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兵伐谋－－《士兵突击》之后》石黛儿

15、第十四章

　　马小帅回到营地时，第一件事居然是接电话。小陈看见他，如同见了救星，也不顾大雨浇下来，拉开车门就喊：“马小帅，快来接电话，有个人非要找营长，我跟他说不清楚，你来跟他说。”
　　马小帅跑步上前，半个身子钻进车里，拿起话筒道：“报告！请问哪位找营长？”
　　话筒那边是一个有些懒洋洋的声音，但听得很清楚，道：“我是袁朗，有急事找你们营长，他人呢？”
　　马小帅道：“营长带队进山了，我们联系不上！”
　　袁朗笑了笑，道：“保密意识挺强啊，你们营长带队进山会不带通讯仪器？马上联系！我不挂电话，就在这里等着。”
　　马小帅捂住话筒，问小陈：“他问得对啊，你怎么不跟营长联系？”
　　“我联系了，”小陈直着急，“都联系五分钟了，光听见接通的铃声响，就是没人接电话，我哪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啊？”
　　马小帅心里一沉，拿起话筒道：“报告首长，营长那边没人接电话，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方便。”
　　“不方便？”袁朗的声音一下子变得严厉起来，“他们干什么去了？”
　　马小帅犹豫了一下，支吾道：“嗯，没干什么，训练吧。”
　　袁朗冷冷道：“别跟我扯这个，我能打通你们这个电话，就够级别知道你们所有的事情！他们是不是救人去了？”
　　马小帅楞了，忍不住问：“您怎么知道？”
　　袁朗哼了一声，道：“你们营长这个人，往前冲的时候从来不犹豫。。。。我真怕他们这次救人，会掉入别人的圈套！行了，你们继续设法跟你们营长取得联系，一旦联系上，就告诉他，暂停行动，我正在赶过来，有任何情况，都等我跟他通话之后再说，完毕。”
　　马小帅大声应道：“收到，完毕。”
　　小帅放下电话，突然有种十分不安的感觉，看看小陈，小陈显然也有着同样的感觉，正不停地重复拨打着高成小分队所携带的卫星电话－－－电话拨通的声音透过扬声器，一声接一声单调地长鸣着，车窗外，雨点噼噼啪啪地砸下来，一股说不出的寒意，蓦然间袭上两个人的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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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见过山洪暴发的人，无法想象这种力量的可怕。
　　小分队的人散立在泄洪道上，成才，伍六一已经走到了最接近山梁的那一边，高成为了观察，还停留在远离山梁的这一边。这个泄洪道其实是一个大大的陡坡，大家刚刚努力找准落脚点，耳边就听见了巨大的水流轰响，由上而下，隆隆震颤。
　　史今抢前一步，冲到伍六一身边，向山顶望去，叫道：“不好，洪水下来了！”
　　所有人都向上看去，果然，山顶峡口处，一股滔天巨浪，如万马奔腾一般，呼啸而下，雷霆千钧，迅猛扑来，不用任何专业知识，每个亲眼见到的人都能一下子明白，这股泥水浪，打到自已跟前的时间，绝不会超过一分钟。
　　没有时间做任何准备了，高成飞快地冲到离自已最近的一棵大树前，左臂牢牢抱住树身，右手一挥，道：“快，拦人墙，一个一个挎紧了，成才，你找地方准备好，我们这边一稳住，你就开枪救人！”
　　士兵们齐吼一声，只一眨眼，就连成了一排，成才则飞身跃前，扑在那边山崖高出的一块大石上，定住身子，举起狙击枪。
　　人墙最靠近山梁那一边的，是伍六一，挎着伍六一胳膊的，是史今，而挎着史今胳膊的，是许三多，挎着许三多胳膊的，是甘小宁。一串十来个人，勉强打横拦住了整个泄洪道，可伍六一另一边，合适的位置上并没有一棵合适的树，他不得已，向下错了一步，伸直手臂，紧紧地抓住靠下方的一株并不很粗的小树。
　　史今担心地看着，轻声问：“这样行吗？咱俩换个位置？”
　　伍六一看着前方，粗声粗气地说：“有什么不行的，再怎么样它也是棵树，换什么换，哪还有时间折腾？”
　　的确，什么动作都来不及做了，泥沙混合着水流，已经淹过了所有人的胸口，幸好人墙紧密，大家在水流中晃悠了几下，终究还是牢牢地站住了，高成在另一头抱着树，位置较高，没有淹到水，他看了看阵形，冲成才喊道：“行了，成才，开枪吧！”
　　成才吸一口气，眯起一只眼，长长的睫毛不易察觉地扇了一下，手指向内一弯，扣动了扳机。
　　枪响人落。
　　那副手已经惊得，发不出任何声音了，大家眼睁睁看着前方不到三米的地方，一个被绑成粽子样的人，“咚”一声掉进水里，向自已这面人墙冲过来。
　　甘小宁的背包里突然响起尖利的电话铃声，甘小宁条件反射地报告：“营长，电话！”可两只挎在战友臂弯里的手，却一动也不敢动。
　　高成喊：“电话个屁！注意前面，人冲到谁跟前，谁就用手扯住他，然后大家往泄洪道两边撤，马上！”
　　高成话音未落，山梁那侧的泥坡突然塌下来一大块，斜斜砸在落进水里的副手身上，这一下，砸得那个副手如同一颗出膛的炮弹，以惊人的速度，正正地向着伍六一站的地方，冲了过去。
　　伍六一！！！
　　电火石火之间，每个人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天，冲谁也不能冲伍六一啊，他的腿，他那只握着小树的手------他没有足够的稳定，来承接这颗人形炮弹的冲力。
　　怎么办？怎么办？
　　成才已经返身从石头上扑了下来，希望能助伍六一一臂之力，可显而易见，他的距离比那个副手远，来不及了。
　　伍六一咬紧牙，握着小树的那只手因为用力过猛，指甲已抠进树身里，树皮的倒刺扎进他的指甲缝，他却毫无知觉。
　　许三多突然觉得自已的臂弯一松，他还没来得及去想，发现史今已抽出了自已的左手，难道他要去扯那个副手吗？可副手冲向史今右边的伍六一，史今抽出左手能够得着吗？
　　旋即，许三多就看清了眼前的一切，他只觉得浑身的血液似乎一下子被抽没了，脑子一片空白。
　　史今不光抽出了左手，他也抽出了右手，事实上他已经脱开了人墙，用尽他最大的爆发力，顶住水流，向□□侧身子，在副手冲到伍六一跟前的一刹那，挡在了伍六一身前。
　　没有人能形容这一刹那到底有多快，但所有人，都把这一刹那，清晰地，印在了眼底。
　　伍六一左边猛地空了，没有着力处，被水冲得往一旁让开，而史今的双手推在副手身上，大力一挡，副手就象一个水中的陀螺，打着转儿向许三多撞去，可史今，却因为这一挡的巨大反作用力，再也控制不住自已，失力地，向着身后的缺口折倒。
　　许三多本能地抱住了副手，伍六一伸手一捞，却抓了个空，一片混浊的水花闪过，洪流过处，再也见不到，那个单薄的身影。
　　天地，乍然间，失去了颜色。
　　许三多和伍六一几乎同时撕裂了嗓子，吼喊道：“班长！”伍六一撒开握树的手，许三多把副手往小宁身上推去，拼命要将自已的手从甘小宁的臂弯里抽出来，两人都要合身往水里扑，可是甘小宁不接副手，还强拽住许三多不放手，这时成才也已经扑了过来，他手臂如铁，一边扣住小树，一边将伍六一紧紧搂住，低吼道：“你们俩干什么？伍六一，你要是跳下去，史班长就白替你挡了，你明白吗？”
　　伍六一拼命挣扎着，他根本不理成才，只是瞪着血红的眼睛，死死地看着奔流而下的洪水，死死地看着，死死地看着。
　　大家的视线，都盯在那个空落落的缺口处，没有人愿意相信，刚刚那几秒钟所发生的事情，确实真实发生了。
　　俄顷，高成压抑着声音里的颤抖，命令道：“撤！所有人，上岸！”
　　许三多脸上，已经分不出是泪水还是雨水，他拧转身子冲着高成大喊：“我不上去！让我去找班长！”
　　高成大怒，他拨出腰间的枪，向天开了一梭子，喝道：“你他妈的不听命令，我军法从事了你！”
　　这枪声，在山谷间震响着，恍如悲嘶，恍如狂啸，它让每个人都清醒了过来，发生的一切，都是真实的！都已经，发生过了！
　　雨势一分未减，泥泞的洪流，横亘在山梁和南面山坡之间，哗哗地向下流淌，仿佛永远也不会停歇。
　　成才抱紧伍六一，连拖带拽，两人已经退到了他开枪时的大石头上。伍六一不再挣扎，也不说话，可他的眼睛，还是死死地，盯在无尽的水面上。
　　其他人，都退回到了高成身边，围着那棵大树，乏力地四下靠着，甘小宁还是拽着许三多的手臂，一刻也不敢松开。没有人发出任何声音，只除了甘小宁的背包里，那密封在防水袋中响了许久的电话铃声，还在持续地响着，清晰而又刺耳。
　　高成脸色苍白，刚才那一幕，几乎就在他的眼前，一遍遍地重放着，如同一只锋利的小刀，在他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一遍遍地划过。
　　良久，高成才努力地站直了身子，尽可能放平口气，道：“准备一下，你们几个，送这个副手回营地去，其它人，跟我走。”
　　“去哪儿？”甘小宁仰起满是泪水的脸，望着自已的营长。
　　“搜山！”高成咬碎了牙，说：“他妈的，就算把这座山翻个底朝天，我也要把他找回来，生要见人，死要见。。。。。”高成的声音，如同被拦腰砍断了一般，戈然而止，他说不出来，最后的那个字。
　　可那个字，针一样扎进每个人心底，班长，班长，你在哪里？
　　你还，活着吗？
　　（第五篇完）