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使君有情》青豆三明治

49、虎口脱险

　　“若是那妇人所言属实，咱们倒可混在这湿梢队里出城。”杨元卿听了，捋了捋胡须，沉思了片刻道。
　　“什么是湿梢？”元稹听后不解，小七也一脸疑惑之色。
　　“攻城时，常有护城河阻拦，必须填平了方能越过壕沟……所以军中常备些土石木料，谓之木梢……”季九见元稹瞧过来，支支吾吾和他解释道。
　　“木梢？与你们说的湿梢又有何干系？”元稹还是没听明白。
　　“元才子聪明机警，怎连这句话也听不明白了。土石木料谓之木梢，那湿梢自然就是活人填沟了！吴元济要先下手为强，派兵奇袭陈州，运送土石木料耗费时日，哪里有赶着人去来得快些？”杨元卿冷笑道。
　　“活人填沟壑？当真是丧心病狂！”如此灭绝人性的行径，元稹还是初次听闻。本以为在洛阳城，达官贵人们囚禁百姓，私伤人命就已经够残暴不仁罔顾法度了，不想世上还有如此兽行。
　　“先生，那咱们混在湿梢队里出城，不也是要被活埋么？”小七听完吓得抖了抖，将茶水洒了一地。
　　“小七莫怕，此地离陈州有些路程，咱们半道上就借机逃走，正好可去投奔唐州的官军。”杨元卿拍了拍小七的后背安慰道。
　　“那要如何混进这湿梢队里？”元稹回过神来，听那中年妇人的言语，这些湿梢都是狱里的囚犯，要如何混进去？
　　“元才子不必担心，再没有比这更容易的事情了。这湿梢除了咱们想混进去，可是人人都想逃出来的，说不准现下就有赎人替换的了。”杨元卿笑道。
　　不出杨元卿所料，果然有囚犯的父兄，不忍亲人赴死，四处买人替换。狱卒们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送钱了一切就都好说，几人顺利混进了申州的牢狱，次日便要押往陈州。
　　“小兄弟，你是如何进来的？”囚室内，除了季九四人，墙角还蹲着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正低声哭泣。
　　“我爹娘将我卖进来的。”杨元卿温言问了几句，那孩子才抬头答道。
　　“常言虎毒不食子，你爹娘为何这么狠心？”小七与他年纪相仿，不由怜惜道。
　　“什么虎毒不食子？灾荒年卖儿鬻女易子而食的还少么？”杨元卿冷笑道。
　　元稹闻言叹了一声，向身旁的季九望过去，见他靠在墙上眉眼低垂，不知在想什么。遂伸臂将他的手握住，却不知该说什么。
　　“我爹娘不在了，家中只有哥哥嫂子。”那少年哽咽道，小七过去从怀里掏了块干饼子给他，被少年接过狼吞虎咽吃下去了。
　　“这里有水，小心噎着。”小七从地上捡了个破了豁口的瓷碗，用衣袍揩净后，取了水囊，倒了半碗水给墙角的少年。
　　“我不妨事，明日还要赶路，微之躺着眯一会罢。”连日奔波惊险，元稹染了风寒，服了几帖药也不见利索，又没有空闲与他调养。
　　牢里有一床破席子，满是污渍恶臭难闻，季九脱了身上囚服，摊平在地上，让元稹躺着，头枕在自己腿上。
　　杨元卿却不嫌弃，将那破席子铺开，刚要躺上去，就听狱卒喧哗着走近，哗啦啦开了牢门，又塞了一对夫妻进来。
　　“你们又是为着什么？”杨元卿好奇道，还有夫妻双双替人顶罪的？难不成为了儿女，可瞧这两人又极为年轻，像是新婚不久的。
　　那小娘子只是掩袖哭泣，丈夫与杨元卿说了原委。原来是吴元济加重了税赋，小夫妻婚后拿不出钱来，被吏胥告到了府衙。
　　次日未到五更，狱卒们便气势汹汹进来，使绳索将囚犯们挨个绑成一串，拿鞭子驱赶出牢狱。
　　走了大半日不许歇息，元稹有些头晕眼花，脚底下一踉跄，被旁边的狱卒瞧见了，挥着鞭子过来。
　　季九忙紧走几步，上前将他拥住，鞭子火辣辣抽在背上，幸有纯钧挡着，并不觉得疼。
　　“杨兄，微之快坚持不住了。”等元稹站稳了，又慢慢握着系在腰间的绳子往前走，季九便反手拽了拽身后的绳子，杨元卿一个趔趄赶上来。
　　“使君莫急，前面不远处就快到村落了。”杨元卿稳了稳，待盯着的狱卒转过脸去，才低声与季九道。
　　押送囚犯是个累活，可这些狱卒却一个个主动请缨，杨元卿不信他们能空手走一趟。
　　一步一步挪到有人烟的村庄后，狱卒将众囚犯赶进了一处祠堂，元稹早累的撑不住了，瘫倒在身后的季九怀里。
　　五十余个狱卒，只留了十来个，其余都纷纷出去了，不一会儿，又回来了几个，身上包袱鼓囊囊的，驱赶着十几个百姓，送了些吃食清水来。先前留的那十几个狱卒，笑着一哄而出了。
　　“使君，是时候了。”杨元卿将干饼子掰碎，泡进碗里吃了，见祠堂内只剩七八个人看着，伸臂捅了捅季九。
　　“再等等，等村里的那些人回去了再说。”季九低声回道，手下却不停歇，在元稹肩背腰腿等处揉捏，替他松快筋骨。
　　狱卒赶进来的那十来个百姓，将吃食清水分发完了，也不等着将碗收回，便担了木桶要走。
　　“要走？”领头的狱卒笑了一声，挥了挥鞭子，余下的便拿了绳子出来，要将那十来个百姓捆住。
　　“军爷，我们可没做犯法的事呀！”在前头的是一位老伯，佝偻着腰放下担子，与狱卒们讲道理。
　　“我说你犯法就犯法，谁让大帅要的人数没凑齐呢，你们且等等吧，一会儿亲朋好友就等来做伴了，赏你们个整整齐齐。”领头的狱卒将鞭子抽在柱子上，啪啪作响，吓得村民们一个劲磕头求饶，狱卒们却嘻嘻哈哈不为所动，要一个个捉了绑起来。
　　妇人们没力气，有几个青壮年，却不甘束手就俘，拿了担子就挥上去，惹怒了狱卒，一个个亮起雪亮的长刀。
　　趁着混乱的时候，季九反手从背后取出纯钧，将几人的绳索都隔断了，瞧见狱卒拿刀朝青年颈间砍去，便跃至跟前长剑直刺。
　　“使君，且慢。”季九在杨元卿的指使下，只留了那个领头的狱卒，杨元卿走到跟前，捡了一把刀，压在他脖子上，要问几句话。
　　小七扶着元稹也慢慢过来，几个青年百姓得了杨元卿的吩咐，拿了刀将绳索一个个削开，囚犯们四散奔逃而去。
　　“咱们若是也走了，他们可怎么办？”元稹见囚犯们近一半都逃走了，指了指剩下的几个村民道，等那三十来个狱卒回来知道了，这个村子里的人还有活路么？
　　“元才子虑得是。”杨元卿问完话后，一刀结果了那狱卒。
　　听杨元卿如此说，几个村民们也放松了神色，其中的青壮年，有的捡了刀，有的拿着担子，将妇人们挡在身后。
　　过了有一个时辰，狱卒们才说笑着回来，挥鞭呵斥着几十个村民一同进来。
　　“恩人要去哪里？我们杀了军爷，家里是不能待了。”
　　季九，杨元卿，同几个青年村民合力，同狱卒们杀作一团，连一个想逃跑的，都被杨元卿取长刀掷向后背，应声倒地。
　　那个佝偻的老伯，似是村里的族长，求杨元卿将他们都带上。
　　杨元卿有些犹豫，招手同季九和元稹商议。
　　“吴元济的兵马往陈州去了，这里的事到明日就能发觉，若携着这些妇孺……只怕三日后才能到唐州，不知道吴元济会不会派兵追上来。”杨元卿回头瞧了一眼，见昨日同在牢中的那少年也在，和小七坐在一处，其余还有些妇人，没跟着囚犯们逃走，除了他们，村民们想必也要携带家小。
　　“若是不管不顾，只管自己逃命，咱们和吴元济又有何区别？”元稹叹道，以吴元济的狠辣残暴，就算这几日腾不出手来，也一定会秋后算账的。淮西割据已久，不是一朝一夕能收复的。
　　“带上他们罢，吴元济未必会为了几个囚犯大动干戈。”季九寻思，吴元济肯定不会千里迢迢追这些湿梢回去，最简便的就是在陈州附近，随意再抓些百姓替代，只是这话却不好明说。
　　“如此，就依元才子罢。”杨元卿也反应过来，吴元济暂时不会来找麻烦。
　　杨元卿给了一个时辰，许村民们回去收拾细软。
　　元稹身上汗湿，季九要了些热水，在马车上略微替他擦了擦。
　　“好些了。”稀粥只喝了一半，元稹便将碗推开，在季九怀里昏昏沉沉睡过去。
　　“使君名震河朔，不知淮西这一战，心中可有筹谋？”闭目养神的杨元卿忽然道。
　　“淮西诸事有武相公主持，杨兄若有妙计，不妨随我回京，同武相公禀报。”皇帝立志削藩，将武元衡从西川召回，擢为首席宰相，专门负责淮西事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