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第六章 ...

  •   「什么?你说飞扬身在京城,还被一个妖女软禁了?」柳一飞拍案而起,看着前面报讯的汉子。
      「是的,柳庄主,我三年前与令公子有一面之缘,故此识得。今天经过福来客栈忽有异物掷来,抬头正见令公子,想是他投石求救。小的欲进房去救,在门前却被一妖女拦阻,小人与她力战三百招,终着了她的道儿,差点被挑了手筋废去武功。」
      「如此说来,飞扬是被人绑了去。」柳一飞沉吟。那汉子插话:「说不定柳公子是被下药了,功夫施展不得。」
      柳一飞自然知自家儿子是因眼瞎才要掷石求救,但这事却不能说出,便转头对几名门人道:
      「带上刀剑,我们立刻去救人!」
      汉子领着柳一飞赶到客栈,却已人去房空,往掌柜处问,才知汉子一走,庄如月便带走了柳飞扬。
      「那相公双眼不便,小娘子用马车接了他去。」
      柳一飞闻言,想是自己儿子无疑,便请了个画师,让那汉子口述,把妖女的容貌画下,广发家仆下人四处寻找。
      接连几天没寻着,众人以为妖女已逃往别城,正欲放弃,忽回报在皇城外瞧见一女,面貌像极画中人,柳一飞便提着兵刃赶去接应。
      只见那女子在城内逛了几圈,至黄昏仍然不走,几名门人耐心耗尽,拔了剑就想冲杀出去。柳一飞久历江湖,知道不能打草惊蛇,便止住门人,着他们紧紧盯着。
      待得日落西山,那女子终于悠悠出城,众人想跟着出城,却被城门守卫拦下。原来守卫见各人行藏鬼祟,身上都带着兵刃,怕是反贼,不敢轻率放人,直问了一刻钟才肯罢休。
      待得他们终于脱身,那女子已去如黄鹤了。
      往后三天,均有人见过女子出现,但每次不是让她金蝉脱壳得手,就是混乱中让她逃掉。柳一飞知道这次是碰着个高手,不敢怠慢,联络了几个附近的武林好手助阵,终于在某天夕阳斜照时于城郊拦下了她。
      「几位找我有事?」她微笑问,从容不逼。
      「把我儿子交出来!」柳一飞这几天挖空心思,都不能跟踪这女子到藏身处,无可奈何只得拦下她,用武逼她交人。
      「你儿子?谁是你儿子?」她耸肩。「是我家隔壁的小虎还是小牛?不过他们今天到河里玩去,没来啊。」
      「妖女,妳敢在老夫面前耍嘴皮子?!」柳一飞低吼,不再多话提剑就上,旁边的帮手也纷纷抽出兵刃扑前。
      庄如月长剑出鞘,与众人缠斗起来,打了一阵,柳一飞已知这娘们武功虽不弱,但自己特别邀了好手助阵,再战下去必胜无疑。只是她的武功极是眼熟……还在思索间,己方有两人倒下,但庄如月的身上已中了颇重的两招,左臂与腰间不停渗出鲜血。
      「妖女,我劝妳还是乖乖投降,别往死路奔。」
      「投降?好啊,你们先撤剑吧。」尽管身上有伤,妖女还是笑嘻嘻的。
      柳一飞不知该不该相信,不过己方人多,不怕她耍花样,于是点头,仍团团把她围在中间。
      「这么不放心啊?不怕我透不过气来?」她娇笑,以手指弹了一下剑锋,「不是要知道你儿子在哪儿么?挨这么近我可是……」冷不防她连踩三步,剑尖划了一个大圆剑花,几个机伶的闪得快避过,两个呆头呆脑的却被剑花于项上割出一道墨黑血痕来。
      「妳下毒?!」众人一拥而上,庄如月等的却是此刻!她矮下身一把白灰撒上天,屏息稍慢的但觉咽喉灼热,心脏剧痛,不得不倒地翻滚哀号,施毒的庄如月却早已自人缝中钻出往树林里逃。
      柳一飞顾不得门人,运劲提气几下起落来到庄如月面前,手中长剑霍然指向她:「妳到底是谁?妳的功夫是谁教的?我柳一飞的降龙刀不斩无名之辈,报上名来!」
      「是喔?那么恰好我就是无名之辈,柳大侠既不斩我,那要不要一起去赏赏花?」她格格娇笑,果真拉过旁边的花来嗅了嗅。「不过,我忘了告诉大侠,令公子被我下了毒,黄昏之前必须吃到解药。现下还差半个时辰太阳就下山了,您最好别留我那么久,不然……」
      鲜艳的花瓣映上剑刃,反射出比朱砂还耀眼的红光,女子的瞳仁此时也成了赤色,如嗜血的豹子瞧见猎物时的饥渴。
      「妳如此放肆,别怪老夫手下不容情!」
      「不是说不斩无名之辈么?」她佯装害怕,复长剑一伸,直指柳一飞。「你若在这当拦路狗,只怕会白头人送黑头人。」
      「绿柳山庄与摩天教素无旧怨,妳先派人毒瞎我儿,今又挟持他,所为何来!?」他剑一动,切豆腐般切下了旁边的百年古树以壮声势。
      「你绿柳山庄做事从不会跟我们解释,我又何需对你们解释?」她好整以暇地整了整头发,道:「我知道你想多留我一会,但天色不早,人家怕入黑了再回去,会……」她嘟着嘴,复又笑开。
      「哼!」柳一飞垂下长剑,听得庄如月尖耳的笑声渐远,气不过来,提剑把旁边花草斩了个稀巴烂。
      「来日方长,我就不信治不了妳!」

      ※      ※      ※      ※      ※

      庄如月脱了身,在确定身后没人跟踪后赶忙往栖身的小屋去,怕柳一飞会使声东击西之计把人救走。
      还好她回去时,柳飞扬仍安然无恙。
      「回来了?」等了一天,她终于回来了。柳飞扬立刻想倒杯水给她,鼻端却嗅到强烈的血腥气。「妳受伤了?!」
      「只是小伤,不碍事。」
      因柳飞扬目不能视,她也不避嫌,揭开湿透的衣衫用金创药敷上伤口,勉强撕下黏着血肉的衣衫令她倒抽口气。
      一旁的柳飞扬知她伤势必然不轻,欲伸手帮忙,却在碰到了她冰凉如玉的肌肤时缩手。他的手足无措全看在她眼里,她只得宽慰他道:「这伤我能处理,别担心。」
      正当庄如月在处理伤口,屋外却传来不寻常的响动,二人皆察觉到了,庄如月执起剑就要往外冲,柳飞扬却大叫:
      「妳的伤还未包扎好!」
      「没时间了。」她瞧见他一脸担忧,道:「我没事的,你自己小心点。」
      她冲到外面,四条黑影自草丛扑出。对方见庄如月伤口还滴着血的狼狈模样,心中大喜,知道只要拖上一拖,她必定力尽,到时要杀要剐都不是问题。
      对方打什么主意,庄如月没有不懂的。她思量已定,咬牙提剑刺出,五人立刻斗得难解难分。屋里的柳飞扬换了以前自己早已杀出去,现在只能坐在屋里抱着玉絮剑等人来攻,暗自怨恨自己从来没这窝囊过。
      门外只听得见乒乒乓乓,没有半点人声,柳飞扬只希望这兵刃声不要停,让他知道她还是安全的。
      等待是种煎熬。柳飞扬的玉絮已经出鞘,但他却只能握着剑等,空有一身武功却无法施展,耳边听着庄如月被人围剿却不能与她一起抗敌。不能和同伴并肩作战的感觉令他好痛苦,要一个弱女子拼命保护自己,为自己受伤甚至死去,他却什么都不用做、不能做,他算什么男人?他所坚持的侠义又到哪里去了?
      他拿剑的手在发抖,气自己的窝囊,怒自己的无能。就算他不想回去,就算他不想复明,也不能以她的牺牲为代价!
      兵器的声音突然终止,他心一跳,紧紧捉着剑柄。
      若庄如月占上风,兵刃声应该是渐渐稀少的,但现在却是瞬间静默……他不敢去想,强逼自己专注于当下的战斗。
      步声渐近,他艰难地吞了吞口水,把所有的精神都放在对方的动作上。
      踏、踏、踏……
      门「依呀」开了,他长剑一挥往对方刺去,想是对方侧身避过,门板「砰」被劈开,他急忙剑锋一荡往回扫去──
      「当!」
      一击失手,他又要变招,耳边却听到:
      「你也想杀了我?」
      熟悉的嗓音无力地传来,他一愣,长剑似变得烫手般抛下,「叮当」坠地。
      「如月?」
      「嗯。」她应了声,拉过木凳坐下。身上的伤口更多了,深深浅浅的刺激着她的脑袋,她快分不出某一痛楚的来源是手臂还是小腿,只感觉到无数的疼痛。
      「妳……没事?」他有点难以置信。「我以为、以为……」
      「以为我死了?」她扯着嘴角嗤了声,却又拉痛了某处的伤口,害得那抹笑立刻僵硬。「如果不是不老子给的几瓶药,我早就躺下了。」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他松了口气,嗅到她身上比刚才更浓烈的血腥气,不禁皱眉,转身打算为她打一盘清水来。
      他刚提步,右脚却「当啷」一声踢到自己抛下的剑,他蹲下要拾,却被剑锋割破了手。小小的刺痛传来,他剎那惊觉自己的利剑差点杀了她!要是她武艺稍差避不开,要是她没注意到他的动作,要是……他不敢想,却又不能不想,他的任性不仅令她涉险,甚至差点把她毙于自己的剑下!他怎么能,他怎么能?!
      水打来了,但他不敢再面对她,只静静地坐在一旁,愣愣地想着满腹的心事。庄如月包扎着伤口,见他如此,便道:
      「你没事吧?」
      柳飞扬沉溺在自己的烦恼中,没答话,庄如月见状也就不理他,包扎完后躺到床上。
      耗费过多的体力令她快速陷入沉睡,柳飞扬听得她均匀的呼吸声,本稍稍放心,但到了夜阑人静时,睡在另一房间的她却不断喃喃低语。
      他听了会仍听不出个所以来,摸过门去,一向机伶的她却没醒来。他大感疑惑,走到床边仍听得她低喃不断,伸手一摸,发现她烫得吓人。
      「庄姑娘,庄姑娘?」
      她没应声,只细细碎碎地呢喃着。近日的疲累加上大量失血,强壮如她也病倒了。耳边听得她渐渐沙哑的声音,愈来愈模糊低沉的碎语,柳飞扬知道自己必须助她退烧,否则她就可能热昏了头,从此变成痴儿。
      他转身要去拿药,却不知道药放在何处;就算找着,也不清楚哪一瓶药能治病。
      他想去找大夫,但他完全看不到路,此处又荒僻,走三天三夜也寻不着人。
      他想自己去采药,但他根本看不到草木的外貌形状。
      他想、他想……他想做的事,原本都轻而易举的事,现在却难如登天。他开始痛恨自己的眼瞎,若不是他目不能视,早已能助她处理伤口,不致生病;若不是他目不能视,他必能助她一臂之力,她也不用受伤而回;若不是他目不能视,她根本不用费心寻找治眼之法终致病倒;若不是他……
      「就只一点小伤,别担心。」
      在迷蒙之中,他听到她的声音。
      要她一个女子担惊受怕,为了护他满身是伤,包扎时还得分神安慰他,他甚么都不做,算什么东西?他哪里值得她为他付出!?相较于她,他为自己做过什么,又为她做过什么?想到她一直以来的帮助与支持,他后悔,他内疚,他恨自己的懦弱,恨自己的冥顽不灵。
      愈想愈是悔疚,他下定决心,摸索到井边打了盆水,彻夜不眠,一下又一下替她抹走高温。
      第二天,鸡声长鸣,她的热终于退下来,而他一直想不通的难题,也随着鸡鸣一并解开了。

      ※      ※      ※      ※      ※

      庄如月缓缓睁眼,画面似曾相识,相似的脸庞、相似的情景……唯一差别是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少了灵动的光彩。
      「……」她的嗓子干哑,吐不出话来。
      「醒了?」他脸露喜色,「要不要喝点水?」他扶着床沿站起来,摸到桌旁倒来一杯水递予她。
      她接过水喝了,看到地上放着个木盆,上面还搭着一块帕子,不禁望向脸色略显憔悴的他:「辛苦你了。」
      「生病的人吃树皮可不大好。」他搬出以前的话,轻轻带过整夜的辛劳。「还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她摇头,想起他看不见,改道:「没有了。」她欲下床,他听到声响起身阻止:「才刚退烧,再睡一会儿吧。」
      「没时间了。」皇城的布防比她想象中严密,加上还有人在暗处穷追不舍,她不能浪费时间去睡。
      「妳拖着这样的身体,还没进城就倒下了。」他拦在床前,不让她下床。
      「我的身体我知道。」时间不多,再休息就来不及了。「你先让让。」
      「躺下。」他严肃地道,「身体不行,勉强行事也无益。告诉我,妳有什么打算?」
      她起身的动作顿住,凝视着他严肃的脸容一会,依言躺下。想了想,把自己从不老子得到的消息告诉他:「这个月是最后希望,只要拿到雪魄玉露把毒性洗去,你就可以复明。」
      「雪魄玉露,那不是在皇城?」雪魄玉露曾经是白家镖局的镖物,白家几乎空群而出走这趟镖,过五关斩六将才顺利送抵皇城,他没忘记白湘湘告诉他这件事时,脸上带着的淡淡的骄傲。
      有些诧异他会知道,但她仍老实道:「没错。」
      「所以妳这段日子都是为潜入皇城做准备。」他的手指轻敲,说的是判断而不是问题,他的推论他的笃定,使她第一次了解为何他有当武林盟主的资格。
      她默认,他叹息,道:「庄姑娘,我很感激妳所做的一切,但皇城太危险,妳一个人根本没可能拿到雪魄玉露。」
      她静了会,问:「你又想劝我放弃?我不会放弃的。」
      「我不是这个意思。」他抬头。「要治我的眼,有更好的办法。」
      「更好的办法?那是什么。」她急问。
      「送我回去。」他说。「凭绿柳山庄的人力物力,得到雪魄玉露的可能比妳大。」绿柳山庄能与竞逐武林盟主之位,除了柳飞扬本身的实力,还因绿柳山庄靠着与皇室的关系在各地赚了不少钱,要知道当武林盟主,没钱是万万不行的。
      「你不是不想回去?」
      「我离开够久了。」他淡淡地道,没说出自己真实的考量。「而且这是复明的最大希望。」
      她沉默,想从他的表情看出他改变主意的端倪,但失败了。他说的句句在理,她只好道:
      「好,我送你回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