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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序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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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万人马的喊杀声从宫殿外传来,上一次猛烈进攻的余波还在使脚下奢华的地板微微颤动。奥尔巴·梅亚在这片属于战场的喧嚣中,沉默地看向他所身处巨大厅室的尽头。
这里是圣·埃雷的皇宫。纵使地处教会势力强大的安特·伊苏拉西大陆,圣·埃雷毕竟有着帝国之名。皇室权力能不能只手遮天暂且不论,至少皇族的物质生活是完全不必担忧的。而这皇宫的宴会厅也丝毫不负帝国之名,从穹顶到吊灯,从墙壁到地面,从桌椅到餐具,无一不以高档贵重的材料制成,又饰以华美大气的外饰与纹样。想必是请了全大陆乃至全世界最优秀的匠人来雕琢,普通人家花上一辈子的积蓄,大概才买得起其中的一两件吧。
然而,这些贵重的物品,此刻已经很难看出原本的模样了。大型宴会桌的桌腿折断了大半,桌板也以非常整齐的切口被分成两段,歪歪斜斜地躺在地面上;座椅横七竖八散了满厅,还有几个已经通过窗户上的大洞砸到了楼下;旗饰与桌布撕得千疮百孔,像破布条一样挂在吊灯的残骸上;餐具与烛台更是滚得到处都是,有的像树枝一样被折断,更多凌乱不堪地滚到了同样残破不堪、惨不忍睹的墙壁与角落中。
若是六年前告知皇帝陛下,他所喜爱的宴会厅将被人变成这个模样,他即使不气得翻白眼,大概也会吹胡子瞪眼地要把做出这些事的人抓来治罪吧。身为大神官,奥尔巴不算特别关心皇帝陛下的爱好,但仅以艺术品被大量破坏来看,眼前的场景也颇为可惜。
然而此时的奥尔巴眼中,并没有在意这些曾经贵重非常的破烂。他能够确认城中的敌人已全部被消灭,而他的同伴们也远离了宴会厅,此时大概正为与敌兵残党交战而赶往殿外。短时间内不会有人来打扰——他对眼前的状况做出了判断。而这判断,终于使得他的目光,能够全部集中在宴会厅尽头的“那个”上。
“那个”正一动不动地躺在地上。要说状况的话,大概比屋里的那些器物好不了多少。不过,应该还活着吧,否则岂不是太过辜负我的期待——就在这么想的瞬间,他看到“那个”的什么地方,以微小到会被误认为是被风吹动的的幅度,轻轻抖了一下。
抖动的是一簇羽毛,颜色黑得异常,像要把所有的光都吞噬殆尽。这些羽毛在不久之前还漂亮地张扬着,此刻却显得有些无精打采。当然,一簇羽毛很难表现出无精打采的模样,让奥尔巴有这种感觉,是因为它们所生长其上的那只翅膀,此刻也软弱无力地摊在地上。翅膀的尺寸比起安特·伊苏拉最大猛禽的也大上许多,如果这样一对翅膀完全展开,大概能让这宴会厅四分之一的窗户不见天日。不过,此刻与这只翅膀成对的另一只,也已经无力展开了。
奥尔巴带着玩味的表情,望向了这对翅膀中间的身体部分。长款的黑色大衣破了几个大洞,有暗红色的血迹凝结在上面,用来合衣的带子也断了几根;下面是被土石和血迹染得斑斑点点的裤子和长靴,勉强能看出原本大概是白色和黑色;上边是头部,深紫色的头发和白皙的皮肤同样被弄得很脏,因为离得太远看不清眼睛的颜色,按照刚才的记忆大概也是紫色;比起翅膀的尺寸,体型可以说是娇小,不要说恶魔了,恐怕比起人类的成年男子都要小上一圈,给人以少年的感觉。
如果是这样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任何一个圣职者都应当会本能性地予以救助。奥尔巴没有立刻这样做的缘由也很简单——纵使头和躯干像是少年,但那对漆黑的羽翼,也毫无疑问长在这个“少年”的背上。而就在一刻钟前,这个“少年”还扇动着那对羽翼,向他射来一旦打中足以致死的魔力热线呢。外表的些许欺骗性,并不能掩盖“少年”的本质:安特·伊苏拉侵略军,魔王撒旦麾下的恶魔大元帅,西大陆大半沦陷的罪魁祸首——堕天使路西菲尔。
不过,奥尔巴也没有打算就一刻之前的事向他复仇。他在确信路西菲尔无力起身后,开始谨慎地向他走近,以防被对方的垂死偷袭击中。然而,直到他能清楚看到对方的脸之前,路西菲尔的身体都没有再动过一下,仿佛之前羽毛确实只是被风吹动一样。
该不会真的死了吧……不,应该只是失去意识而已,毕竟遭受了圣剑直接命中,即使深不致命,那种痛苦也足以让他昏迷了。这样想着,奥尔巴进一步凑近去看对方的面容,却意外地发现,那双紫晶一般的眼瞳,也正以一种淡漠的神情看向自己的脸。
“什么,还醒着吗。”奥尔巴再度确认路西菲尔连指尖都没有动一下之后,才冷静地对他说道。本打算把昏迷的堕天使直接带走,但对方既然留有意识,必要的交涉与谈判还是必要的。不过,他并没料到对方居然这么迅速给出了回应:“是啊——所以呢?”
与战斗时的激昂与残酷不同,他现在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懒散?不,应该只是气力虚弱带来的错觉吧。奥尔巴驱散心中毫无意义的疑问,继续试探性地说道:“还有勇气面对,看来你并不惧怕死亡。”
对于这句话,路西菲尔沉默得稍微久了一点。奥尔巴耐心地等待着,好一会才听到对方再次慢吞吞地开口:“如果非要选一个的话,当然活着要比死了好。不过这种话对你说也没什么用吧,勇者的同伴?我记得你刚才还在对我念咒来着。”
“彼此彼此。”奥尔巴回敬道。还有揶揄的力气,看来状态要比预想好一点,并不会很快死掉;不过放着不管的话,即使不被勇者本人补刀、只是被其他人类士兵发现,能逃走的可能性也不大——奥尔巴将目光移向对方的胸口,那里有一道极深的伤口,血液还在缓慢地流出。事实上,勇者的圣剑刚刚从那里贯穿而过,若是普通的恶魔,大概早就灰飞烟灭了。
纵使堕落了也曾经是天使,所以圣剑虽能生效,却不那么致命吗?因为只有眼前一个个例,奥尔巴也不敢断言。他决定直接询问本人,因此将手中的法杖指向了路西菲尔:“圣法气的治疗术,能对你起效吗?”
在被法杖指着时仍没什么反应的路西菲尔,在听到这句话时,细长的瞳孔却猛地收缩起来。大概是确信自己没有听错后,堕天使眯起眼睛,以躺在地上为前提,尽可能地上下打量了奥尔巴一番,才用比刚才正经得多的声音答道:“虽然会有少许不适,但确实有一定效果。”
“那就好。”奥尔巴说着,低声咏唱了一个最低级的治疗术。法杖前端发出淡淡的白光,圣法气有如溪流般涌向路西菲尔胸口的贯穿伤。很快,血液不再流出,但狰狞的伤口本身没什么变化。随着他的动作,路西菲尔的翅膀尖又稍微抖动了一下。
看到法术起效,奥尔巴的脸上带上了一点不易觉察的笑意。路西菲尔当然知道仅给予象征性的治疗代表着什么,也换上了一副认真的表情,看着奥尔巴:“说吧,你有什么打算?”
“我想救你。”奥尔巴直白地回答,“理由可以之后再详说。只要你答应不攻击我,我可以为你治疗最紧要的伤口,并把你转移到安全的地方去。但更彻底的治疗也需要时间,这里显然不合适。当然,鉴于你是恶魔,有背弃承诺的可能,不过那样的话——”奥尔巴神定气闲地停了下来,示意路西菲尔倾听窗外人类军队士气高昂的喊杀声与恶魔的悲鸣,然后才继续道:“既然连你都落败,你手下的那些恶魔也应当很快就要被消灭了。即使你打算杀了我,也只会马上和勇者再度对决,你觉得有自信这次能赢吗?”
“这种事我清楚。”路西菲尔大概对奥尔巴的擅自妄想有些不耐烦,但很好地控制住了,“总之就是只要我不攻击你,你就会救我,具体理由之后再说是吧。既然已经输了,再逞强也没意思,我答应你就是了。”
“很好。”奥尔巴满意地点了点头,又咏唱起了中型的治疗术。以比刚才快一点的速度,路西菲尔胸前的伤口开始扭曲着愈合,渐渐收缩到像是普通的刀伤,又成为了一道浅浅的疤痕。奥尔巴停下来收回法杖,路西菲尔尽管依旧脸色苍白,但似乎有了些力气,抬手支住地面上被他自己的身体撞下来的墙砖,慢慢坐了起来。由于这个动作,他的羽翼上端也离开了地面,一大片尘土和小碎石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
奥尔巴仍怀着几份警惕看着他,路西菲尔却只是抖了抖翅膀,将它们收回了背后,转头看着奥尔巴:“以人类来说,你的法术用得相当不错。接下来呢?”被堕天使表扬的奥尔巴轻咳一声:“我可以将GATE连接到我的别居去。那里基本不会有人来,也从外边设立了封锁结界,你的魔力大概能将它解除,不过若你打算得到彻底治疗的话——”“是是是,我不会乱来的。”路西菲尔打断了奥尔巴毫无意义的恫吓,“勇者的同伴到底有什么打算,说实话我也很感兴趣啊。”
“……我会对你解释的。”奥尔巴放弃了解说,开始集中圣法气。很快,传送门在距离两人不远处凭空出现,路西菲尔努力站了起来,步伐有些摇晃地向它走去;走到传送门旁边,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话说,你不来吗?”
“我还要继续和勇者一起行动,这也是为了保证你的安全。”奥尔巴挥挥手,示意路西菲尔继续前进,这时窗外传来了震天的欢呼声,夹杂着“勇者大人!”“艾米莉娅!”的呼喊,大概是殿外的恶魔已被清扫干净,“快走,我还要去应付勇者他们。如果他们再次进入这个房间发现没有尸体,是会起疑的。”
路西菲尔耸了耸肩:“好吧。别让我等太久哦。”说完,他便抬腿迈进了传送门中。
传送的光芒闪烁起来,又很快黯淡下去。奥尔巴如释重负地关闭了传送门,脸上露出比之前更甚的得意笑容。但他很快收敛了表情,恢复成平时那个德高望重的大神官后,转身向门口走去,并在腹中迅速拟起对勇者一行的说辞。鉴于那几人对自己信任有加,这并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奥尔巴得以分出一分心思来回忆刚刚消失在传送阵中的堕天使来。
尽管性格和想象不太一样,但那个堕天使似乎格外配合他的行动,这是个相当好的消息。只希望我的计划不要出什么岔子,为此,路西菲尔的协助是必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