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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 4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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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身体从来不弱。淋了一场雨,她仍很早便醒来。天光本就不亮,再加上当初由她布置的华丽而厚重的落地窗帘——这并非是按她的喜好。就着沉暗的光亮,看着拥着她的,她的丈夫。瘦削的脸颊,在幽蓝光线的映衬下显得苍白。她不知道,他原是如此的累。她看着他精细的眉,紧闭的眼睛,她知道他覆盖着纤长睫毛的单薄眼睑下的,是一双大而亮的眼睛。一双曾是少年时总是扑闪着的,和她现在看到的沉静的清明眼眸。滑过秀挺的鼻梁,盯着他单薄殷红的嘴唇,她想,其实,他的样貌本就是与生俱来的倜傥。
她伸手抚过他的脸颊,细腻的触感,掠过他脆薄的耳骨。她如此安心地感知着他真实的存在。
他的睫毛抖动着,然后,一手拉住她冰凉的正滑向他颈项的手。似乎是这般熟识他。
“怎么这样的冷。”他就是被她那一只抚上他脸颊的手惊醒。冰冷刺骨。
握着她的手,扯入怀中。他睁开平静的眉目,看着她。温暖而又熟实。
就在这个仍不见晴的清晨,华心看着他注视着自己的双眼,顺着自己的面颊,流下为他的泪,探手过他的腰,就这样,把自己深深埋进他的怀里。毫无声息。
而他,只是再又闭上他的眼睛。看不到他的再多。
而我们能知道的只是他从未如此安心,自他的母亲失去了自己,然后,便从未有一个女子让他安心地执著。
当她薄凉的双唇轻轻透过他微敞的衬衣领口,对上他温热的胸脯,他说:“华心,这次,为我生一个孩子。”
晚饭时,李嫂跟她说先生打过电话来,不用等先生。
她从巨大的落地窗前转过身,问:“他经常不回来吃饭的吗?”
“不是,是先生从没在家吃过饭。而且他晚上也是很少回来的。”李嫂看着她。
她想她真会是最闲的佣人,这么一座房子,似乎是没有主人的空宅,或者是主人对它存心的冷淡,冷冷清清。一切似乎他都不会理会,除了她初来时他唯一叮嘱的照顾好楼上的他的母亲,他的母亲。然后,他似乎就对他的屋子置之不理了,除了每天都去他母亲的房中,但是这仍不能算是什么。然后,或者是留下,静悄悄的,或者是直接离开,甚至即使是深夜。这很奇怪,仿佛这不仅仅不是他的家,更成了一个他躲避的理由。
而她只要每天尽心尽责地照看好他的母亲。而那个每天只坐能在轮椅上的人,不动亦不言,只用一双眼睛,痴痴的对着前方。处理这样的人,有时候是比侍候那些正常人来得更轻松的。毕竟,人心是最难侍候的。而她,她第一次看到她,在她苍凉的命中残存的线索,她能猜测出她当初的美丽,也猜得她必是名门闺秀。只是,她每每看着如木偶般的人,同自己年龄相当,却生来在富贵中长大的人,如今……做了一辈子女佣的她,面对着这样的命,她已没有不甘愿,毕竟,她看得已够。她只同情她,有再多钱又有什么用呢!除了一个爱她的儿子,和这富贵却不实的命,凄凄惨惨,连同李嫂。
在这堂皇的大屋子里,每天就只有这两个人了。不说先生,连客人也是没有的,没人来看望老太太,先生也从不带客人来,而屋中的电话也差点成为摆设,所幸偶尔也有电话,除了她儿子从乡下打来,便是一些急事要找先生的。有时,也有女人的电话,但是等先生回来,告诉他,他显然是不高兴。
而昨天,在她确定了先生又不会再回来时,他却抱着现在正站在她面前的女子进来了。让她准备热水和食物。
今早看到他,他似没有不同的,但是,她却觉得,以后,这里该是会有人气了。他坐下吃早点时,只对她说:“李嫂,呆会备点儿清粥吧!华心吃不惯这些。”
她知道,睡在房中的女人并不普通,不单只因她的出场,而是,她知道的,她是谁,卧室墙上有她和先生的照片,穿着白色婚纱,在她被雇来后,却从未露过面的这房子的女主人。
当她从楼上下来,李嫂叫她太太的时候,她看到她明显的一愣。她问她,要吃点什么吗?她只是点了点头,云淡风清。
一天里,她虽只是静静的,你却怎么也无法忽略她的存在,却又不同那种强烈的咄咄逼人的气势相干。李嫂觉得她不同。而先生娶得她,她想,和先生是配的。
曾宋和走进门,转头便问:“太太呢?”
“在老太太房里。”
他踏出的脚步明显的顿了顿。
桔黄的暗淡灯光,穿过虚掩的房门,在廊上刻出深刻的明亮线条。他就站在那里,在那一束光线下,黄色光线曲折着攀在他的身子上,而浑身仍是无法散去的酒意。他就被这区区一束光滞留在门外。他不知道。这是他从未经历的,他不确定,这是否就如此发生了,一个他深爱的母亲,和另一个为他留恋的女子。
曾经的母亲一直被父亲锁在楼上。就是在他十岁的时候,星期天回家,他便开始发现,看不到了母亲,父亲对他说,你的母亲病了,你不能见她,她会伤害你。他禁止他独自去见她。他只在晚上,被一阵阵的笑声惊醒,熟悉的却是充满颠狂的。
他抬起手,去握住那一把从来是冰冷的扶手。他觉得他的心是战栗的,从未如此紧张过。
他看到她的背影,罩在灯光下,静静坐在床边。他不想动,他动不了,支配不了了,唯独他的眼中,酸涩的痛楚让他无法睁着眼睛。
“回来了。”她只是微转过了身看着他,他听到的,她在对他说。
他点点头。他怀疑,便是这样了吗?可为什么自己等了那么久的,她如此轻易的地便能给了他。
“你要吃点东西吗?”关上床边的灯,她站起来,看向他,想知道他的意见。然而门口却不知何是时早已没了他的身影。
推开门,里面是一片的黑寂。只寻到床沿的位置,闪动着的烟火和坐着的隐约的身影。
她移动托盘,腾出一只手,寻到开关。“啪”的一声,干脆而尖锐,骤亮的灯光,让他们都晃了一下眼。
她走过去,“吃点东西吧。粥一直煲在锅里,还是热的。”
她在旁边的沙发上坐下,把东西放在茶几上。
他没有动。
她想着要她伺候到底呐!
“还有绿豆糕啊,那里。”她曲膝蹲在他的面前,抬头去看的脸。背着光的一张脸,她看到他的脸上,那双眼似乎从未如此黑过。
“你怎么不去洗个澡,还是满身酒气。知道有多臭吗?”她笑着,盯着他疲惫的面容。她不知道,他原来一直都是如此的忙。
“华心,知道要同你结婚,我曾想我绝不能娶你。”看着她对着自己的笑脸,他却这样说。
“我的父亲当初因为娶到母亲,他才从一个服务生变成现在掌握宋氏的人。他要我娶你,只因他仍想像他当初一样。他需要你的父亲。”
“我当初想,任何一个女人都可以嫁给我,做我的夫人,宋氏的女主人,我无所谓。但是你不能,你知道吗?我想娶你,却并不想只因为娶你,而又因此而亏待你。你并不是用一个公司就能换回来的。你太贵,你知道吗,我一直都认为你是这个世上最贵的了。”
“可是,当我听到你说的毫不相干的是我们时,我却突然决定,我们得结婚。就算知道你只是无所谓,我也要你嫁了我;就算这一辈子里永远的你都什么都不要的,包括是我,但我仍要留了你。只要留了你。”
“同你结婚。”
他俯身,把她扯进自己的怀中,他说。
“心,我真的不后悔,当初那样的决定。到现在,一直没有把你放开。”
她感知着他冰冷的双唇抚过她的脖颈。颤抖着,她抱住他。她想起楼上正熟睡着的女子,那个被利益拖了一辈子的人,轻易丢了一生的女子。
但是,她想,对于她,她足够了,别去求得太多。想不想、念不念又能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