》上天去

6、藕花5

　　穆春衣这头对着薛煖温和的注视有些别扭，又实在不大想暴露自己其实没怎么看过书这个事实，于是解下腰间佩着的小剑，放在桌上，说道：
　　“你随意看。”像是那小小的一柄黑黑的剑是什么难得的宝物一般。
　　薛煖却十分附和地伸出手试着去碰触那柄小剑，剑柄似是木头做的，却有些玉石般的温润，被长年的把握磨出了光滑的表面。
　　“它有名字吗？”
　　“还不曾，要待少主主剑成后，和少主商议。”
　　“少主？”
　　面对薛煖好奇却无他意的眼神，穆春衣觉得照实说可能会把变得文弱的煖煖吓着，还以为自己在什么地方当牛做马受尽苦楚呢，于是说：
　　“嗯，我家兄长，叫穆少主。”
　　“这名字可真有趣。”
　　薛煖笑得微微眯了眼睛，小小的像只小雀，格外惹人怜爱。
　　极北之地的谢凌茫却无端觉得鼻子有些痒痒，他摸摸自己的鼻子，查看着手里一片片的青翠柳叶，又数了数。
　　一共十八枚，和昨日、前日都一般。只要那小丫头在谢君台一日，叶片就会多上一枚。
　　他自极红鸟庞大的背上一飞而起，落在地上。
　　“好哇，小丫头长大了也开始往外飞了。”
　　“更妙的是，”他垂下眼帘微微一笑，“还知道趁我来极北之地的时候偷溜出门了。”
　　不知道已经完全被发现行踪的穆春衣顺竿子往下继续编：
　　“对，旁人都被他占尽了便宜了。”
　　被占尽便宜的谢君台大大小小下人：……
　　恰好薛夫人推门进来，唤薛煖：
　　“煖煖，时辰快到了，先去准备着。”
　　薛煖看一眼满头雾水的穆春衣，依言行了福礼告退。
　　薛夫人将门合上，转身紧紧扶住穆春衣的肩膀，轻轻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和脸颊，眼圈竟有些发红。
　　穆春衣疑惑地看着薛夫人：“夫人？”
　　下一秒便被薛夫人抱在了怀里。
　　穆春衣：？？？
　　“这些年来，我一直在后悔。”
　　“我知道谢家少主的品行，也看出他是真心心疼你。可我哪里不知道人心易变，哪里不知道小鬼难缠。总想着你会不会哪一天受伤，哪一天受苦。若是这样，我怎么……”
　　穆春衣僵硬地被薛夫人抱着，竟莫名地被酸了鼻头。
　　“……夫人，其实，我在谢君台过得很好的。”
　　薛夫人内疚的情绪被哽住了，她摇着头轻笑一声，放开穆春衣，微微笑着回道：
　　“我看着就知道还不错，毕竟谢家少主也依言放你回来了。”
　　闻言，穆春衣有些发窘，天啊……她是自己偷偷跑回来的，这算逃奴吗？可是她好像也没签什么卖身契就留在谢君台了，所以也不算？
　　“我刚才吩咐人去收拾你的房间了，器具什么的和煖煖的一样，以后你们两姐妹就一处去耍，去学堂。”
　　啊？
　　薛夫人怜惜地将穆春衣耳边的碎发揽到耳后，一股脑地安排着：
　　“今日呢，天色也不早了，你好好洗漱一下，早些休息。明日我便让煖煖带着你四处熟悉一下。衣裙这些呢，只能先穿煖煖的了，待明日我唤来那锦衣坊的绣娘，咱们再好好挑下样式、织料。至于……”
　　“夫人，我还要回谢君台的……我已然开始学剑了，少主已经应允我让我学他的剑法了。”
　　薛夫人有些惊疑不定，她右手手指微微蜷曲，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谢家少主竟让你学他的剑法？”
　　她似乎回忆起什么往事，脸上痛苦和骄傲混杂。
　　穆春衣见薛夫人如此表现，本来想问煖煖为何不再学武，为何不再记得自己，为何现在竟变得如此文静，也不敢再问，只是默默移开视线去看桌上的木头纹理。
　　薛夫人轻叹一声，竟有些悲凉：
　　“春衣，我实在是不知道你学谢家的剑法是好是坏。这样罢，你回去的时候，帮我带一封信给谢家少主，可以么？”
　　小事一件而已，穆春衣连忙应下。
　　薛夫人似乎被穆春衣给出的重磅消息搅晕了脑袋，她似乎惆怅满怀，思虑重重，只是温和地嘱咐了穆春衣几句，便带着她出了房门，让自己身边的大丫鬟好生照顾自己。
　　是夜，穆春衣有些满足地拥着厚实的棉被，有些疑惑于夫人奇怪的反应，但更多的是像是回到家一般的温暖。
　　她不知道的是，她换下来的里衣，被洗刷干净后被高高晾起来的那件里衣，衣角随风翻滚着，却也微弱地闪烁着。
　　在同一片夜空下的谢君台，两个身着白衣的弟子正骑着马往这个方向飞驰而来，其中一个弟子的腰间别着一个小竹篓，竹篓里的竹鼠吱吱叫着，似乎在提醒方位。
　　谢凌茫将手中的柳叶片收好，四处打量了一下，脚尖一点便飞身上了一棵树，而那只惨被他看上的极红鸟则乖顺地卧在了那棵树下，守护着他。
　　同一片大地之下的黑暗之中，一柄冰雪似的剑轻轻颤抖了一下，然后被一只手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