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寡妇当自强[红楼]》闲敲灯花

4、第四章

　　冬去春来，新柳吐芽，午后的暖风最是醉人。

　　二姐一身新裁的嫩黄裙装，端着竹簸箕在廊下捡豆子，琢磨着晚些时候，到底是做豆饭好还是碾成沫子蒸豆饼。

　　三姐从外头进来，手里拈了一支彤红的山茶花，瞧见二姐神情专注，眼珠子一转，蹑手蹑脚地挨着墙脚根到了二姐身后，凑到她耳边，重重地唤了声“姐姐”，把二姐吓得手一抖，豆子撒了一地，她却乐得大笑，惹得二姐又气又恼，上前去揪她的耳朵：“你个促狭子，净给我使乱，往后可还敢不敢？”

　　三姐一面笑，一面躲，嘴里还告着饶：“好姐姐，饶了我这一回罢。喏，你瞧瞧，我特意替你摘的花儿，快别闹我了，我替你簪上可好？”

　　二姐停了下来，任由她将花儿簪上，笑着啐了她一口：“明明是你害得我连豆子都撒了，你倒好，反倒打一耙，要不给我把豆子捡了，就是簪了我满头的花，我也饶不了你。”

　　姐妹俩说笑着把满地的豆子捡了，二姐端着簸箕往厨房去，三姐在后头嚷着要吃豆酥，盯着二姐把豆子浸了，嘴里还道：“好好的湘米饭不吃，吃什么豆饭？咱们家又不是那些个破落户儿，连米缸都是空的。娘整日里奔波忙碌的，连饭都不能好好用，你做些豆酥，也能叫她垫垫。”

　　“分明是自个儿想吃，还扯东扯西的，也不嫌累得慌。”二姐白了她一眼，又从箩筐里拿了一把小青菜，在哪儿摘黄叶子，“得了，别杵在这里，门背后有笤帚，你把院子扫一扫，铺子的事咱们不懂，屋里的，就甭叫娘再累心了。”

　　三姐撇撇嘴，依言取了笤帚，嘴里却道：“娘应允了我，等忙过这一茬，便教我看账本。”她可不想整日窝在家里不是绣花就是裁衣服的。

　　听着她乒乒乓乓出门，二姐抬起头，看了会外头，春日正好，天蓝云白，配着高高窄窄的马头墙，煞是好看。她抿嘴笑了笑，又低头将泛黄的叶子摘了，舀了瓢子水，窸窸窣窣忙碌开来。

　　待做好了饭，豆子酥上了蒸笼，檐下的纱灯笼已经挑起了烛光，素白的面罩称着橘色的暖光，跳跃的火苗随风轻摆，照得院子里亮澄澄的，融融的暖。

　　药铺已经装点一新，今儿搬了一整日的橱子柜子，李锦照例检查了一遍库房火烛，落了锁，这才坐着蓝布马车回家。

　　娘儿三围在花厅里用饭，一盅枸杞木耳炖鸡汤，一盘椿菜炒肉丝，两盘时蔬，又添了两碟子冷盘，倒也吃得可口。李锦以前，午休也不过一个钟头，吃饭跟打乱仗似的，早已经习惯了速战速决，这会儿也慢不下来。二姐三姐才细嚼慢咽了小半碗，她已经拿帕子擦嘴净手收拾妥当了，坐在一旁歇息。

　　二姐埋着头，不想叫李锦瞧见她眼底的泪意，想起娘亲以前，也是不疾不徐的，平日里也不过是描眉点唇精巧细慢的，哪像现在……

　　就连性子，也变了许多。

　　犹记得那回三姐问起，娘亲含着笑：清闲了这么久，也该活动活动筋骨。其实，她哪里不知道，娘亲这是为着她们姐妹俩，才会如此奔波辛苦的。

　　“娘，咱们家药铺几日能开张呀？”

　　三姐的话将二姐的心绪拉了回来，也跟着抬头，满心的期待。

　　“我同你们赵伯挑了下月初二。”三姐的眼睛陡然亮了起来，脸上的笑容也跟着甜美了几分，巴巴的模样，惹得李锦失笑不已，“我何时说过不叫你们去了？”

　　“娘，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三姐欢喜地叫了起来，这阵子总听娘亲跟老赵叔商议个没完，从药房伙计到一桌一椅，听得她心里痒痒的，这会得了准信，更是摩拳擦掌，恨不得明日就是初二了，“我倒要瞧瞧，这铺子的账簿，和咱们家里头的有甚不同。”

　　初二那日，天刚蒙蒙亮，三姐已兴致勃勃地翻箱倒柜，扯着红的绿的衣裳往身上比划，二姐被闹得不行，揉着迷糊糊的眼睛，骂道：‘‘折腾个什么劲儿，也不叫人睡个安生觉，这公鸡都还没打鸣呢。”

　　三姐嘻嘻一笑：“我穿戴我的，你睡你的，待会来不及，可别怨我不等你。”

　　二姐无奈地摇头，被闹醒了哪还睡得着，索性也起身收拾起来。李锦起时瞧见姐妹俩端坐在外间，不免一阵好笑，三人用了些饭食，便坐车往布袋胡同去。

　　因开业之故，掌柜的管事的并一干伙计跑堂的都早早到了铺子，打扫整理，门口的匾额盖了红红的绸布，瞧见李锦一家下车，早有扫地面的小二跑进屋里通知掌柜的，孙掌柜忙迎了上来：“给东家问安。”

　　“孙掌柜辛苦了。”青石地面澄亮，柜台擦拭如镜，李锦笑着叹道，“有您在，我倒是可以偷会子懒，松散松散了。”

　　孙掌柜笑得跟弥勒佛似的，一面在前虚引着到里屋歇息，一面介绍各种筹备，从揭匾爆竹，到供品酒水，财神爷如何请，药王像搁哪里，事无巨细。李锦听得入味，细心地记下，二姐三姐更听得津津有味。孙掌柜见了，说得更是详尽，还不时地说些以往铺子生意场上的趣事，心里却有点吃不准。前几日瞧着东家行事还算熨帖，同坐堂大夫都能聊得开，怎的今儿见了，又跟生手似的？

　　可惜眼下也没有太多的时间让他多想，略坐了会，便有伙计进来，道是时辰到了，该揭匾了。一行人起身到了屋外，已有下人摆好了案台香炉，挑起了爆竹串串，瞧见李锦，笑着作揖，说着吉祥话儿，还有邻里的妇人领着小孩，在不远处围观，不时踮着脚往屋里张望。

　　李锦在前，接过三支清香，认真地拜了拜，插入香炉里，又接过酒樽敬了天地，待她拿着铜秤杆挑开匾额上的红布，便有人点燃了爆竹，敲起了铜锣，两只黄色斑纹的大红狮子从铺子两边摇摇晃晃地出来，扑跌翻滚，好不威武，惹得孩子们围着狮子拍着手直打转儿。

　　热闹喧嚣里，两个年轻有力的伙计抬着匾额挂到屋檐正中，老赵连忙把准备好的红包分开大家。那些个小孩跳着脚跑过来说吉祥，领了糖果铜钱跑来又跑去的，还不时地比划着谁的糖果甜，谁得的铜钱多。

　　“诸位父老乡亲，街坊邻里，今日善安药坊开张了，三月里有免费的义诊，药钱只收八成，还有抽奖活动，各种礼物等您来拿。在此，我们先多谢大家的捧场。”

　　瞧着蜂拥而至围观热闹的人，还有诊堂外排起的长队，李锦站在门外的石阶上，抬起头，蚕头燕尾乌底碧色的“善安药坊”在初升的春日里，分外炫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