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重生 ...
-
感觉自己轻飘飘的，似乎完全没有重量，我知道自己应该已经死了，遗传自母亲的先天性心脏病，在那样的情况下，是断没有能够活下去的可能的。但我没有看到自己的身体，四周，也全是一片纯然的黑暗与寂静。满心的疲惫使我没有力气去思考，只是静静地待着，静静地望着，直到我累到极点，终于失去了所有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发生了什么，我的感觉突然一下子全都回来了，柔软的床铺、带着阳光气息的被褥、已经移到窗口的朝阳，定定地照在我脸上，暖暖的感觉，很舒服。
怎么？我竟然没死吗？伤成那样，竟然还活下来了吗？我睁开眼睛，满目的天蓝，令我有一瞬间的愕然，好熟悉、好怀念的布置，这是…………
倏地从床上坐起，我愕然地望着自己的手掌，那么小巧，那么稚嫩！匆匆跳下床，看着比自己高不了多少的书桌，心中隐隐有些不妙的感觉，冲进浴室，我望着镜子，而镜子里，一个眉清目秀的六七岁男孩也一脸震惊地回望着我…………
这是儿时的我！
因为遗传自母亲的先天性心脏病，令我无法享受孩童属于童年的恣意挥洒，无法进行任何大体力的运动，所以我一向都比同龄的孩子看上去瘦弱…………我感觉胸口又开始急促地鼓动，立刻闭上了眼睛，熟练地调整自己的呼吸，什么都不去想，任自己的脑海里空白一片，只一个字一个字地数着数，固定的频率，相同的节奏，到数到三百一十七的时候，我睁开了眼睛，静静地注视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半晌才突然微微一笑。
就当是做了一场噩梦吧…………我望着镜子里因为露出友善笑容而更显得可爱无比的小脸，目光渐渐清澈，所有的一切都还没有发生，所有的恶运也都没有降临，现在的我，依然纯洁，依然天真，我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改变自己的命运，我可以选择那些我已经错过一次的道路，不再那么粗心大意，不再那么容易被虚情假意所打动，不再…………遇见那个人…………
心跳再一次开始紊乱，我踮起脚尖，打开水阀，掬了一捧冷水淋在自己脸上，小孩子，似乎更容易情绪波动，而自己八岁的时候，似乎正是自闭倾向最为严重的时候呢！不过现在不要紧了，我多出来的近二十年历练，不是白给的！
重生啊！多么美妙而幸福的字眼？我慢条斯理地刷牙洗脸梳头，然后穿上早已放在床头的浅色童装，扫一眼挂在墙上的卡通日历，深吸口气，打开房门，踏出门外。
这套二层楼的公寓，是父亲在母亲去世后执意买下的，自尊心极强的父亲，不愿听别人说起母亲的显赫家世，所以母亲去世后，便带着因体弱和自闭症而被人欺凌嘲笑的我，离开了那座如同宫殿般华丽，却隐藏着不知多少丑陋与罪恶的豪宅，专心打理着他那个在母亲支持下开办的货运公司————兴航。为了不离母亲太远，他还是选择了待在有柳家祖宅的这个城市。
走下楼去，家里的钟点工秦嫂还没有来，我想了想，踏进厨房，拉开冰柜，翻出沈姨准备好的食材，做了两份简单的早餐。父亲不喜欢奢华的生活，但对早餐却特别看重，牛奶、面包、薰肉、火腿、水果、鸡蛋…………一样都不能少！身高的问题限制了我动作的流畅，不过，也只是让鸡蛋煎出来的外形受了些损伤，总还不至于见不得人。
“沈姨，今天怎么这么早？”父亲柳青州一边昂头扣着衬衫最顶上那颗扣子，一边踏进厨房，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习惯性坐下的位置，完全没有意识到厨房里忙碌着的人，并不是他所以为的沈姨。
父亲…………我深吸口气，有些不能控制自己的激动，真的是父亲！在我眼中虽然有些迂腐，但一直极疼爱我的父亲！
端起摆成好看花形的早餐，我小心翼翼地把它放在父亲面前，怯生生地向父亲道早安，“早。”
“早…………清…………清辞？”习惯性地礼貌回答一句，父亲立刻被我吓了一跳！也是，我的自闭症已经相当严重，不仅绝不主动与人聊天说话，也拒绝任何人的靠近，只是每天每天地坐在固定的角落观察，除了睡觉的时候，我会乖乖地回到床上，白天的我总是蜷缩在屋里的某一处墙角，别说是玩耍，就连让我离开墙角都非常困难，可是现在我竟然在做早餐，而且还向他问好！！！
我装出一副被父亲的错愕吓到的样子，慌慌张张地低下了头，心底却有些激动，我的自闭症，使我在外公豪宅的时候相当受排挤，不仅因为我母亲曾是外公最疼爱的女儿，更因为外公曾立下遗嘱要将大部分财产都留给母亲唯一的孩子，也就是我。不过，母亲去世之后，大伯、二伯以我的自闭症为理由，劝说外公更改了遗嘱，而被我日益严重的自闭情况惊吓到的父亲，则选择了离开那里，以保护我的安全。
“清辞，再和爸爸说句话好不好？来，乖。”父亲又是激动又是期待，努力压抑着自己，放轻自己的动作，双手颤抖着，小心翼翼地把我抱上他的膝盖。
“爸…………爸爸。”我缩了缩肩膀，然后依偎进父亲的怀里，“我…………梦见…………妈妈了。对不起，让您…………为我…………担心了。”
父亲紧紧抱着不知为什么突然开窍的我，激动得语无伦次，几次开口，却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喃喃地念着我的名字。
“爸爸…………你上班…………要迟到了。”我反而安慰起父亲来，因为我的入狱而病倒去世的父亲，无论在任何时候，对我都是无比宽容的，即使是在我公开自己有一个同性恋人的时候，父亲也没有过多的责备，只是再三叮嘱我小心照顾自己，不要在乎别人的眼光，既然我能够再一次拥有童年无忧无虑的生活，我就不会再让父亲的心血毁于一旦，我会找到办法的，一定！
“上…………哦，上班！”父亲摇了摇头，一点儿也不在意让我看到他激动得难以置信的眼神，“不，今天爸爸哪儿也不去，就在家里陪清辞，好不好？你刚刚说，你梦到妈妈了？她…………还好吗？她对你说什么了？”
妈妈的去世，是父亲一生都不能原谅自己的遗憾与痛苦，最初被富家女追求却置之不理的压力，与外公粗鲁的干预方式，虽然最终达成了父母之间结合的目的，但婚后很长一段时间，父亲都无法忘记他的初恋情人，直到母亲怀了我，才使父亲真正正视这个即使付出生命也要生下他孩子的女人，因为她的心脏病，医生再三劝她不要留下我，但温婉柔顺的母亲却一反常态的坚持，在我出生之后，父亲才终于开口向母亲示爱，我们一家三口，度过了三年的幸福时光。
可惜，就在我三岁生日前夕，父亲又与他的初恋情人相遇，酒醉之后有了一夜风流，没多久，那女人找上门来，说她怀孕了，要父亲选择是给她名分还是拿钱来摆平，父亲无奈拿出一大笔钱打发了她，却与母亲之间有了闲隙。
可是那个女人却不知好歹，食髓知味地，一而再、再而三的用腹中的孩子纠缠父亲。最终外公知道了这件事，不理会父亲的辩解，强迫母亲与父亲离婚，两头为难的母亲，试图缓解这两个男人间的矛盾，却在她疲于奔命的时候突发心脏病，再没睁开眼睛。
虽然父亲彻底断绝了与那个女人的联系，但母亲却再也无法回到他身边，自责、后悔、懊恼，同样也是父亲无法在外公豪宅中继续生活的硬刺，再加上母亲两个哥哥的排挤，我们最终离开了那个美好与痛苦并存的地方。
这是我记忆里对那件事的全部印象，但…………似乎有些奇怪呢！如果仅仅是父亲的一次出轨，我不相信凭柳家的势力，竟然不能让那个女人悄无声息的人间蒸发，事情会闹到那样的地步，一定还有些我所不知道的隐情…………只是，因为父亲与外公的讳莫如深，对已经逝去的母亲仍存有的一份隐约的敬畏，再加上之后也没有什么事情再勾起我对这件事的回忆，我也一直再没有对当年的事情有所深究，可现在…………如果寒潮是那个女人的儿子，无论如何，我也要将他找出来，弄清他复仇的真正原因！
“妈妈，很好。妈妈说，我不该…………把自己，关起来，她说，失去了她，我还有爸爸，而爸爸失去了她，也还有我。我不该，让爸爸担心。”我慢慢地说道，很久不开口，所以我的声带有些退化。暂且将那些事情放到一边，无论真相如何，母亲的去世是不争的事实，如果那些相关的人已经罪有应得，我也不必徒然去浪费时间。若还没有，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总得将现在的事情先理顺。
“是吗？”父亲其实从来就不相信什么神鬼之说的，但也许是我的转变实在太过突然，虽然令人惊喜，但他无法用正常的理由来解释，对于我的说辞，自然也就接受了大半，“妈妈还说了些什么？她，有没有问起爸爸？”
“嗯！”我对于父亲的问话非常敏感，使劲点了点头，“妈妈说，希望爸爸，幸福。”自从母亲去世之后，父亲整个人就消沉了不少，再也没有想过儿女私情，但已经经历过一次失败的人生，我已经下定决心守护柳家的荣耀，所有可以被利用起来的资源，一项都不会放过，我自然不会枉顾父亲的幸福，却也不允许他再做沙漠中的驼鸟，外公那边，我自然会想办法摆平。
“清辞，爸爸有你，已经很幸福了！”父亲摸摸我的头，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地叹息。
“爸爸…………”我知道今天的刺激已经够多了，为了不让父亲发现什么蛛丝马迹，我指了指已经快冷掉的早餐，“您…………您不尝尝么？是清辞自己做的哦！”
父亲含泪点点头，风卷残云一般吃掉我为他准备的早餐，几乎有些食不知味，大半时间里，他仍是不眨眼地望着我。
一整天下来，我好不容易令父亲不再对我小心翼翼，也终于相信了我的转变不会反复，只是刚刚从那完全自闭的状态下恢复，仍需一段时间的调养。
“爸爸，我…………我想回去看看外公。”晚饭过后，我乖巧地坐在父亲身边，小心翼翼地斟酌着自己的言辞，用最直接的话语说出此刻令我最牵挂的血亲，然而父亲神情一顿，却是带着浓浓的担忧。我当然知道父亲在担心什么，立刻急切地说道，“爸爸不用担心我！我只是去一两天，不会有事的！外公那里…………他快过生日了，妈妈为他这次大寿准备的礼物，我想替她送去。您也知道，外公最疼妈妈，妈妈也很孝顺外公的…………妈妈特意提醒我，不要忘了外公的生日。”
“你…………这也是你妈妈说的吗？”提到我那已经逝去的母亲，父亲叹息着，却无法反驳拒绝。因为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总存着一份不安，所以我的母亲柳如尘在她自己的日记里，详详细细地记下了她每年生日时想要送给最亲近之人的礼物，原本那上面只有她父亲柳长生的名字，后来认识我的父亲，那时仍是顾青州的年轻人之后，又加上了一个顾青州的名字，再后来有了身孕，便又多了那个未出世的孩儿————我。
“嗯，妈妈说，她没能在外公面前好好尽孝，叫我多去看看他，多陪陪他。”从心底里来说，我是有些怜悯那个老人的，两个儿子与其后辈都不成器，唯一心爱的女儿又早逝，留下的外孙却是自闭症患者，为了他的商业王国，他不得不将自己的心力用尽，谁知最后却仍然落得一文不名。而造成这样结果的，除了推波助澜的柳世宇、柳世杰两兄弟，还有身为罪魁祸首的我，如果不是我被那个人迷了心智，如何会将外公气得病发？想到这里，我不禁微微一颤，更坚定了要替外公守住柳家的信心。
从前的我，总因为有着父亲、外公的宠爱，而缺少了必要的坚持与承受变故的能力，入狱之后的无人庇护，那纯粹的黑色将我打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虽然那个人很快因为复仇的顺利完结而把我从牢里弄了出来，但那时的我，已经是强弩之末，得到自己最想知道的答案后，便再无牵挂地安心赴死。
但现在，我已经为自己的重生标注了目标，不愿再走从前的老路，所以，我迫切地需要可以信任的助力，而外公，正好有这样的人手，那也是我可以轻易借用而不必担心任何后患的，有着未来近二十年的阅历，曾经在外公麾下效力的最出色的几个人，我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既然是人才，总要留在自己身边才安心，也免得有些个嫉妒贤能的白痴，自己不知多加检点，反而总是盯着那些自己无法驾驭的位置，一个劲儿地下死手玩内战！如此想着，我的眼眸眯了起来，我不会再给任何人机会伤到父亲或是外公，他们的心血，必须由值得托付的人来守护！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重生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