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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 2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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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袖被穆姝害怕的模样唬了一大跳。这个破屋子分明十来年不见人出没了,这会儿冷不丁冒出个人来,怎能不吓人呢?
但她到底还有几分胆量,很快就又定了下来:“人在哪里?”
穆姝方才分明瞧见一道黑影在门外晃了晃,只是偏生叫半垮的门框挡住了视线,愣是没能瞧个仔细。这会儿红袖一问,她立时就伸手比划了一下道:“门后!”
她的话音才落,门后果然冒出来了个人影。
心慌不已的穆姝下意识抓住了红袖的手,而红袖也跟着屏住了呼吸。
来人身形颀长,穿了身朴素至极的灰蓝色单衣。刺眼的日光自破陋的墙壁穿透而入,将他的影子硬生生拖到了穆姝的跟前。地面上明明到处都是风化到发脆的木头碎片,但他踏在上头,却是半点声响也无,料想鬼神出没也不过如此了。
穆姝和红袖从不曾见识过这般诡异的事情,恰巧身后的灶膛中突然蚌出了噼啪的碎裂声,吓得她们齐齐打了个哆嗦。但是说来也奇怪,她们心里越是害怕,便越是想瞧清那人的脸。
来人不急不缓地进了门,然后还不等红袖抖着声音质问他,他便已经稳稳地在她们跟前站定了。
“啊——”终于瞧清来人面容的穆姝下意识叫道,“是你!”
“元公子!”红袖也跟着诧异道,“你怎么会来这废屋?”
被道破身份的元七微微偏头,露出他那张颇为俊秀的脸庞,而后满脸无辜地答道:“我还想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呢?”
“这……”红袖被问了个正着,一时有些答不上来。
穆姝方才险些没被吓出魂来,这会儿缓过劲儿来,便扬了小脸羞恼道:“这里已经没有人住了,我们想来就来,你管不着!”
“唔……”元七低头若有所思地想了想,末了也没同穆姝理论,只平静地应道,“说得也是。那么你们继续忙你们的,我也随便转转。”
说罢他便颇为自在地将厨房巡视一圈,然后又当着穆姝等人的面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
“他到底是来干嘛的?”某明奇妙的穆姝不由得瞪了眼睛嘀咕道,“难道就是为了来吓唬吓唬我们不成?”
同样搞不清楚状况的红袖只能摇头。
灶上的空锅已经热得冒出了白烟,再不理会只怕就要就要烧红了,亏得红袖及时发现。
穆姝心里颇不安宁。虽说方才同元七嘴硬,但这里到底不是自家的地方,她其实虚得慌。这会儿红袖前前后后的忙,叫她递瓶子她便递瓶子,叫她添柴她便添柴,有时间见红袖累了,她还会上赶着要帮忙,恨不得那坛子发酵过了的米粟立马就能变成酒,好快快离开这里回家去。
穆姝那小身板连灶台都够不到,光是让她添柴红袖都要怕火星溅出来燎着她,更何况让她上灶折腾呢?万一烫伤了,她定然是没法回去交代的。别看大公子和二公子平日里和和气气的,一旦叫夫人和姑娘犯了险,只怕十个她也不够卖的。
一思及此,她便连看灶添柴的事儿也不敢叫穆姝沾手了。
锅子里的米粟已经烧成粥了,满屋子都是微微透甜的酒香。红袖又是看火又是收集锅盖上的悬液,几乎是分身乏术。偏生这么辛苦也没能弄到多少酒水,叫只能在一边干看着的穆姝急得直跺脚。
如此半个多时辰之后,她们也只得了一锅微焦的酒渣和一小碗说不上好坏的清冽酒水。
红袖捧着碗颇为气馁。虽然知道自己连猜带蒙地凑出了大致的酿酒过程,但没有酒坊想要酿酒怕是有些困难,然而失败前她还是留有几丝幻想的。结果还是叫现实狠狠抽打了一顿。
就这么一小碗东西,倒进坛子里怕是坛底都盖不满,却是费了她们一斤有余的米粟和半月的功夫的所得,她失望地连品尝味道的勇气都没有了。
“红袖——红袖我好困——”边上的穆姝不胜酒力,早已叫酒气熏醉了。天地仿佛都在打转,脚下又软绵绵飘乎乎的,眼皮也仿佛缀了石头似的一个劲儿往下坠。
穆姝下意识用手不停地揉眼,口中更是撒娇一般地唤红袖道:“红袖我想睡觉了,我们回家吧!”
红袖霎时回神,再看穆姝手下不知轻重,原本黑白分明的一双杏眼愣是揉红了。
“姑娘,可不能揉眼睛!”她慌忙上前按住穆姝的手,又俯身满目担忧地摸了摸穆姝红得过分的脸颊道,“脸也有些烫……这可怎么好?是奴的疏忽,竟没留意到酒气也醉人。”
“回家——”穆姝困得脑袋一点一点的,只能抓着红袖的袖子摇来摇去地催道,“红袖——我们回家——”
“好好好。”红袖无法,少不得叹气道,“奴把这里收拾一下,收拾完就带姑娘回去。所以可以再坚持一下吗?”
穆姝倒也不是任性的人,闻言便乖巧的点了点头。
红袖心下稍宽,急急忙忙地灭了灶火,又刷了刷锅子,干结的酒渣则就着挖了坑埋了起来。
等将一切都收拾妥当后,她方才一手提了坛子,一手去牵穆姝的小手道:“好了,姑娘我们可以回家去了。”
穆姝已然撑不住了,摇摇晃晃地被红袖牵着走了几步,然后身体一歪,却是顶不住睡着了。
亏得红袖反应极快地用身体挡了挡,不然穆姝那小脸只怕就要叫地上的石子儿划花了。
“姑娘?可不能现在睡啊!”红袖顿时慌了,她晃了晃穆姝,困极的穆姝皱了小脸哼哼了两声,并没有被唤醒。
红袖没法子了,少不得俯身抱住穆姝腰。然而再怎么日日干活,她的力气也不足以将穆姝抱起来。
如此尝试了三五回,直把她累得额头冒汗,也没能成功。
正当她快急哭的时候,元七出现了。
这几日衙门来了几位贵客,县老爷惯会偷懒,又把一应麻烦事儿都抛给了穆清言。穆清言既要处理公务,又要招待贵客,忙得简直焦头烂额。
好不容易归了家,还没等他坐下喘口气,就被后院传来的哀嚎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紧跟着就见穆林氏一脸惊慌地跑进门道:“我的儿,大事不好了!”
“出了什么事?”惊魂未定的穆清言连忙爬起来道,“娘你莫慌,慢慢说!”
穆林氏气喘吁吁地扶了门道:“衣裳——后院——阎公子想帮忙,结果出了大事,哎呀,娘说不好,你快自个儿出来看看!”
穆清言一听这话,忙又提了衣摆快步朝后院走去。
穆家的后院有一口颇深的水井,打井的师傅挑的好位置,井道直通水脉,出来的井水既清澄又甘冽,穆家全靠着这口井洗衣做饭。如今穆林氏一说后院,穆清言第一个想到便是水井出了问题。
待他火急火燎地跑进后院一瞧,就见个虎背熊腰的壮汉正耷拉着脑袋站在水井边上。
壮汉听见动静回转过身,却是不久前来的房客阎刀阎。
阎刀阎一见穆清言,登时就哭丧着脸呜咽道:“恩公——恩公小生对不住你哇——”
“呃……”穆清言万万没料到阎刀阎开口就嚎,当即便有些尴尬地劝道,“阎公子你为何悲泣?有什么事儿我们好好说,天下没有解决不了的难事儿——”
“恩公呜哇哇哇——”
穆清言如此关怀,却是令阎刀阎越发内疚,他泣不成声地举起手里破破烂烂的布片,然后不等穆清言明白过来,他便抱着头忏悔道:“都是小生的错!小生原是想帮恩公的忙,谁知不但没帮上忙,还闯了大祸!小生真是万死不足以谢罪!恩公你要杀要剐,小生都绝无怨言!”
“不至于——事不至此啊——”穆清言慌忙摆手,“阎公子你且冷静,只是几件衣裳而已——”
“呜呜呜……可是……”阎刀阎抖着肩哽咽道,“小生听闻恩公家如今拮据非常,令妹若是知道了,定然不会放过小生的……”
只不过是住了几日,阎刀阎就已经对穆姝的脾性十分了解了。此番好心帮倒忙,闯下如此大祸,等穆姝回来看见了,还不得气得头顶冒烟。
阎刀阎越想越不安,于是那眼泪也跟洪流一般奔涌而出,口中更是嚎得地皮都要震了。
穆清言和穆林氏自然也想到了穆姝的反应,但比之眼前哭嚎的如同杀猪一般的阎刀阎,他们倒宁愿去应付穆姝。
穆姝虽然严厉,但骨子里仍是心软护短,他们略吃点皮肉苦,再可怜兮兮地磨她一磨,说不定这事儿也能揭过去了。
“小妹……虽然会生气,但也不会拿你怎么样的。”穆清言不自觉抖了抖心肝道,“此事到底是因我而已,最多……是再挨一顿戒尺洗两个月衣裳吧……”
阎刀阎早就哭得背过气儿去了,穆清言心慌之余,还得强撑着将他领回客厅给他倒茶喝。
阎刀阎叫穆清言感动得泪眼汪汪,捧着茶杯边哭边喝,穆清言都快分不清他喝的到底是茶水还是自己的眼泪。
天色已经有些暗了,穆林氏胡乱将那些洗成破布的衣裳卷成团拿了过来,然后对穆清言愁道:“我儿,这些可藏哪里好?”
穆清言也犯愁,踌躇半响才道:“要不埋了?”
“不好。”穆林氏摇头,“姝儿近来可喜欢在院子里刨土玩儿了,指不定哪天就发现了。”
“那——”穆清言待要再说,就瞧见红袖和元七一前一后地进了门,于是他立马闭上了嘴。
与此同时,穆林氏也慌忙地将破衣裳藏到了身后,然后才强笑着问红袖道:“红袖啊,你回来了,那姝儿呢?”
“姑娘啊……”红袖也心虚地紧,她紧了紧藏在背后的酒坛包袱,然后干笑着解释道,“姑娘睡着了,元公子帮忙背回来了……”
众人闻言忙转眼去看元七。
元七十分淡定地侧过身去,而穆姝正趴在他的肩头呼呼大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